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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雪人屏住呼吸，緊盯著小白發怔臉容上那微微翕動的嘴唇，很清晰地聽到一句——“死亡的味道。”隨即，一道白色閃電“唰——”地一聲從她腦海裏劃過，大腦一片空白，眼前白得刺目，趕緊閉上雙眼！過了一會兒，睜開眼來，眼前並無異樣，小白還是那個小白，餐廳還是那個餐廳，隻是她自己似乎不再是從前的自己。剛才那一瞬間，她感到自己變了——變得輕鬆，變得平和，變得無所謂又什麽都在乎，變得緊迫，變得沉著……從前木頭般遲鈍麻木的自己，變得有了豐富的知覺，甚至感到冷硬的雕塑媽媽其實也是柔軟有溫度的人。她驚訝得繃緊了身子，像一顆長久沉睡在黑暗中的種子破土而出後，第一次看見陽光猛然僵立！真奇怪！是“死亡”兩個字的分量最能震懾人心嗎？連她沉睡的靈魂都蘇醒了嗎？靈魂？靈魂是什麽呢？她不是一直都活著嗎？活著的人不都是有靈魂的嗎？不，沒有，從前她一直覺得雕塑媽媽就是哲學意義上沒有靈魂的僵屍，是沒有思想情感的冷硬雕塑，隻是會呼吸會行走罷了……以至於她覺得自己也和雕塑媽媽一樣，是沒有靈魂的人，像僵屍一樣活著，腦袋空空到隻是想要吃到一個奶油蛋糕……愣怔好久，她才聲細如蚊地說了句：“死亡的味道怎麽會那麽難聞，很刺鼻很臭……”


  “生也一樣，難聞的血腥味夾雜著如同死亡的刺鼻臭味……要麽在血淋淋裏活下來，要麽在血淋淋裏被死亡帶走……”小白若有所思道。


  “好殘酷，原來生和死相似，活是來這個世界，死是離開這個世界，來和去，就像我們睡和醒，聚和散，笑和淚，傷和愈……”小雪人仿佛得到某種啟發。


  “你的悟性真好，小雪人，你和別人不一樣，一定是經曆過什麽不好的事情吧？”


  “我……”小雪人猛然感到心裏酸楚，但她極力克製著情緒，淡淡地說，“從前也會這麽想，覺得自己很可憐，因為隻看到壞的一麵，但是，現在知道其實和不好在一起的其實都是好。”


  小白笑了，微微抬眉，對她豎起大拇指來，說：“孺子可教也。我真的好高興能再次見到你。”


  “我們從前認識嗎？”小雪人驚疑望向小白。


  小白卻避開回答，笑著站起身，說：“好啦，我們去琴行吧，我迫不及待想為你彈一曲。”


  “為什麽？”小雪人感到受寵若驚，又追問道，“小白，我們從前就認識嗎？為什麽我一點印象都沒有？我們從前是朋友嗎？呃，小白，你等等我……”小白早就大步走出了餐廳，完全不像起初因為生病而行動緩慢的樣子。“小白，你慢點，你怎麽突然走得那麽快……”


  在城市最中心最具規模的這家琴行裏，小白氣定神閑地坐在一架黑色鋼琴前，手指如帶翅膀的精靈在琴鍵上跳動，小雪人置身美妙旋律如癡如醉，小白竟然弾著她最喜歡的那首《日出》！她和小白一定早就認識的吧，不然為什麽小白都沒問，就直接彈了《日出》！她又感動又高興，右眼竟滲出淚珠，她知道是因為喜悅。她記得書上說，左眼先流淚是悲傷，右眼先流淚是高興。雖然早知道這個說法，但從前怎麽就沒注意到自己哪隻眼睛先流淚呢？閃亮的淚光中，她感到周身也明亮通透起來，專注彈琴的小白更像天使般變得渾身雪白，慢慢走近細看，小白竟長出一對長滿白色羽毛的翅膀！啊！小白原來是天使！她情不自禁地在小白身邊坐下，將臉深深埋進了翅膀，柔軟溫熱的翅膀，好熟悉的感覺……她閉上眼睛，將身子縮成小小一團，想要翅膀將她包圍，隻是這麽一想，翅膀就立刻將她完全包圍住，她仿佛置身搖籃般，昏昏欲睡……小白依然在彈琴，耳邊琴聲繼續，她在心裏對小白說：“就這樣永久下去，好不好？從前，我從不希望被誰這樣抱著，但我好希望能這樣一直被你抱著。”


  小白在心裏回答：“好。”


  小雪人幸福地笑了，所有的煩惱痛苦仿佛都消散了，漸漸地，她感到自己和小白還有鋼琴都飄了起來，懸在半空，緩慢地旋轉……她不安地無聲央求：“小白，你要走了嗎？你不要走，陪著我，好不好？你剛答應我不走的。”


  “我一直都和你在一起，在你身體裏啊。”小白非常溫柔地無聲回答。


  “小白，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但，反正你還是要走，反正你不會要我了，對吧……”她隻是很難過，並沒有責怪的意思。


  “你選擇性忘記我了，因為那是你痛苦的事情，但和你一樣，我也總想回來看看你。”


  “小白，你到底是誰？”


  “我是你童年裏最好的朋友……”


  小白說的這句話，像一隻具有神秘力量的大手，拂去小雪人心上記憶厚重的灰塵，展露出記憶原本生動的樣子。“小白！我想起來了！小白！我的小白！” 從前關於小白的被遺忘的往事，全都想起來了！小雪人震驚得猛然睜開眼睛，她想要把眼前的小白看仔細，以確認是自己童年裏最好的那個朋友。可一睜眼，她就後悔了，她感到小白的翅膀正鬆開她，她的身體正往下墜，她趕緊閉上眼，大叫，“不要！小白，抱緊我！”翅膀又將她重新圍攏擁抱，但她不再像開始那樣感到幸福，而是心有餘悸地顫抖著，並痛哭起來，“小白，對不起，小白，對不起……我是個壞小孩，我無法原諒自己，我強迫你做我最好的朋友，自私地想要你陪我，可我卻害了你……我犯了大罪，我寧可死掉，我害死了你……”


  小白伸手拂去小雪人臉上的淚珠，安慰：“你不是壞小孩，在你把我當最好朋友的時候，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是一個孤獨可憐的小孩，我又何嚐不是……但我不怪你……”


  “不，我真的是個壞小孩，我有罪。我寧可死掉，這一次，小白，讓我死，讓我代替你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