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隻是過錯，而不是錯過
青年戰戰兢兢地發現頂上的皇帝臉色越來越難看，說到最後，青年還發覺從皇帝身上散發出來的殺氣和淩壓讓他額上的冷汗一滴一滴往下掉，噶老將軍畢竟是身經百戰的人，他還受得了。
“事情現在你清楚了嗎？”皇帝冰冷的聲音傳來，噶將軍夫人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陛下，陛下，再怎麽說也不能將人打成這樣吧。”她還垂死掙紮著，不想讓自己的女兒受委屈。
“這麽說，還是紅顏的錯了？”皇帝冰冷的聲音傳來，噶老將軍聽出了他語氣中隱藏的憤怒。
“陛下，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何況她隻是一個被貶的公主，小女說得沒錯，她將人傷成這樣，再怎麽說也不能下此毒手吧。”噶老將軍覺得自己的妻子今天是吃錯藥了，還看不清現在的情況去。
“再怎麽說，紅顏也是朕的公主，身上流著皇室的血，你女兒竟然這麽大膽地侮辱公主，侮辱皇室，這是什麽罪，你難道不知道嗎！”皇帝憤怒地站起來，望著地上還昏迷不醒地噶奇蘭，眼裏是濃濃的殺氣。
聽到震怒的皇帝說出這樣的話，噶將軍的夫人這才醒悟過來，皇帝要真的生氣了，她的那點小心思，還不夠看呢。
“陛下息怒，求陛下息怒，內人沒有惡意，隻是愛女心情。”噶老將軍連忙求情，他轉頭，狠狠地瞪著自己的妻子，眼裏除了擔憂和怒氣，還有深深的祈求。
大殿裏安靜下來，不再吵鬧，皇帝一揮手，讓青年下去，然後歎了口氣，對噶老將軍說道：“這事，就算了吧，都下去吧。”
門外走進兩個人，將擔架抬起來，往外走，噶老將軍在地上磕了個頭，道：“謝陛下不怪罪，微臣回去後，肯定會好好教訓好自己的女兒的。”
“也好，別因為這種事情耽誤了和丞相家的婚禮，這幾日成親前，就別讓你女兒亂跑了吧。”
噶老將軍帶著自己的妻子退了下去，這樣的話，就是給噶家的警鍾，給噶奇蘭禁足了。
兩人剛出大殿，見醫工站在殿外，等著。
噶老將軍走了過去，問道：“怎麽了？戶醫工？”
戶醫工見噶將軍夫人還在那兒生氣，連忙給給自己這個同僚說道。“將軍啊，當時你們走太快了，我忘記說了，其實愛女身上的傷也沒有那麽嚴重，隻是些皮外傷而已，我帶來了藥，是上好的去疤藥，這事啊，我也聽說了，哎……沒什麽大事，老哥啊，這事就了了吧。”
噶老將軍看著這個跟自己同朝為官多年的好友，聽別人對自己的安慰，心裏暖暖的。他歎了口氣，說道：“謝了啊，這麽多年了，你還是一如往昔地喜歡多管閑事啊。”
“不是多管閑事，是要對自己的病人負責啊。”那醫工笑了笑，兩人說了一會兒閑話，就離開了。
噶老將軍就隻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兒子繼承了自己的位置，自己也就能退休了，可頭疼的就是這個女兒。妻子愛女，嬌生慣養，上回他拉下老臉求的聖旨，這回又惹出這種事情，噶老將軍也是頭疼。
而自己的妻子，一向理智的人，在碰到女兒的事情後，就經常變得不可理喻。
“好了，，我們回去吧。”噶老將軍扶住自己的妻子，看了一眼他還在昏迷的女兒，歎了口氣，捏緊手中的藥瓶，回家了。
而等人走後，坐在內殿的皇帝卻沒有的心思批改奏折，他心裏有點煩躁，剛才罵紅顏的那些話，落到他心裏，卻是說不出的難受，從紅顏被貶開始，這些侮辱的難聽得話就一直回響在耳邊，讓他無可奈何。
那麽犀利，那麽傷人，紅顏背負著這些罵名，好好的活在當下，然而，他都受不了的話，紅顏一個女孩子，她這些年，到底好似怎麽過的？
有多久沒看見紅顏了？好像很久了吧。皇帝抬頭看著天，以前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女，臉上帶著的是一貫的開心的笑，而多久了，他多久沒看見紅顏笑了，久得都快忘記了吧。
皇帝放下手中的奏章，歎了口氣，換來身邊的守衛，問道：“公主呢？打了人，她現在又再哪兒？”
那侍衛無聲無息的走了出來，說道：“跟誠熙殿下在一起。”
“她們兩個怎麽會在一起的啊？”皇帝揉著太陽穴無奈道。
“今天公主動手的時候，誠熙殿下就在場，還是她出手阻止了公主，當時公主的目光，看起來很瘋狂，屬下想，要是誠熙殿下不出手，公主會將人打死的。”
皇帝想起那雙憤怒地眼睛，他以前很少看見紅顏發脾氣的，而現在聽別人說紅顏當時發怒的樣子很可怕，但是，他都想象不出來當時紅顏的樣子了。
“她們在哪兒？帶朕去看看。”皇帝在心裏歎了口氣，還是沒忍住想見她的衝動。
“在獵場不遠處的帳篷裏休息。”侍衛回答。
“安排一下，朕想去看看。”皇帝站起來，掃了一眼桌上淩亂的奏章，疲憊的歎了口氣，炎熱的天偶爾吹來的涼風讓人感覺到一點舒暢。
然而，皇帝到了帳篷外，卻被刑峰和小七攔在外麵，紅顏和衛姿清喝醉睡著了，皇帝站在門口，看著兩個攔著他的人，
刑峰是知道紅顏的事情的，所以，他對眼前的這個據說是萬人之上的皇帝沒什麽好感，何況，他一向都那麽狂妄，武宏帥經常不在府裏，所以，一直都是他陪在紅顏身邊，而小七的主人隻有衛姿清一個，可以說，出了衛姿清的話，她誰的都不聽，何況，衛姿清還是個女孩子，一個女孩子睡著了，怎麽可以讓這個臭男人去看呢。
兩人擋在外邊不讓，與皇帝對峙著，侍衛持劍威脅，皇帝站在外邊選擇了沉默。
“陛下，紅顏睡著了，請您別打擾她。”刑峰望著眼前的男人，心裏卻沒有絲毫的敬意，有的，隻是冷哼。
“朕隻是來看看公主有沒有事，噶將軍的夫人帶著他家的小女兒告到朕這兒來了，朕隻是想來問問她到底是何看法。”皇帝抬手阻止了侍衛的舉動，他站在刑峰麵前，與之對峙著。
“能有什麽看法，不過是那個女人首先來挑釁的而已，當初是我要動手的，陛下要治罪請治我的罪吧。”刑峰絲毫不想讓步，他也挺直著腰板看著眼前這個人。
皇帝緊緊地盯著他，見他一副‘你不敢拿我怎麽樣’的模樣，心中湧出一股怒火。“真是好大的膽子，真以為朕不敢拿你怎麽樣還是怎麽的，不識好歹！”
眼看皇帝動怒，身旁的侍衛下屬們都是驚得跪下，怕皇帝的怒火會降到自己身上。而刑峰見皇帝惱怒的模樣，卻笑得很諷刺。
“惱羞成怒了？嗬嗬，陛下，何必呢，您要治我的罪，有千種萬種的方法，沒有必要加些無用的東西進去。”刑峰抱手冷笑道。
“來人！”皇帝望著眼前的人，那被他壓在心裏的火就冒了出來，一直以來，他對刑峰和武宏帥這兩個人早就動了殺機，然而，卻礙於紅顏在前麵，他不敢動手，不敢再對上紅顏眼裏那諷刺的冷笑，在他看來，逃避，成了自己最好的麵對紅顏的方式。
於是，侍衛都再手邊候著了，隻要他一聲令下，侍衛們就回對刑峰出手，五花大綁，然而，他卻再次忍下了。
“下去吧。”皇帝放下手，低聲說道，那話裏，帶著些無奈和退縮。
刑峰卻笑得更加諷刺，好似他就那麽箸定皇帝根本就不會拿他怎麽樣，然而，小七望著這兩個奇怪地人，卻從中感受到了一絲悲傷的流露。
“朕隻是想來看看她，看她過得好不。”很久後，一直沉默著的皇帝淡淡的說出這樣的話，像是在祈求。
而這回，刑峰對上皇帝祈求的眼神，看著這個高高在上的人低下他高貴的頭顱，隻是為了見紅顏一麵，刑峰摸著手上纏繞的鞭子也選擇了沉默。
很久後，他轉身看了一眼身後的帳篷，仿佛能透過那帳篷，看見裏麵趴在桌上熟睡的那個人，他沉默著，微微側開了身子。
“你是以皇帝的身份來的，那就別去。”小七聽見刑峰說，小七聽見後，她抬頭，卻看見刑峰緊抿著唇，好似從來都沒有開口過。
然而，向前踏了一步，卻仿佛被人下了定身咒的皇帝，卻在擦肩而過的時候，愣了一下。
很久後，小七聽見皇帝說：“我是以她哥哥的身份來的。”
然後，他撩起門簾，踏了進去。
小七見奇怪地兩人談妥了後，一伸手攔住了皇帝的步伐。
皇帝不明所以地抬頭望著小七。
小七說道：“雖然中原人注重身份，但是，小七的主子並不是一個頑固不化的人，不過，陛下，小七讓您進去了，請別讓傷害主子的流言傳出去。”
皇帝點點頭。
雖然草原是比較開放，不過，流言也的確很可怕。
皇帝一個人走了進去，兩個女孩子趴在桌上睡相全無。所有的風聲都擋到了外麵。
皇帝緩緩走了過去，他對紅顏是何其的熟悉，即便是兩人都趴在桌上，看不見臉，他卻知道，離他最近的那一個就是紅顏。
他繞過去，看見紅顏趴在桌上，閉著眼睛熟睡，即便是再睡夢中，紅顏都皺著眉頭。
他記得紅顏的酒量很好地，他記得紅顏很少喝醉，很少讓陌生的人走入自己的生活，一轉眼，她就成親了，還是以娶了兩個男人。
他蹲在她身旁，看著紅顏熟睡的臉，小心翼翼。
他想，那張臉上，怎麽會有那麽多的憂愁，她一向都是最快樂的，不是嗎，他記得以前紅顏鬧別扭的時候，他老是雙手揪著她臉頰的肉，教訓她。
他記得很多，也忘記了很多。
他甚至都忘記了自己逃避了多久？
他伸手，想撫上她的臉頰，而下一刻，在手，離她的臉頰還有一寸距離的時候，冷不防見紅顏眉頭皺了皺，下一刻，睜開了眼睛。
在對上紅顏的眼睛的時候，他的心，一緊，怕紅顏對他冷漠。
或許是醉酒的原因，紅顏在睜開眼的那一刻，看見身邊那張熟悉的臉，耳邊響起了那熟悉的聲音，他說：“小懶豬，快醒醒，我們出去賽馬去。”而她每次被吵醒後，都是撲過去摟住他的脖子，甜膩膩的聲音中，帶著些還沒睡醒的鼻音。這時候的紅顏，退去白日的囂張跋扈，就一個需要人疼愛的小妹妹。
仿佛時光由回到了十年前，她下意識撲到他懷裏，雙手攬上他的脖子，一如既往地說道：“伊勒德，我還想睡。”然後他就會回答說：“那再睡一會兒，我抱你去賽場。”
就在那些話，即將脫口而出的時候，紅顏仿佛就在那一瞬間清醒過來，眼前的他早就不是當年的他了。
紅顏猛地推開他，站起來，她醒來，眼裏再也沒有絲毫迷蒙之意。
“你、不知道皇帝陛下來幹什麽。”紅顏冷冷的開口說道。她後退兩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眼裏已經恢複了平靜，望著皇帝站在自己麵前，一副禮貌的模樣。
皇帝眼裏黯然的神色一閃而過，他恢複了自己的冷峻模樣，聲音中也帶著些清冷：“朕聽說你今天惹事了。”
“是啊，陛下，你是來跟我算賬的嗎？”紅顏望著皇帝冷冷道。
“這事，你過火了，怎麽能將人傷成那樣？”紅顏聽到皇帝語氣中的質問，她冷笑了笑，道：“過火有怎麽樣？陛下，哦願意，您要不高興，治我的罪不就行了？”
“你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以前你雖然無理取鬧，卻從來不會這麽傷人，以前你從來不會說這樣的話……”皇帝終於受不了了，當年那麽愛的她，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別跟我提以前。”紅顏打斷了他的話，她冷笑諷刺道：“我以前什麽樣子的，我忘記了，但是，尊貴的皇帝陛下，你有什麽資格跟我說以前，你不配！”
那絕情的話，像是一把利劍，直挺挺的捅到他心上，讓皇帝忍不住後退一步，右手撫上自己的心口，抬頭一臉陌生地看著眼前的人。
或許，她說得對，他不配，記得以前承諾過，永遠也不會讓她受到傷害，然而，從他得知她成親的那一刻開始，他才知道，當承諾變成謊言的時候，他給她帶來的傷，早已無法愈合。
“紅顏。”他猛地坐到地上，呆呆地望著地麵，口中低低道：“紅顏，別那樣，你什麽都不知道，你什麽都不知道就別那麽說，好嗎，就當我求你。”
“什麽叫我不知道？什麽叫別說？”紅顏聽道他的話，忍不住上前兩步，跪到他麵前，拉著他的手，問道：“你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你說啊，其實我很傻的，隻要你告訴我，我就回原諒你的，你說啊，說你當初選擇這條路的原因，我聽著，你說。”
如果當時的不見，當時的矛盾，他們錯過解釋的機會，那麽，她願意再回頭一次，聽他說原因，然後她都會原諒他的，然後，什麽事情都會過去的。紅顏望著他，眼裏滿是期待，她就這麽望著他，坐了很久。而他，依舊選擇了沉默。
明知道他有事瞞著，但是她不想去猜，或者，很多次在夜裏想起他當時走得神情的時候，她都在心裏安慰著自己，或許他有自己的事情，或許他有什麽不得已的苦衷，然而，那個人上人的位置上，還有什麽事自己不能做主的呢？
沒人逼，沒人威脅，那個至高無上的地位，她看見了，她知道了，就再也無法欺騙自己了。
“我明白了。”很久後，紅顏安靜的將自己臉上的淚擦幹，坐回自己的位置，她兩三步爬起來，默默地往外走。她不想見到他。
“紅顏。”他再後麵喊住了她，欲言而止。
紅顏背對著他，站在路口，世界又安靜下來，她在等著他的話，他再猶豫著不知道該說什麽。
“如果是欺騙的話，就別說了，還有，伊勒德，從此以後，你是我的哥哥，這將是永遠也不會改變的關係，從今天我踏出這道門之後，你的任何解釋，我都不會聽，都不會相信。我是害怕誤會，害怕錯過，然而，如果我給過你機會，你沒有把握住，那麽，這就是命，我的命，或者你的命。”
紅顏說完，轉身就走，就如同她說的，她給過他機會，以後，將不會再有遺憾。再錯，也隻是過錯，而不是錯過。
或許，踏出這一步，她的人生將會有一個心地開始。
門外的刑峰和小七還站在門口，也不知道他們聽見裏麵的吵鬧沒有。紅顏抬頭望著天，最後哭一次，然後，我的世界，為自己而活。
那掀開的布簾縫隙中，吹來微涼的風，帶著些青草味，拂遍每一個角落，皇帝猛地一抬頭，看見紅顏那鮮紅的衣服一角，隨風飄揚，忽暗忽明，不知何時，誰曾說過，要為她披上最美的嫁衣，這也是最後一次，他感覺到自己真正地失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