第13章 長纓在手
孝子墳前。
駱霜晨帶著他的兄弟們仔細觀察著四周環境。
在六株大榆樹的環抱中,有一座墳,高土堆壘,墳上衰草叢生,在風中搖曳;旁邊還有直徑約有5尺,高15尺的青磚砌築的六角形小型道觀,還有一塊高一尺多,寬約半尺的墓碑。
墓碑四周的雪地上,有很多人們之前燒紙錢留下的紙灰,被經過的人們踩踏得很是淩亂。
駱霜晨囑咐他們幾個人:“大家仔細看,那7個人在這裏停留過,不像是人少,不可能沒有人看見過,他們是從這裏去的興安橋。要留心常在這裏經過的人。也許能找到點蛛絲馬跡。”
李源說:“這都有近半個時辰的時間了,恐怕來過這的人,也都走了。”
這時,就聽見道觀後麵有人在唱著:“烈日炎炎似火燒,野田禾稻半枯焦,農夫心內如湯煮,公子王孫把扇搖。……農夫心內如湯煮,公子王孫把扇搖……”。
駱霜晨他們向道觀後麵走過去,就看見一個穿著破棉襖的男人坐在一捆稻草上,左手中拿著個帶著豁口的破酒壺,右手拿著半個蘋果,頭發很長,像亂草一樣,胡子都打著卷兒,臉上黑黢黢的,兩眼布滿血絲,還掛著眼屎,嘴裏不時打著酒嗝,“烈日炎炎似火燒,野田禾稻半枯焦。農夫心內如湯煮……”。
周不起說:“這不是《水滸傳》裏“智取生辰綱”的時候,白日鼠白勝唱的!這個人怎麽了,這是喝多少啊?”
周不起上前問道:“這位大哥,你在這是準備給誰下蒙汗藥呢?”
那個人見到他們幾個,顯得語無倫次,“不對呀,我都把酒送到了,你們趕快去劫生辰綱……去呀?別讓那個青麵獸跑了呀!快去呀,我是不去了,我要去的話,非得被那個何巡檢抓了,那我不就得把你們供出去了?”
大家都懵了,敢情這是個瘋子。
那個瘋子站了起來,彎著腰,指著駱霜晨說:“我說托塔天王,你可千萬別讓兄弟我陪你去了,還有你……”指著周不起說,“你是智多星吳用,都是你出的好主意,生辰綱劫定了,然後咱們就上梁山,共享榮華富貴。去呀——”
周不起說:“我說白勝啊,你小子不地道。”說著不知何時把墳前上供的一隻雞操在手中搖晃著。
那個瘋子說:“吳學究,你說我怎麽不地道了?讓你們快點去,一會兒青麵獸他們走出黃泥崗,你就劫不到了。這雞——不會是給我的吧?”
周不起說:“你地道,你不快點給我們帶路,這地麵上你熟悉呀。這雞還是熱乎的呢!”
“學究,你真是難為我,之前你們在這密謀,我都沒出聲,那怎麽還把我給捎上呢?”
周不起把燒雞在那瘋子麵前晃動著,“你說密謀?啥時密謀來著?你說,我就把雞給你吃,劫生辰綱你也不用去了,我再給你點錢花。怎麽樣?”
“你說你,你可真是的。我都打探清楚了,生辰綱一定會經過興安橋了,趕快去呀?等到了黃泥崗就不中了,楊誌那裏有幫手,陸虞侯,不好下手。陸虞侯你知道不?那是林衝的把兄弟呀,身手也很是厲害的。”瘋子伸手就要搶周不起手中的雞。
周不起把雞向李源拋過去,李源接過來,就躲到駱霜晨身後。
那瘋子顯然不幹,“我說公孫勝你是出家人,少吃葷腥,把雞給我吧。”
李源說:“那個生辰綱怎麽個劫法?你把推棗子的車整哪去了?”
那瘋子說:“有四輪大馬車呀,多少生辰綱裝不下?”
周不起對駱霜晨說:“哥呀,有門,你看我的。”
周不起向李源使個眼色,李源把燒雞給了瘋子。
瘋子拿過燒雞連啃了好幾口,“還是入雲龍講究。”
周不起說:“白勝啊,這雞你也吃了,我有一事不明白,咱們就是劫了生辰綱,我們能去哪藏著呀?你給出個主意,我們和天王去哪裏藏生辰綱安全?”
那瘋子用手撕著雞腿說,“你別遛我的話,我不會向外人說的,畢竟天王大哥和兄弟們的性命要緊,不能出賣朋友。”
龍四海上前用手抓住那個瘋子的衣服把他往上提,“你這老小子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哪有空和你磨嘴皮子?我整死你得了。”
那瘋子笑著說:“我說劉唐大哥,你別生氣,你見著雷橫也要打,見著我也打,我這小體格不禁折騰。嘿嘿-——”
周不起把手槍往那瘋子腦門一頂,“白勝,反正你也不給我們出好主意,我一槍斃了你得了,你也給這孝子墳王老道陪葬吧。”
那瘋子頓時冒汗了,攥著雞腿撲通跪在了地上,“吳學究你咋還玩上槍了,別生氣,拖塔天王您給求求情,怎麽也說也是哥們呀,我說還不行嗎?天王你附耳過來,我隻告訴你。”
駱霜晨又是心急,又無計可施,彎下腰來,低下頭,那個瘋子把臭烘烘的嘴湊在他的耳旁嘀咕幾句,“東溪村和石碣村是回不去了,梁山有王倫還不願意收,今晚就先去二道溝吧,他裏有滿鐵倉庫,都是日本大兵守著,何巡檢找不到的。”
駱霜晨直起身,向瘋子麵前丟了一疊鈔票,對龍四海他們說:“快去二道溝滿鐵倉庫。”
“謝謝天王哥哥——烈日炎炎似火燒,野田禾稻半枯焦。農夫心內如湯煮……”。
四人快跑上了汽車,龍四海說:“滿鐵在二道溝南邊有二十多個倉庫,那地段以前給三爺往關內運皮貨我去過幾次,到了那裏咱們再看情況吧。”
李源說:“哥,那個瘋子的話可信麽?”
駱霜晨說:“縱然不可信,咱也沒別的辦法呀。據這瘋子的話,那七人肯定在這停留過,而且他們也說了去興安橋劫人,你想想還說什麽去黃泥崗,有幫手陸虞侯,就是說他們一定提到我的名字了,隻不過這瘋子聽得隻言片語。再說了,那滿鐵倉庫是什麽地方?像這樣的人是不可能進去過,以他這樣的人平時很少接觸到滿鐵的人,隻有一種可能一定是那七個人中有人提到過滿鐵倉庫。”
李源說:“我們權且信了吧,要不怎樣?”
周不起一邊用牙簽剔著牙,一邊說,“根據我的江湖經驗,像這種受過強烈刺激而發瘋的人,有兩種情況讓他念念不忘,一個是能夠刺激他產生強烈心理波動的人和事,另一個就是對他來說很新鮮,很能與他的早年生活經曆掛上鉤的人和事,但這樣的人和事隻會在他的記憶中持續不過兩三天,一接觸到更新的事,他就會忘記了。走江湖,算命的就是能夠把握和推敲人的心理,然後就開蒙一通,哪有什麽先知先能啊?”
駱霜晨說:“周不起兄弟,你可真是機靈啊,讓我也長見識了。”
李源笑嘻嘻地說:“金手指大哥,你什麽時候也教教我吧,就那天,你在關帝廟大街口算命,我在邊上旁觀就把我給震住了,陸哥你是沒見到,這家夥把人們忽悠的,簡直神了。”
不知不覺時間已是午後了,街上的行人和車輛也多了起來。
汽車向著滿鐵倉庫方向行駛著,駱霜晨在車上望著車外成列的鬆柏,反複思索著,是什麽人向盧頌綿下手呢?是針對盧世堃,還是針對我?劫匪怎麽知道我在陸軍病院呢?怎麽知道盧頌綿要去看我呢,看來,這盧頌綿是被人家盯上很久了。我要不要讓人通知盧世堃呢?以盧世堃的力量,在新京地區找人救人都不是太大的難題,可我該怎麽向他說呢?他女兒因為來看我,被綁架了,我坐視不管,這總不是太好的事,何況清風堂一旦攪和進來,可能也不利於救人,如果綁匪想讓盧世堃知道,他們也會聯係盧世堃的。先到地方,看情況再說吧。如今住在陸軍病院,總是感覺背後有人在盯著我,這種感覺不是虛幻的。
“陸哥,你的後背傷口流血了。”李源坐在旁邊抬起扶地座椅上的說。
駱霜晨把外衣脫下來,李源往後一看,著急說:“哥,一定是剛才你使勁和我們跑的,等著。四海你開你的車,別回頭。”
李源把自己的襯衣脫下來,撕開直接給駱霜晨的傷口重新包紮上了,又幫著他把外套穿好。
龍四海擔心的地說:“哥,要不我送您回醫院吧,我們去倉庫救人。”
“沒有多大的事,咱們救人要緊。”
周不起說:“隻要子彈不在體內,這點小傷咱哥能挺住的。何況英雄救美這幾百年的傳統橋段怎麽能沒有咱哥呢?”
李源和龍四海大笑著說:“你就貧吧。-——嗬嗬——”
二道溝是新京城郊的一條河流,自西南流向東北。河上有一座鐵橋。
駱霜晨的汽車停在二道溝北岸的蘆葦叢邊上,望見鐵橋的南口就是日軍設的關卡,對過橋頭兩側分別是兩個地堡,上麵的射擊孔黑洞洞的,顯然裏麵是重機槍,外麵有六七個士兵在站崗。河南岸全是鐵絲網,鐵絲網上還掛著鈴鐺。向遠處能夠看到,盡是屋頂連成片的倉庫庫房,膏藥旗在灰蒙蒙的天空中飄動著,不時傳來漸行漸遠的火車汽笛聲。
周不起認真地說起了滿鐵的一些情況。
滿鐵,全稱為:南滿洲鐵道株式會社,是日本在中國東北進行侵略活動的指揮中心。早在日俄戰爭後,中國東北被日本占領,原來由沙俄修建的中東鐵路長春至旅順段被轉讓給日本,改稱為南滿鐵路。為管理鐵道,1906年11月26日在東京正式成立南滿洲鐵道株式會社,1907年,會社總部從東京遷往大連,1907年4月南滿洲鐵道株式會社開業。1932年以後滿洲國成立後在滿洲國首都新京設立了特別本部,成為實際上的總社。
滿鐵除了擁有鐵路之外,還在鐵路兩側擁有16.7米至3000米不等的滿鐵附屬地,附屬地總麵積達482.9平方公裏。由於日本取得每10公裏可駐兵15名的權利,因此,南滿鐵路成為日本侵略中國大陸的據點。滿鐵最重要機構叫調查本部,專門負責對中國和蘇聯的各種情報收集工作。
如今,現任滿鐵總裁為林博太郎。
聽著周不起像講評書一樣,把滿鐵的情況向駱霜晨簡單地講一遍,駱霜晨對滿鐵有了更加豐滿的印象。
駱霜晨說:“像這樣嚴密的封鎖警戒,我們大白天很難進去的,而且我們也大約能猜測到盧頌綿的被綁架和日本人多少有點關係,但是我們沒有確鑿證據,也沒有辦法讓盧世堃幫助我們想辦法,唯一的辦法就是我們等到天黑,再開始行動。不能貿然行動,否則我們不但救不出盧小姐,我們也會有去無回。現在我們也擔心一件事,如果中間他們出來怎麽辦。這樣,我們現在即使再著急,也要研究好對策。李源你和四海把汽車在橋北口附近藏起來,緊盯著出入車輛,防止他們把盧小姐轉移走;我和周不起沿著河溝北岸轉一轉,查看一下地形,然後和三爺一起研究行動方案,確保能夠成功救出盧小姐。”
龍四海說:“好的,陸哥,記得回去換藥。如果有特殊情況,我們就回去向您匯報。”
駱霜晨說:“現在很明顯,在醫院研究今晚的行動方案,是不妥當的,如果有特殊情況,你們就回萬年裏67號院,那裏是咱們家裏,既保密又安全。”
說到這裏,駱霜晨就和周不起兩人下了汽車,像散步一樣,沿著二道溝北岸查看地形去了。
龍四海和李源將車停在隱蔽處,暗中查看著鐵橋上的情況。
然而,在滿鐵倉庫的九號庫房裏,卻是又一番景象。
這個九號倉庫堅挨著鐵路線,庫房的兩扇大鐵門緊緊地閉合著,裏麵很是雜亂。庫房的窗子很小,隻在最高處近房頂1米左右的地方向南和南北分別有六個窗戶。近門的南側兩邊都是7米高的袋裝水泥。北側分別擺著成捆的鬆木,中間是個空地。
有七個身著黑衣的男人坐在一張舊方桌旁,喝酒,閑聊。
黃昏時分,雪花靜悄悄地飄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