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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雪人高舉手臂，指著馬路對麵的百貨大樓，喜氣盈腮道：“諾，你看，那是琴行招牌！在負一樓。”巨大的琴行招牌掛在百貨大樓六七樓的位置，讓她每每看見，都會遐想到音樂就是一個偉岸的巨人。


  ??小白目光迷離看了眼琴行的戶外招牌，淡漠道：“你餓不餓，要不咱們先吃個飯？”


  ??“不餓。”小雪人覺得自己餓肚子是再自然不過的事，吃飽肚子那太奢侈了，焦急道，“你不是隻想快點到琴行嗎？我們先去琴行吧！”


  ??小白幽然一笑，說：“不急，我們先四處逛逛，再找個地方吃飯，把肚子填飽才是大事。”一邊好奇望向四周。


  ??“呃，好吧。”心裏明明想說：你可真奇怪，我一點也不想逛街，也不想吃飯，隻想去琴行。不過小雪人並不敢把真話講出來，頓了頓，帶著絲不耐煩，問，“你想逛什麽？是想買什麽嗎？紀念品？帶回去送人的？”說完又覺得自己脾氣太急躁，緩和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買東西，我可以幫你提，我胳膊有力氣。”尷尬笑了笑，甚是無奈，暗忖：早知道是來逛街，我才不來呢。她很無奈自己根本就不適合做一個女生，女生喜歡的事情她一件也不喜歡，比如化妝逛街玩耍吃喝購物，她全不喜歡。那她喜歡什麽呢？她也不知道，好像什麽都不喜歡。好惆悵啊，長這麽大連自己喜歡什麽都不知道，一直以來自己卑微的喜歡和願望隻是一個奶油蛋糕……貌似有那麽一點點喜歡音樂，但音樂又太虛無縹緲了，不實用，不能當飯吃。要不是因為小白擅長音樂，她才不陪同呢，從前覺得會樂器懂音樂的人跟普通人不一樣，那種感覺就是——藝術！對，藝術！那種讓她不能明了的美感，讓她莫名著迷。可是眼前的小白，正一點點瓦解她對藝術的好感，好像……好像喜歡音樂的人也不過如此……不過如此。


  ??“不買什麽，就四處走走逛逛。”小白似乎並沒聽出小雪人的不滿，催促道，“好啦，走吧，你看那裏好熱鬧，我們過去瞧瞧。”


  ??小雪人心裏咕噥了一句：那有什麽好看的。但，還是跟著小白湊了過去。


  ??原來是一個新開的麵點鋪子在積攢人氣：店門前的空處搭了一個臨時舞台，鋪著紅地毯，兩台大音響加持！台上一個身形高大卻又靈活的男舞者，在跳民族舞。舞台旁等著表演茶藝，書法，琴藝，舞蹈，唱歌等節目的人員正在排隊。路過的人們紛紛圍觀，兩個攝影師對著舞台拍照，小白看著舞台出神，小雪人卻覺得巨無聊，隻想馬上逃才好。音響裏發出巨大的音樂轟鳴聲，小白不時對小雪人說著什麽，可小雪人聽不太清，隻猜測她大概是說：從前她也經常四處表演，去過很多地方，各種各樣的，反正隻要有錢就都去……小雪人隻覺得舞台上的表演很無聊，穿漢服跳舞的人濃妝豔抹，表演茶藝的人也穿得怪裏怪氣……“走吧，走吧。”她實在忍受不了這些無聊的節目，推了推小白的肩膀，小白會意又依依不舍，她一著急，拽起小白的衣襟一角——就像拽著一個很熟的朋友的手，徑直往旁邊走。


  ??小白笑著輕拍小雪人的手背，說：“好啦，鬆手，別扯我衣服。”一邊要去牽小雪人的手，小雪人瞥見那雙瘦得跟豆芽菜一般的手，便將雙手背在身後，一邊笑著說：“我不喜歡牽手。”一邊笑著跑開了。小白也並不生氣，一邊小跑追了上去，“等等我。”


  ??小雪人不想再漫無目的地瞎逛了，再次提出去琴行，可小白還是不讚同，而是帶她到了一家花園餐廳。花園餐廳顧名思義是開在花園裏的餐廳，所以即便是冬天了，這裏依然花團錦簇，尤其是店門口一株掛滿彩燈的樹，仿佛是花兒也會發光了，隻是白天的它們的光微弱到似乎沒有。店內裝潢是歐式田園風，既清新文藝又典雅高潔，透過巨大的落地玻璃牆，園子裏的繁花和天空皆盡收眼底。呼！在玻璃牆旁的位置入座，小雪人感覺呼吸緊張，這種有錢人來消費的地方讓她莫名慌亂！她手足無措到一動不動，尤其是侍者那麽客氣周到的服務，讓她想要扭頭就跑……她極力克服這種逃避本能的膽怯，讓自己表現出輕鬆的樣子，學著小白的樣子端起水杯，喝水，又放下……可她知道自己學不來小白身上的那種優雅……惆悵，想逃！偷偷瞥了眼小白，正托腮望著窗外呢，那張蒼白的臉掛著一副漫不經心的表情，她突然不安揣測：小白這麽瘦，這麽白，該不會是身體不好，得了什麽病吧？！她被自己的想法驚出一身冷汗，趕緊端起杯子來大口喝水。


  ??“少喝點水，留著肚子吃菜哦。點了那麽多菜，隻怕咱們吃不完。”小白笑著望向小雪人，語調柔和得好像一縷風。


  ??“好。”小雪人笑著放下水杯，一邊左右張望，也不看小白，問，“一會兒我們吃完飯去琴行，對吧？”


  ??“你就那麽著急去嗎？我都不著急。先吃飯吧。我現在隻想好好吃頓飯，有你陪著我一起吃，感覺好有儀式感！”


  ??“為什麽？”小雪人偏著頭問，自己和小白萍水相逢罷了，見小白笑而不語，又補充道，“我從來都不講究吃，平常吃得很隨意，也沒來過這麽高級的餐廳，貴得很，消費不起。”


  ??小白噗嗤一聲笑了，說：“那是你還小，你才剛進社會嘛。我吃東西就特別舍得花錢，隻想多吃點好吃的有營養的，好多長點肉，可偏偏怎麽吃都不長。我做夢都想胖二十斤！”


  ??“你是吃不胖體質吧，這是基因問題。”小雪人安慰。


  ??“其實從前我也沒這麽瘦，是後來生病了才這麽瘦，然後怎麽補也長不了肉了。”小白微笑著。


  ??“什麽病？現在好了嗎？”小雪人瞬間難過不已。


  ??說話間，侍者將菜品一一盛放於桌麵上。


  ??“好得差不多了，我現在的夢想就是多吃點，長胖點。來，吃吧。”小白招呼小雪人開動。


  ??“好。”小雪人舀了勺侍者盛在她的湯碗裏的雞湯喝，打趣問道，“你的夢想隻是多吃點，長胖點嗎？也太……”


  ??“也太不高級了，是嗎？”小白也用勺子喝著雞湯。


  ??“我的意思是，你的夢想不是音樂嗎？成為一個大音樂家才是你的夢想吧。”


  ??小白用紙巾掩口輕笑，說：“比起好好吃頓飯，那樣的夢想太空洞了。我現在的夢想真的隻是好好吃頓飯，讓自己胖起來。”


  ??“空洞？夢想是精神力量才對呢。我記得書上的人說：人應該為了活而吃，而不是為了吃而活著。”


  ??小白斂住笑，說：“如果沒有了健康，談什麽藝術談什麽理想呢。人的身體垮了，精神會跟著垮掉，隻有健康的身體才能保持旺盛的藝術生命力。哎，說了你也不能感同身受。”


  ??“很多大藝術家往往都吃不飽肚子呢，但他們的精神世界非常堅實有力……”


  ??“挨餓和生病是兩回事，挨餓會讓人明白麵包的重要性，生病讓人明白健康的重要性，生病的人缺的不是麵包，正如挨餓的人缺的不是理想。明白？”


  ??“唔……我本來不明白，但聽你這麽說，我就明白了。”小雪人低著頭，用勺子攪著湯碗，小心翼翼地問，“那你生的什麽病？”問的時候，她很不安，真不應該問，但偏偏忍不住要問。她鄙視自己問出這樣的話——隻是出於好奇，而不是真切關心，甚至會讓小白難過的問話……但，偏偏忍不住要問……小白，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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