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頭一晚睡得早,第二一大早,還沒大亮,江容就醒了。
外麵灰蒙蒙的,又因為她的寢殿比較偏僻,此時萬俱靜,江容甚至能聽到外間青梔的呼吸聲。
輕輕的,很平穩,看來睡得正香。
昨晚塗藥的時候,江容想起剛穿過來那會兒,是青梔護在她身後,抱著她和她一起被那個嬤嬤紮針。這樣一個忠心護主的宮女,讓她心柔了幾分。
想到青梔身上應該也有不少傷,江容叫她褪下衣衫,果然看到不少觸目驚醒的傷痕。之後便不顧青梔的推脫,強硬地給她抹了藥膏。
姑娘當時就被感動哭了,之後卻跪在地上不敢再用那麽金貴的宮廷秘藥。
她一定要跪,江容眼下這具身體力氣太攔她不住,隻好退而求其次,把司藥司的那瓶藥膏賞給了她。
青梔心翼翼地捧著藥瓶,又抹了把眼淚,抬頭心看了江容一眼,大大的眼睛裏寫滿了感激。
如此容易滿足,可愛得不得了。
後來江容要睡覺的時候,青梔又要在床邊給她守夜。
江容自然不肯,態度強硬地把她趕去了外間,讓她好好養傷,養好了身體才能更好地伺候她。
……
原身的身邊本有兩個宮女,也隻有這兩個宮女。
一個青梔,一個青杏。
青杏前幾“病”了,原身不管事,整個宮裏也沒人管青杏,青杏隻和青梔了一聲,就一直“病”到現在。
江容原本還有點擔心青杏是不是真的有事,叫青梔悄悄去下人房裏看了一眼。
隻可惜,她的擔心是多餘的。
知道青杏此舉是為何,江容並不惱,還好心態地安撫了憤怒的青梔一番。
在這之前,青杏是青梔身邊唯一能和她話的人。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青梔非常珍惜這個“朋友”。哪怕青杏好吃懶做,她也從未有過怨言。
反而包攬下了伺候原身的所有事,得空了才回去找青杏話。
對青杏也是百分百的信任。
青杏自己病了,怕把病氣過給她和原身,每都關著門呆在下人房裏不見人,青梔就不去打擾她,隻按時把一日餐三送到她的房門口。
也從沒懷疑過她。
如今後知後覺發現自己被騙了,青梔又抹起了眼淚。不是為自己,而是替江容感到心疼。
——她的公主這麽好,單從長相上,就把二公主和三公主甩出一條街。更別提現在的公主,可以三言兩語就可以把自己從危機中解救出來,還把僅有的兩瓶藥賜給她一瓶。
又好看又聰明,還體恤下人,善良溫柔……
卻因為不受寵愛遭了那麽多的罪。
皇後二公主她們不待見公主也就算了,青杏那樣一個宮女又有什麽資格這樣背叛公主?
實在過分。
江容聽她啜泣著明原委,隻覺得以原身這種情況,還能有一個這樣忠心的丫鬟實屬難得。
而她沾了原身的光,在這陌生的世界裏第一次感受到了善意。這種不計任何回報的善意,叫她心裏暖暖的,一時間就有了惻隱之心。
“我們在這雖然會受點皮外傷,但至少不會有生命之虞,去了晉國就不一樣了,能不能活下來都兩。”
話的時候,江容斜靠在床頭坐著,青梔坐在踏板上,輕輕地給她按摩腿。
她垂眼,看著青梔頭頂的雙丫髻,輕聲問她:“你跟著我受了這麽多苦,我現在問你一句話,你不用想別的,隻管回答我願不願意。”
青梔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
“我宮裏的首飾不多,還都是些殘次品,甚至當不上‘宮廷禦用’這四個字。明日宮裏必會派人送來新的首飾,原來的那些,正好可以拿出去典當。”
青梔張了張口,隻可憐兮兮地喊了她一聲:“公主……”
“我把那些都送給你,放你出宮,你有錢財傍身,甚至還可以請一兩個丫鬟照顧你,讓你一生無憂。”
到這裏,她又想起青梔母親早逝的事。之前青梔和青杏聊,原身正好在院子裏曬太陽,無意旁聽了幾句。
“至於你的父親,他對你不好,你若是聽我的勸,就別去找他了。”江容:“他和你繼母一起把你賣了,就已經是斷了父女緣分——”
青梔當時就退了兩步跪下,頭貼著地麵匍匐在地,無論如何都不肯離開,隻要伺候公主一輩子。還江容要是一定要她走,不如直接賜她一杯毒酒。
還什麽“生是公主的人,死是公主的鬼”、“來世還要做牛做馬報答公主”。
江容哭笑不得,隻好不再多。
直到一晚過去,再想起昨晚的事,她還是有些動容。
這也許就是古代的主仆情誼吧。
隻是如此一來,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命,卻不想在發生意外後讓青梔和她一起死。
她得先去江彩或者江德音那裏搞點錢,等去了晉國皇宮,有錢能使鬼推磨,總能想辦法給青梔留條後路。
做好這些打算,她心裏隱隱舒了口氣。
在這樣陌生的環境,有個一心對她的人作陪,她也不會太孤單。
……
現在色還早,江容有意讓青梔多睡會兒,就隻躺在床上思考。
思考除了錢和筆墨紙硯之外,她還有什麽需要的。
聽這一路要走好幾,古代的出行代步工具是馬車,乘坐體驗肯定比不上現代的交通工具,先別高鐵,鐵皮火車不定都比它舒適。
如果那馬車的配置稍微差一點,這一路四五過去,她估計得去掉半條命。
所以,還要叫他們把馬車布置得舒適一些。
她想得入神,不自覺地翻了個身,平躺在床上好一會兒,才突然發現自己的後背好像不怎麽疼了。
就這樣平躺著扭了扭肩膀和腰,發現確實不太疼了,她又用手去按了按,被針紮的那些地方還有一點點酸痛。
不愧是宮廷秘藥,她想。
藥效好得簡直就像假的一樣。
不一會兒,外間響起輕微的響聲,是青梔醒了。
姑娘還沒睡醒,一邊揉著眼睛,從屏風後探出個腦袋往床這邊看了看。發現江容竟然是醒著的,睡意頓時被嚇飛到了九霄雲外。
“公主怎麽醒的這般早?”
完這話,她快步走到床邊,似想到了什麽,緊張兮兮地看著江容:“可是後背的傷疼了?”
江容沒有回答,反而問她:“你背上的傷可還疼?”
青梔反手摸了摸,搖了搖頭:“不疼了。”
但是公主和她不一樣,她想。
她皮糙肉厚的,才會恢複得這麽快。公主的身子那麽嬌嫩,用藥後的效果肯定沒她好。
見她不話,江容也不知道她在腦補些什麽,抬手揉了揉青梔的頭:“我已經大好了,不用擔心。”
青梔很信江容的話,聽她這麽,就露出了“那我就放心了”的表情。
“不過——”江容話鋒一轉:“等會兒有人來了,我得裝作柔弱的樣子,你要配合我,知道嗎?”
青梔不太明白,卻認真地點了點頭:“奴婢知道了。”
她幫江容理了理腳邊的被子,站起身,道:“奴婢去燒水。”
“去吧。”
江容目送青梔離開,確定她走遠了,才忍不住搖搖頭讚歎了一聲。
主子什麽就信什麽。
主子讓幹什麽就幹什麽,哪怕不懂原因,也會完全照做。
簡直就是神仙丫鬟。
……
青梔燒好水,端了盆溫水進來,替江容準備好了洗漱的用具。
看著那根圓圓的樹枝,江容的心情還是有些一言難盡。
這東西她昨晚就用過了。這是古代刷牙的工具,名字叫楊柳枝。
這個時期的人們隻在早上刷牙,昨晚江容要睡前刷牙,青梔雖然疑惑,卻還是替江容準備好了用具。
記憶中,原身每早上刷牙都是自己刷的,江容按照記憶操作了一遍,總覺得沒刷幹淨。
可是沒有什麽比這更好的辦法了。
就算她能勉強製造簡單的牙刷,也沒有牙膏可以用,刷牙隻能用鹽。
如此想著,她強迫自己接受了殘酷的現實,隻能多漱了兩次口,聊以慰藉。
今早上仍是如此,她多漱了好幾次口。
等她洗漱完,剛在正廳坐下,喝了一口茶,就見才剛剛跨出大門沒多久的青梔,帶了一串宮女走了進來。
江容不由放下杯子,看那些宮女們一盤一盤把碟子端上桌。
竟然還來了個司膳司的掌膳。
難道是因為她要走了,給她最後的優待?江容看著掌膳若有所思。
這些人應該是皇後派來的。
後宮一切歸皇後管,皇後向來不待見她,沒人敢背著皇後給她開灶,更沒有關係好到願意冒險給她開灶的人。
既然皇後願意在最後關頭做做戲,她找皇後要錢的成功率是不是更大了?
掌膳向江容做了個萬福,道:“殿下,這是皇後娘娘賞賜的,還請殿下慢用。”
江容拿起帕子掩在嘴角輕咳了兩聲,柔弱道:“多謝娘娘恩典,隻可惜本宮今日有的忙,不能親自去謝恩了。”
掌膳偷偷看了眼江容的臉色,見她麵色發白,唇色淡淡,神采懨懨,雖然有些病態,卻仍不失美貌。
她低頭回複道:“娘娘了,殿下隻在殿裏準備便是,不用去謝恩。”
完,向江容告了退。
出了芳草殿,她並沒有回司膳司,而是轉道去了餘皇後那裏。
好巧不巧,餘皇後正好不在。
餘皇後此刻正在前殿裏,與皇帝一起召見晉國來的使臣。
越皇得知齊國給晉明帝送了個“齊國第一美人”後,就馬不停蹄地派人去了晉國,向晉明帝表忠心,除了言明會在江容及笄後把她送去晉國之外,還附上了江容的畫像。
越國占地麵積不大。
晉國使臣隊伍昨下午才向越國邊關遞交了通關文書,今一大早就到了,一到使館又馬上遞了求見皇帝的折子,害得越皇早飯都沒吃。
不過一想到他們如此迫不及待,越皇又有些高興。
眼下晉明帝如此暴戾,齊皇趁這個關頭送美人給他,越皇大概猜出了點他的用意,自己心裏也有點算盤。
晉明帝不近女色且賜死了好幾個妃子,可能是那些妃子長得不美,或者不是晉明帝喜歡的類型。
越皇雖然鍾情皇後,卻也不得不承認,這底下沒有不好色的男人。
齊皇好色,後宮妃子數百人。他也好色,他隻好皇後的色。
如果晉明帝能沉溺女色,他和齊皇聯手攻打晉國,是不是可以趁機占點晉國的城池?
他們越國太了,彈丸之地,還不過晉國一個主城大。如果能趁機擴大點越國的版圖,他也不算愧對先祖。
而且,齊國送美人的時候,晉明帝什麽都沒。越國送美人的時候,晉明帝卻派了使臣快馬加鞭來迎接公主。
這明了什麽?!
明晉明帝就喜歡江容那樣的啊!
一時間,越皇腦海中閃過無數假設,看晉國使臣的目光就更加溫和了。
仿佛看到了晉國的玉璽和美好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