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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雪人並不想跟富婆說真話，也不想說假話騙人。難道說真話？她是為自己的不幸落淚，為雕塑媽媽落淚。或者是說假話？我為你而難過落淚。沉默許久，說不出一個字，以為富婆會掛電話，掛就掛吧，她沒心情繼續說下去。可沒想到富婆並不掛電話，而是刨根問底，道：“你到底為什麽哭？聽我說這些你就哭了？”小雪人無言以對，富婆則繼續自顧自地說，“你也覺得我很慘，對吧！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又哭了多少眼淚嗎？我特麽太苦了，要我能有一個孩子多好啊！可造物弄人啊，蒼天啊！”她說著說著，就在電話那端嚎啕大哭起來，那哭聲好似冬天最寒冷的風，吹過一片蕭條的樹林……


  電話這端的小雪人立刻驚得哭不出來了，既驚訝又鄙視又同情，不懂一個女人為何會因沒孩子生而如此悲傷！如同不懂為何雕塑媽媽隻有在墳墓裏的那個孩子麵前，才會變得溫柔。她很是無奈地將話筒輕輕放在桌麵上，正閑著的雅兒將耳朵湊近話筒，聽到女人的哭聲，先是驚訝繼而捂嘴偷笑。小雪人趕緊拿起話筒，做了一個“噓——”的手勢，雅兒點頭，不過依然伏在自己的桌麵上笑。小雪人無奈地聳聳肩膀，聽了聽話筒又放下，不時又拿起話筒聽一下，富婆一直在哭，就又放下，如此反複……時間靜靜流逝，就這樣過去了一個小時，電話那端才終於沒有了哭聲。


  “喂，你還在嗎？我剛才竟然哭了！天啊！你知道我有多久沒有哭了嗎？我還以為眼淚早就流幹，沒有眼淚了……”因為哭泣，富婆鼻音濃重，喉嚨沙啞，聲音好像變了一個人。


  “呃……然後呢……”小雪人努力想了半天，才擠出這麽幾個字。感到和富婆說話，是如此艱難，完全淩亂到不知道說什麽。


  “然後？什麽然後？你是問我的醫生怎麽跟我說？他說我要麽失戀，要麽破產，不然我永遠都哭不出來了。可，沒想到，隻是打電話跟你說了幾句，就哭出來了。不可思議！我並沒有打算哭的，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


  小雪人也在心裏說：是啊，難以置信，你真叫我難以置信！嘴上卻出於職業，禮貌地說：“適當哭泣可以排毒，有益身心健康。以後你有需要，也可以打這個電話找我，我叫小雪人。”一邊又生怕這樣說，讓富婆感到她目的性太強，畢竟公司是以話費盈利的，趕緊又把話說得圓滑些，“不過我希望你每天都開心，有很多朋友，不需要再打電話。”


  “我一個朋友都沒有，你不讓我打電話，我要跟誰說話呢？”富婆悵然不已，又說，“如果我有一個孩子就好了，你幫我生個孩子吧，男孩女孩都可以。孩子才是真正屬於自己的。你知道我多麽喜歡小孩子嗎？小時候，我的願望是長大之後，能生三個孩子。可，我連個芝麻胎都生不出來……”小雪人不懂富婆的世界，不懂有錢人的想法，她的卑微願望隻是能有一個生日蛋糕，沉默不語，聽富婆說著，“我就要離婚了，因為沒有孩子。天下沒有一個男人，會不想要自己的孩子，越是有錢人就越是想要多幾個孩子……”小雪人在心裏說：窮人也一樣，越窮越生，越生越窮。富婆完全沉浸在自我的世界裏，沒完沒了說著，“我從前過得很辛苦，拚命工作，一心賺錢，可等有了錢，才發現身體也垮了……為了簽下公司的訂單合同，在酒桌上拚殺揮霍健康，現在什麽都晚了……賺那麽多錢有什麽用，想要有一個自己的孩子都這麽難，為什麽別人生個孩子就那麽簡單輕鬆？這要怪誰？怪我自己嗎？哼——我容易嗎！為了活到今天，我容易嗎？蒼天啊，我這輩子簡直太苦太苦了！你說呢？”


  小雪人想了又想，小聲說：“我沒經曆你那麽多風浪，不知道說什麽。”


  “等你想要生孩子時，就知道了。我這輩子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有孩子，你以後一定要有個孩子，不要有遺憾。”


  “我幹嘛要生小孩？從來就沒有想過要生小孩。”小雪人倔強地說出自己的想法，感到自己和富婆三觀不合。


  富婆驚訝不已，好似聞所未聞般，說：“難道女人天生不就是生孩子的嗎？一個女人哪怕有再多錢，生不出孩子，也會被人瞧不起。”


  “我討厭小孩。”小雪人說著自己都不懂的話，其實是為了在富婆麵前裝酷，而說出這樣的話。


  “難道你沒有媽媽嗎？沒有你媽，哪裏來的你？”


  小雪人簡直想罵人，可隻能善解人意又溫和地說：“剛剛是你自己說的，你這輩子很不幸，又幹嘛生孩子呢？生孩子來延續你的痛苦嗎？讓孩子繼續受苦受累嗎？因為別人的眼光，你就想要一個孩子，你不覺得……”她本想說：你不覺得愚蠢嗎？可這樣說不禮貌，而沒有把話說完。


  富婆冷笑著講：“我不幸是因為我沒有孩子，如果我能有孩子，我的人生就會很幸福。我還是頭回聽人說，不想要生小孩的。你真是個怪物！”


  怪物！小雪人最討厭這個詞了，但她忍耐住火氣，口吻平和：“每個人想法都不一樣，並不是和你不一樣，就都是你以為的怪物。你覺得別人是怪物，別人也覺得你是怪物！大家都這麽覺得，大家就都是怪物了！”說完，她感到自己臨場發揮的這句話，太有水平了！反正她對這個富婆態度不友好，因為富婆太有錢，而友好不起來。在她看來，有錢人哪裏有什麽煩惱呢，就算是生病了，也不是沒有錢看病啊，不能生孩子又怎樣，反正那麽有錢。


  富婆不耐煩道：“不和你說了，不知道你在說什麽，簡直沒法溝通！”然後就生氣地把電話掛了。


  小雪人撇撇嘴角，暗想，這話應該我和你說才對。看了看時間，有兩個小時，這樣一個難聊的電話，竟然都能聊兩個小時！不過有一個小時是富婆在哭。


  雅兒立刻湊過來，說：“你終於接完電話了，每個電話都能接好久，太厲害了！我佩服你的耐性，你真的好會聊天！”


  “那有什麽辦法，工作。”小雪人記錄著時間。


  “要我有你一半的耐性都好，我跟那些人根本不想聊，那些人一打電話進來就說空虛寂寞冷，關我什麽事。然後，我就聊不下去了，別人就把電話掛了。”雅兒一邊說一邊笑，既是覺得有趣，又是覺得無奈。


  “我也不想接啊，剛才接的這個，就是你說的那種神經病，好難聊，根本也聊不下去，是她自己不掛電話。我也不知道她怎麽會跟我瞎扯那麽久，可能是運氣好吧。”


  “那你剛才在電話裏說的那些是真的嗎？”雅兒好奇地望著小雪人，一雙睫毛濃密的眼睛一眨不眨。


  小雪人懂雅兒的意思：你說你討厭小孩，不想生小孩，是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