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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雪人遠遠望著,那團白光中晃動著的黑影子的雕塑媽媽朝她走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而越來越害怕到心跳停止,這種感覺她非常熟悉,從前每當要被媽媽打之前,就會這樣害怕到身體僵掉,原地立定,直到媽媽手裏的棍子抽在她身上,繃緊的僵掉的身子才會恢複知覺。此時此刻,好希望有一陣龍卷風,將媽媽遠遠地吹跑,可是……她隻能看著雕塑媽媽走過來,走到她身邊,就在她身邊很近的地方路過。她身體本能地極力往旁邊避開,生怕挨著媽媽。本想禮貌地喊一聲媽媽,可媽媽仿佛沒有看見她一般,從她身邊走了過去。看不清媽媽的臉,但她肯定那就是雕塑媽媽,隻不過媽媽看上去是個黑影子的紙片人,很薄很薄的紙片人。她想:自己和媽媽的緣分早就盡了,已經是陌生人,她們再也不會一起生活了。看著媽媽朝她身後走去,目光追隨媽媽看過去,一條長長的隧道一般的路,遠遠的前方有一團白光,媽媽朝那團白光走去。久久望著那片黑色人形影子,朝那團白光走去…..越來越遠,越來越遠……仿佛去了另一個世界一般的遙遠。她在心裏如釋重負地說了句:再見了,媽媽,以後我們再也見不到了。直到媽媽的影子完全消失,她心裏才長舒一口氣,身體也恢複了知覺輕鬆自在。暗暗慶幸:太好了,我又自由了,再也不會被媽媽變態地管束了。如同從前被媽媽打一頓後,會想:總算是被打完了,我可以暫時自由了。
“吃早飯了!”看守粗沉的聲線和沉悶的關門聲,將小雪人從睡夢裏驚醒。她這才明白,自己是做夢了,暗想:但願以後都不要夢見媽媽,一點也不想夢見。她心情複雜地緩了好一會兒,才接受了自己依然在籠子裏,並且沒有任何人會來拯救她的事實。“來啊,都來吃早飯,等下就會放我們出去了。”蔣姐姐帶著絲笑,走到門旁放著早餐的格子間旁。早餐是一人一個饅頭一瓶礦泉水。
“就吃饅頭嗎?”小麗子擰開礦泉水喝了一小口,表情沮喪,“最討厭吃饅頭,跟吃木頭渣子一樣。我下輩子都不要受這種罪。”
“吃啊,到這裏麵,就沒得你挑的。”蔣姐姐嘴裏嚼著饅頭,繼續勸慰,“我還不是,連牙都沒刷,平常我不刷牙不吃早飯的。算了咯,在這裏麵就不要講究了,不餓死就該謝天謝地了。”一邊招呼小夏小麗子過來拿早餐吃,見小雪人還睡著,喊道,“小雪人,吃早飯了,別睡了。”
“哦。”小雪人裝作才醒過來一般,揉揉眼睛坐起身,身體軟趴趴的,麵無表情地拿了最後一份饅頭和礦泉水,繼而回到格子間坐下,發呆。昨晚吃太飽,現在還不餓而吃不下,其實更是想把饅頭留著做晚飯。
“你還沒睡醒嗎?你們年輕人睡眠就是好。”蔣姐姐吃著饅頭,見小雪人發呆,以過來人的口吻,說,“吃啊,不吃早飯對胃不好,而且還會得膽結石,那就不得了了。健康就是一筆存款,身體好啥都好,身體不好有錢都沒那個命花。”
蔣姐姐說的道理,小雪人不能不讚同,拿著饅頭咬了一小口。說來奇怪,竟覺得這饅頭非常好吃,柔軟細膩,有一股奶香,淡淡的甜。和她小時候在路邊撿到的那個,嚼起來像木頭渣子般的饅頭,一點也不一樣。這是她吃過的最好吃的饅頭,而且還是免費的,忍不住又咬了一口,的確很好吃,似乎還帶著一股肉香味。
“他們到底什麽時候才會放人?”小麗子近乎絕望地說,手裏捏著隻咬了一口的饅頭,實在吃不下。
“到中午吧,昨天我們中午進來的,正好二十四個小時,必須放人的。”蔣姐姐吃光饅頭,喝了半瓶礦泉水,在格子間坐下。
“要是中午不放人呢?”小夏問。
“那絕對不可能咯,總不可能把我們關一輩子吧。”小燕子暴躁道。
小雪人愣愣坐著,什麽都不想,一種生死由不得自己的無奈感籠罩在心頭。她明白,如果沒有雕塑媽媽,她早就已經死了……很多時候,她都當自己已經死了,而對什麽都不在乎,現在能多活一分鍾都算是賺的。
看不見外麵的天色,也不知道時間,看守已經換人值班,他背對著玻璃門坐著,似乎故意不管束玻璃門裏麵的人是否在聊天。大家都覺得這樣的看守是個好人,至少是有點善心的,甚至期待能有戲劇化的一幕發生:看守打開鎖,說你們受委屈了,而把她們放走。可現實是,看守真的開了玻璃門,不過被帶走的是小雪人。
哦,原來我和大家一樣,是要被審訊的,隻不過我是最後那一個。小雪人恍然大悟,原來自己和別人並沒有什麽不同,更沒有不被審訊的幸運,是她的僥幸心理作祟,覺得自己會有那麽一點運氣。
審訊室不大不小,一張深黑色書桌將她和長官中間隔開,長官坐書桌那邊,她坐書桌這邊。桌上放著電腦,文件,簽字筆;牆壁上掛著好幾幅白字藍底的管理條例之類的泡沫板;鋁合金窗半開,金色朝陽的光,打在玻璃窗的鐵柵欄上,遠處的藍天白雲好似一幅不真實的畫。
“吃早飯沒?”長官麵無表情地一邊看著手裏的文件,一邊擺弄著電腦,語氣不重。
“吃了。”小雪人暗暗慶幸,長官一點也不凶啊,雖然他看上去很高大很凶悍的樣子。
“好。那我們開始。”長官正色道,並按下桌旁的一個紅色按鈕,立刻厲色嚴詞道,“你叫什麽名字?”
小雪人被他打雷一般的嗓門,惡魔一般的表情嚇壞了,小聲道:“小雪人。”不懂他怎麽突然就變了個人似的。
“你什麽時候開始在心靈修補社上班的?”小雪人如實回答,又聽見長官電腦錄入文字口供之霹靂啪啪敲鍵盤的聲音。
“公司有沒有澀晴交易?”小雪人說不知道。長官就提高了嗓音,斥問,“到底有沒有!老實交代!”
“不知道。”小雪人聲細如蚊。
“不知道是不是就是有,到底有沒有?”
“不知道。”小雪人急得要哭了。
“不知道就是不敢承認,不敢承認就是有!你有沒有為客人提供上.門服務?”長官問得更直接冷酷,表情嚴峻,一雙鷹鷙般的眼睛用力盯著小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