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你別亂動！”
芙蓉本想給雲棲上麻布固定傷口，但雲棲渾然不把手上的傷放在心上，直接伸手去拿旁邊的紙張。
看著他的樣子，芙蓉手指在他傷口旁邊一擰。
纖細的手指擰起一塊皮肉，原本要停的血液又溢出了幾滴。
雲棲回首先看她的手指，又再看她這人。
琥珀色的眼眸眸色深深，芙蓉心虛，咳了聲主動去拿她的計劃給他看：“我給你舉著。”
說舉芙蓉就真認認真真地舉到了雲棲的麵前，讓他不動手也能看清她寫的內容。
雲棲的視線逐頁滑下，芙蓉寫了一手梅花小楷，字形清麗幹淨，欣賞了她的字，雲棲才看向了紙上的內容，這一看就覺得自己要收回把人娶回來隻能擺著看的想法。
短短幾個時辰，芙蓉就列出了現在的對策。
“能用銀子解決的事都不叫事，我們可以自己去蜀中收散糧，有銀子又有人馬不愁打不通一條路出來。”
雲棲點頭，有了銀子糧食就不是問題，他注意的是芙蓉下麵寫的東西：“女子用的養肌膏？”
“嗯！”
芙蓉點頭，說起這個她就覺得興奮：“你不知市麵上一瓶好的養膚膏能賣到多少銀子，雲藥完全能賺這一份錢。”
“止血化瘀的藥粉擦在臉上？”
芙蓉連連擺手：“當然不是，一定是要重新調配，這傷藥隻能當做祛疤的藥用，要做養膚膏，要調藥粉的顏色，還要再添加其他香粉，全是藥味是沒人小娘子願意往臉上抹的。這個就要靠你派人給我研究了。”
“我？”
“你族裏不是有擅製藥的人嗎？我昨日泡澡用的那些東西就很厲害。”
“這賣的起價？”雲棲表情懷疑，在這張單子上看來，養肌膏是芙蓉日後打算重點發展的項目，而他原本是想能有什麽穩定收益的類型，女人用的東西會不會太小眾。
“你覺著女人若是知道一樣東西，能讓自己變白肌膚變嫩會花多少錢去買嗎？”芙蓉眨眼看向雲棲。
麵對這個問題，旁人雲棲不知道，但是麵前整個人恐怕幾百兩都會不眨眼的花出去。
“巴郡產糧不行，那就得用其他產業補上，不然這裏的人窮卻無事可做，人就會越來越窮，雲藥是我重點要做的特色，至於其他像是蠻繡、茶葉、特色食物都可以當支線發展。”
“你打算如何？”
“先考察，再建場，請工人。”
這樣就能解決巴郡一部分的窮人，芙蓉頓了頓，“商是流動循環的，拿荊州來說越來越富裕，是因為荊州會跟別的州做生意，而且本州的百姓就是不耕種的也有其他事可做，寸有所長尺有所短，老天爺不會那麽不公平，讓巴郡這裏農田稀少卻不開另一扇門。”
最後一句明顯是在安慰他，雲棲聽著挑了挑眉，應了聲好：“你放手去做，若是有任何需要都能找我。”
“嗯！”芙蓉認真地點了點頭，她的計劃裏用得到雲棲的地方多著呢。
芙蓉是個行動派，說要考察，就立刻把這事列入了自己的行程，出門前芙蓉看了一圈：“我五哥呢？”
“五郎君跟程校尉出去了，應該是要學如何調兵遣將去了。”
聽到甘棠的話，芙蓉嘖了聲，覺得她五哥就是跟程羽尚走了，暫時也還學不到什麽調兵遣將，最多學幾句如何帶髒話的罵街。
果真她一出門，沒走幾條街就看到了她五哥跟程羽尚。
程羽尚還好穿的與平日沒什麽差別，而芙釗穿了件製作跟精良掛不上邊的衣裳，頭發被人推搡的有些發亂，跟程羽尚一起在製止暴動的百姓。
甘棠她們看到人差點沒認出來，她們家不可一世的五郎君，怎麽會在街上做小兵做的活。
一時間幾個人見到也不敢跟芙釗招呼，怕他覺得丟人生氣。
馬家的人混蛋的很，他們走之前特意派人到各處扇動，說巴郡的商戶都會撤離，百姓快沒米可吃，引起百姓的恐慌，甚至百姓打算組織人手去強搶商鋪存貨。
程羽尚就隻有帶人鎮壓這些不理智的百姓。
不過越是鎮壓這些百姓越是暴動的厲害，人群中隱隱有人大叫著要要出巴郡，要不然就得活活被逼死在這裏。
“要不然奴婢去幫幫五郎君？”見芙釗差點被人推倒，茯苓不忍心地說道。
“有程校尉看著呢。”芙蓉倒是不怎麽擔心她五哥，實在不行跑就是了，她隻是看著街上這些人流，發現事情比她想得更糟。
別的州常年打仗，恐怕百姓都被嚇成了鵪鶉，但是益州不同，有大量蠻族群居，而這些蠻族都有股不怕死的膽子，越打壓他們就越冒頭。
雲棲擔任巴郡郡守也不過短短幾年，恐怕威懾力遠遠不夠。
芙蓉想著就聽到有人振臂一呼，人流分散跑去圍攻郡守府了。
見狀甘棠不由慶幸：“幸好我們先出了郡守府，要不然遇上他們可怎麽辦。”
也幸好她們這次出行選的是輛普通不過的平頭馬車，不然恐怕早就被人推了。
程羽尚此時焦頭爛額的厲害，都是百姓作亂，郡守派他出來下了死命令，說不能傷害百姓。不能傷害百姓那隻有被百姓傷害了，特別是那些包頭巾的野蠻婆娘，不是扯他頭發，就是抓他臉。
一會兒不到他就成了大花臉，但這些娘們不知道是舍不得欺負小白臉還是怎麽地，芙釗臉上一條道子都沒有。
“郡守到底打算如何？！”
聽到這些人起心思去圍攻郡守府，程羽尚就覺得壞菜，巴郡這些百姓野的要死，一個能打兩個，真幹得出攻進郡守府的事。
“真他媽的窩囊！”
頭又被巴了一巴掌，程羽尚罵了句髒的，欲哭無淚。
“郡守要說話了!郡守要說話了——”
街道上湧出一群人不停敲動銅鼓，暫時解了程羽尚的圍困。
芙蓉聽到雲棲要說話怔了下，在她眼裏雲棲不算是會說場麵話的人，他要是想定民心，也該派個會說好聽話的，他親自上台若是話不好說不定會適得其反。
不過看著這些百姓的野蠻樣子，要不是雲棲親自上台，恐怕根本勸服不了他們。
“夫人我們去嗎？”
“自然要去。”
芙蓉戴著帷帽下了馬車，總得聽聽雲棲能說什麽話出來，免得大晚上睡覺郡守被夷為平地了她都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雲棲說有事宣布，你們說他會宣布什麽！”
“還能宣布什麽，無非是這件事全都是別人使壞跟他沒有關係！”
“怎麽能與他沒關係，要不是他得罪別的地方人，那些人又怎麽來欺壓我們，我們當初怎麽會選他來當郡守！”
……
百姓們議論紛紛沒一句好話，芙蓉仰頭看向高處，雲棲穿了身淡藍色官服，神色肅穆。
側麵的大鼓一敲，百姓安靜了下來，齊齊看向台上。
“我今日召集你們是為了宣布三件事。”
雲棲聲音沉穩有力，沒有多說其他的開場白，直入重點，“一，巴郡的米價不會高，米糧充裕，不會讓你們缺米下鍋；二，巴郡不歡迎壓榨百姓的商戶，若是讓我發現有哪家商戶刻意抬價，不必主動撤離，我會把人趕出巴郡；三，我如何當上郡守，世人皆知，既信我便不必疑我，我在這個位置一日，就會為民一日，這是我戴上官帽說的話，現在依然一樣。”
芙蓉從來沒見過哪個官會像是雲棲這樣，不管是在書籍裏，還是在現實裏，她看到的官員安撫百姓，都是情深意切，說到激動處還會落幾滴淚。
但是雲棲卻是“我會做好，你們信我就是”。
偏偏這些百姓真安靜了，也不知道是被安撫了，還是被雲棲的言簡意賅給嚇到。
想來應該是暫時被震懾住的多，安靜了一會，夾雜在百姓中的混子又開始扇動，芙蓉聽到了好幾聲“雲軍自己窮的都沒米，怎麽可能管的了百姓！”
扇動的人明顯早做準備，知曉不少內幕，說起來頭頭是道。
“雲棲除了打仗還會什麽！要不是他跟人內鬥，我們又怎麽會落得沒米下鍋！”
“巴郡比其他地方都窮，哪有銀子支撐他打仗，苛捐雜稅，他一定會逼死我們！”
“以後麻城就是人間地獄！”
……
議論聲越演越烈，雲棲那話似乎半點用場都沒派上，芙蓉想了想，直接走到了台前。
雲棲低眸看到那頂繡了銀紋的帷帽，哪怕看不清薄紗裏麵的臉，也想到了是芙蓉。
見雲棲看向她，芙蓉伸出了手，雲棲握住她的手把她拉到了台上。
上了台看到底下百姓，芙蓉其實有些虛，她有意說兩句，但沒想到雲棲會連問都不問，就直接信任她讓她上來。
因為台上多了個人，百姓討論的聲音漸大，芙蓉取下帷帽，聽到更吵鬧的聲音，不過這這些聲音裏卻夾雜了誇她漂亮的話。
聽這話芙蓉的緊張少了不少。
反正她就算話說的沒那麽好，至少這些人應該會看在她漂亮的份上對她不那麽生氣吧？
上台了之後，芙蓉握著雲棲的手就沒撒開過，拉著他的手，芙蓉站直看著台下百姓：“你們有些人可能知曉了我是誰，但有些人恐怕不知，我是雲家的新婦，是巴郡郡守雲棲的夫人。”
“郡守夫人貌似天仙下凡，我們看一眼就知道了，怎麽會不知道！”
“就是就是，比畫上的仙女還美！”
跟對待雲棲說話嚴肅的狀況不同，芙蓉開腔，百姓們的情緒似乎更高昂。
不過也是因為程羽尚在底下已經開始偷偷抓扇動情緒的混子。
芙蓉繼續道：“我出自荊州芙家，我入城那日恐怕你們也見著了，我家長輩給我十裏紅妝，不是供我奢侈，而是讓我盡我所能幫雲郎照顧好一方百姓。”
芙蓉的十裏紅妝麻城的百姓沒一個不知曉的，那天城門一直從天亮開到了天黑，就為迎嫁妝進城。
人人紛紛感歎，雲棲要麽不娶，一娶就取了個那麽了不得人家的女兒。
“說的好聽罷了，你一個女人能有什麽本事！”
芙蓉就怕混子不開口，聞言芙蓉重重哼了一聲：“我沒本事，我家雲郎有本事啊！他有本事，我有銀子，馬家算是什麽，他們滾蛋才好，誰準他們在巴郡指手畫腳了！”
“夫人威武！”程羽尚在下麵壓低聲音捧了句場。
不過就是沒他，這些百姓也明顯是聽進去了，見下頭議論紛紛，芙蓉鬆了口氣，她不以為自己的口才能厲害到勸服這些百姓，她提出嫁妝這事就是給他們底氣。
雲棲窮，但是她有錢啊！
而且不止是有一點錢，她有很多很多的錢，還有厲害的娘家人給她撐腰。
“今日之事相信你們都曉得，是有人以私利為重，故意挑撥百姓與官府的關係，恐怕有些百姓覺得若是你們郡守忍讓，局勢便不會這般，但隻有越來越難拔除的惡瘤，沒有重病不管不問就會消失的無影無蹤，我昨日觀星，照亮巴郡的明星大亮，使旁的惑星黯淡。”
“‘人行善者天賞之，行不善者天殃之’，挑撥之人必有惡報，為民善者不需口言，再過一段時日，你們就會見到那些惡商撤離，不會讓巴郡動蕩，反而是移開了巴郡身上的重石，讓巴郡能以蒸蒸日上，欣欣向榮！”
芙蓉知道自己的聲音不大，所以她盡量肺腑發聲，吐字清晰，讓底下百姓能聽到她的話。
“我是新婦，今日本不用出麵，但我站在你們之中，感受到了你們的恐慌，忍不住上了台許下了承諾，我不知你們會怎麽看我，但我希望你們能信我，信你們的郡守。”
底下的百姓安靜了片刻，接連響起叫好的聲音，聲音匯集到了一起便變得震耳欲聾。
這些百姓缺的就是承諾，雲棲的承諾有力，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沒多少銀子，馬家走之前又放話雲棲是巴郡郡守一日，他們馬家就不會賣貨給巴郡一人，也不會用巴郡一人。
可芙蓉不一樣，他們都知道她出身厲害，手中又有銀子，有她承諾他們才能安心。
聽到百姓終於被安撫，芙蓉鬆了口氣側臉看向雲棲，雲棲握著她的手，朝她揚了揚唇，那笑在芙蓉看來於獎勵無異。
芙蓉不由也得意朝他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