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

  靜悄悄的夜，靜悄悄的房間，小肥肥進食的窸窸窣窣聲，那麽細微卻又那麽清晰，那麽單調卻又讓小雪人感到奇妙又疑惑。尤其是它那雙油光黑亮的眼睛，好像藏著另一個世界，一個隻屬於它自己的，無法與人類共通的世界。如果可以，她很想去那個世界看看，好得以知道它的想法它的一切，進而得以辨證人們對動物的猜想是否合理。記得從前看書裏的哲學家說“動物就是鍾表，不會感覺到痛苦或歡樂”，還有智者認為“植物為了動物而生，動物為了人而生”……那時她對書皆深信不疑，可是現在……當她和一隻小動物近距離接觸，由文字聯係現實，對那些話感到質疑。她深感自己和它很相似，孤零零的，傻乎乎的，不明白為什麽來這世界，也不明白為什麽活著，並且還同樣都會死掉……好難過，人們不是說養寵物會有治愈療效嗎？可她為什麽感到好難過？是人們在說謊嗎？還是她不正常？思忖間，看到它一邊進食，一邊排泄，吃掉一堆食物，拉出一堆X物，之前想把它放床上一起睡的親密幻想就變成氣味般悄然消散……雖明白它不像受過餐桌教養的人類，而沒有繁瑣複雜的進餐禮儀，但邊吃邊拉也太……不，她立刻遏製了這種淺薄的評判，因為作為人類，她自己不也曾躲在廁所裏吃過東西嗎？吃的那半個饅頭還是撿的。她並不比小肥肥高貴優越啊！這麽一想，她覺得自己和它更相似了……對於命運是相同的無奈啊！


  “起床……媽呀，都還沒睡醒怎麽又要起床了……”小不點按掉電子鬧鍾，縮在被子裏呢喃。


  小雪人跟著醒來，躺著一動不動，昨晚很晚才睡，眼睛刺痛睜不開，隻想再多睡幾分鍾。


  “滴滴滴——滴滴滴——”鬧鍾又響了。


  小不點猛地從床上彈起來，富有彈性的席夢思震得小雪人睡意全無，揉著眼睛跟著起床。


  “昨晚睡得還好吧？我有搶被子嗎？”小不點一邊穿衣服一邊笑問。


  “不知道，我睡著了就一直沒醒……”小雪人穿上衣服，打了個哈欠，“我第一次這麽晚起，時間還來得及麽？”


  “來得及，走路五分鍾就夠了。”小不點手忙腳亂地趿著拖鞋下樓，“我們洗漱完就出門，不會遲到。”小雪人跟著下樓，繼而聽見小不點鼻子深嗅著發問，“唔……什麽味道，好臭啊！好奇怪！是廁所嗎？”急忙往廁所跑。


  “是小肥肥的味道……”小雪人走到牆角，微微皺眉，味道的確強烈刺鼻。昨晚她在這個角落墊上報紙，又用木板擋住牆角，就是小肥肥的窩了，沒料到它的味道會這麽重。


  “昨天都不臭，怎麽今天這麽臭啊！”小不點打開窗戶走過來，看見小肥肥在牆角拉的X物，恍然大悟，“難怪，我就說怎麽這麽臭，拉了這麽多！”捏著鼻子走開，“你沒把它關籠子裏嗎？”拿起牙膏牙刷。


  “關籠子裏好可憐，我就把它放出來咯。”


  小不點一邊刷牙，一邊走過來，看著它，嫌棄道：“它這麽臭，我都不想養了。早知道這麽臭，我都不會買。”


  “是啊，看著很可愛，但是不好聞。”


  “你喜歡它嗎？送給你，你幫我養吧。”小不點嘴裏含著牙膏泡沫，走向廁所盥洗台。


  “你這麽快就變主意了麽，你不是說要把它養得肥肥的嗎？”小雪人有些心動，但又猶豫不決，她也不喜歡它的味道，每天都要上班，哪裏有時間陪伴它呢，總不能帶著上班下班吧。


  “可我不知道它這麽臭啊！我想養兔子，兔子應該不臭吧。反正再也不會買荷蘭豬了。我有潔癖，不適合養這種體味重的動物。”


  “我也覺得兔子應該不臭，不過也要養了才知道，我們不養小肥肥也不知道它這麽臭啊……書上說：人生就是經驗主義。什麽事都要親身經曆才會知道。”小雪人覺得人生的確是經驗主義，從前讀的書，現在總能想起並聯係實際，感覺腦袋越來越好用了。


  最後，兩人帶著小肥肥一起出門去上班，小不點表示堅決不會再養它了，要小雪人養，小雪人表示很想養，但又害怕養……最後她們決定把小肥肥送給曉霞姐姐，或者是曉野姐姐，或者是店長，或者是小鐵哥哥，或者是小鐵哥哥女朋友，或者是隔壁店鋪的人……反正他們誰要就送給誰。但，她倆的希望很快就落空了，沒有誰願意養它，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要麽忙著學習和考試，要麽忙著談戀愛，要麽忙著打遊戲……最後大家都勸小不點自己養，說買了它就要對它負責，不能說不要就不要，小不點表示那就還是自己養好了，可想了想，又反悔了。


  “算了，我還是不想養它，小雪人，還是你幫我養吧。”小不點站在店門口一側對小雪人講。


  小雪人站在店門這一側，望著小不點，隻是愣愣地“啊？”了一聲，沒說養，也沒說不養。這一上午，她因這個問題，而腦袋裏嗡嗡作響，好像有十萬隻蜜蜂在辯論。因為她的身世，她很敏感地把小肥肥和自己聯係在一起，五萬隻蜜蜂說“小雪人，養吧，就好像雕塑媽媽收養你一樣”，五萬隻蜜蜂說“小雪人，千萬別養，已經忘記雕塑媽媽是怎麽對你的嗎？難道沒看見小不點這麽快就放棄了嗎？”……所以，她很難過，突然覺得自己好像錯了，那就是她怎麽從來都沒感激過，雕塑媽媽的養育之恩？如果沒有雕塑媽媽，她早就不在這個世界了吧？可她一直在怨恨……是怨恨什麽呢？更讓她難過的是，她的爸爸媽媽到底為什麽不要她了？是因為她是個女孩麽？是因為養她很費錢嗎？還是說他們其實很愛她，隻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什麽苦衷？什麽苦衷比養育孩子還重大！真無奈啊！她深感無奈，眼角隱隱有淚，又強忍著眼淚不掉下來。


  “你怎麽啦？小雪人，怎麽那麽憂鬱？不會被我傳染了憂鬱症吧？”小不點偏著頭笑問。


  “可能是沒睡醒，困得很，好想睡覺。我不能那麽晚睡，平常很早就睡了。”小雪人笑著掩飾。


  小不點信以為真，說：“那今晚我們早點睡，下班就回去睡覺。”


  “啊？”小雪人又是愣愣的表情，她想回自己家睡，隻想一個人呆著，“今晚我還是回自己家睡吧。”


  “哦……”小不點有些失望，“好吧。那你後天去我家睡嗎？明天回家多帶些衣服過來。”


  “唔……”小雪人表示不想說話，借口道，“我去上個廁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