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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喵偏著頭認真想了想,回答:“我也是一無所有,所以好孤獨。那麽小雪人,你也是孤獨的吧?”
它的話猶如一條巨龍,從小雪人原本沉默安穩的心海深處騰空而起,掀起滔天巨浪!她的心底猛然湧起一股灼熱的酸楚,連嘴裏都覺得苦澀,從來都沒有誰對她說過:小雪人,你也很孤獨吧。她也從來不敢跟別人說自己很孤獨,害怕說,也羞於說,生怕說了會不體麵又丟人,因為人們更喜歡誇耀地說:自己是如何有本事,如何強大到無所畏懼!從前的經曆讓她早早明白,一個人說自己很孤獨,會被認為是軟弱的人,甚至被貼上“失敗者”,“一無是處”,“可憐又可悲”等奇怪的標簽,整個人都會被否定。她從來不敢跟別人說內心深處的真實感受,怕被嘲笑,更怕被虛偽地同情。因為她需要的不是同情和可憐,倘若拒絕別人“好心”的同情和可憐,必定會激怒別人,倒不如什麽都不說才好,倒不如假裝出一副無憂無慮的樣子……但,假裝出活潑開朗的樣子,也並非容易的事,所以,她寧可裝傻,看上去蠢蠢的呆呆的,像一個老實巴交的善良的人。
嘴裏的苦澀又上湧漫溢到她眼睛裏,圓圓的眼睛變成兩個漲水的湖泊,淚水無可阻擋地跌落於沙灘上,細沙上的那一塊塊斑斑點點,好似地圖上一個個幹涸的小湖。深吸一口氣,極力把嘴裏的苦澀逼退至腳底,趁小花喵不注意時,抹掉眼淚,暗暗告訴自己:現在是在工作,不能感情用事,要控製自己的情緒。即便笑笑沒有告訴她這一點,她也知道這很重要。
小花喵一直呆呆地望著遠方的星星和大海,喃喃道:“從前我一直和主人在一起,不知道什麽是孤獨,每天隻要看著她,哪怕她不說話不唱歌,我都感到好開心。那時,我想,如果時間永遠停滯在此時此刻多好啊,因為我怕未來永遠都不會有比現在更美好的感受了。然而事實是,我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我失去了她,永遠。”它邊說邊哭,泣不成聲,身體隨著抽泣微微顫抖。
“你們一定還會在一起的。”小雪人知道自己麵無表情,隻是嘴巴在啟合翕動。
小花喵絕望地搖搖頭,悲泣:“如果永遠都不能回到她的身邊,倒不如現在就消失的好。現在我一無所有,什麽都沒有,沒有希望……”
“從前我看書上說:事情壞到一定地步就會好起來。說不定明天你們就又在一起了。”為了讓自己的話有份量,她強調自己說的都是書上看來的。
“我到底犯了什麽罪,要受著這樣的懲罰?如果不能回到她身邊,也很希望在自己生命消失前,能見她最後一麵。你知道嗎?小雪人,我都沒能和主人告別,我還欠她一句:再見。”
聽著小花喵說這些話,小雪人又心痛又難過,仿佛是另一個遭遇坎坷的自己,說不出安慰話的她,想當然地說:“不說再見就沒有再見,也不會再見,也就是你們並沒有分離,你們的心在一起就是在一起。”
“心在一起就是在一起?”小花喵低頭思忖,點頭,又搖頭,“可我不知道她的心有沒有牽掛我,她一定有了新的更漂亮的更好的貓咪,而沒有來找我……”
小雪人心裏沉重,想要離貓咪遠遠的,卻又不得不強迫自己忍耐:現在正工作,不能有私人情緒,要冷靜!
“她會來找你的,小花喵,將來某一天,她一定會找到你,抱著你回向日葵城堡的。”
“小雪人,謝謝你好心安慰我,但我知道自己不過是消失了也不會被誰可憐的貓咪。我隻是想要和主人在一起,為什麽這麽難,我永遠都將孤獨地流浪著啊……”
“我從前看書上說:我們應該為自己而活,而不是為別人活著。小花喵,你得為自己而活。”小雪人的確把安慰小花喵當作正在處理的工作,想要認真負責對待,卻隻能僵硬地背著書上牽強到不明所以的話。
“主人都不再需要我了,我為自己活著又有什麽意思呢?”小花喵儼然不讚同,又說,“從前,我一直以為不會和她分開,但我被風吹走了。我變成流浪貓,和被拋棄的貓咪沒區別,從前我過得太幸福,受不了現在這樣的苦難,覺得自己隨時都可能分崩離析地消失……我真的好孤獨啊!小雪人!”
小雪人無言以對,對於小花喵說的幸福,她完全體會不到,幸福是怎樣的感覺?醞釀半天,絞盡腦汁搜腸刮肚地回答:“小花喵,不要這麽想。等你以後成熟了,就知道沒有誰活著是該被懲罰的……”她不想再繼續說下去了,強迫自己快從這沉悶壓抑的夢裏醒來……她太緊張太慌亂,每一句都小心翼翼,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安撫小花喵的能力,反倒是情緒被它影響。而它似乎根本沒聽她在說什麽,如同她也不能對它的心理感同身受。於是,她質疑又猶豫,真的要去心靈修補社麵試嗎?好像自己並不適合啊!哪怕是麵試上了,恐怕也不能把工作做好,甚至隱隱希望自己麵試失敗。
在笑笑的鼓勵和引薦下,對自己極度沒信心的小雪人,坐在了心靈修補社社長辦公室,和社長麵對麵談話!辦公室裝修華麗,牆上掛著有些眼熟的名畫,社長的辦公桌一看就很貴,沙發一看也很高級,光潔的地板一塵不染,她都不敢邁步,生怕弄髒了地板。即便沒有開燈,僅是自然光線,她都感到社長手上的鑽石戒指閃閃發光到刺眼。她小心翼翼地在社長對麵的沙發椅上坐下,第一次坐這麽柔軟舒適的椅子,猶如坐在雲端,加之這房間過於華麗,感到與這裏格格不入,甚至想要立刻離開。社長坐在她對麵,倆人中間隔著一張辦公桌。
“你好。聽說你是笑笑的妹妹?”社長非常和藹地笑問,可他的聲音粗獷又嘶啞,好似一個魔鬼為了說話溫柔而故意掐著自己的脖子。
他奇怪的聲音真難聽,還有他的樣子,左邊眼皮上很大一塊黑斑,真像個戴著眼罩的獨眼龍。小雪人怯怯地“嗯”了一聲,又假裝輕鬆地笑了笑,之前和笑笑約好是兄妹關係。
“你長得很可愛。”社長連連點頭,手指輕扣桌麵。
有嗎?我很可愛嗎?很醜才對吧。他一定是在說假話。小雪人嘴上卻說:“謝謝社長,你長得也很帥。”心裏還有一句笑笑教她的“你很有男人味”沒說出口。笑笑說社長最喜歡聽別人誇他帥,有男人味,有錢!在沒見到社長之前,她還以為社長是個很帥的大叔……沒想到是個又醜又有心機的男人,他說我可愛,還不是為了要我說他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