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青州是一座囚籠(三)
明動艱難的滾動著喉嚨,猜測在腦海在愈發吵鬧。
假如是妖鬼欺騙伶倌說我會一同死,而暗地裏妖鬼則耍些手段讓我活下來,豈不就成了伶倌白做嫁衣,而我也成了紅塵之下的殺人傀儡。
屆時馮雪血與妖鬼那邊還沒分出勝負,而我這邊已經結束。妖鬼隻需勾勾手指,我就會被控製去殺了如今妖鬼最大的敵人之一馮雪血,之後控製我去殺軒轅兄.……
冷汗瞬間打濕衣衫,明動由此猛一激靈。
這時伶倌已褪去了明動的上衣,明動猛咬舌尖才冷靜不少。
從伶倌的言行舉止來看,伶倌的話應該沒假,如此伶倌就是吃了秤砣鐵了心既要報恩也要讓我陪著一起死,那我的猜測講出來有用嗎?
明動不由看向伶倌的側臉,突然靈光一閃。
等等……如果真是妖鬼要讓我活著,而又有讓伶倌渡了九劫,那應該就是要讓伶倌認為她已經殺了我。而雖有妖鬼救我這可能,但從實際來講,那怕妖鬼有天啟丹也不行。如此就隻剩讓伶倌認為她殺了我。
如此推算,伶倌極有可能自己就中了妖鬼的紅塵,已在幻覺之中。
念此明動倒吸一口涼氣,不得不說薑還是老的辣。
這時伶倌看來:“怎麽了,明公子,痛嗎?”
明動已思緒縹緲那有閑心理會,於是繼續推測著。
還有沒有一種可能,妖鬼要讓伶倌和我都活著。若從微生家對池玄夕動手來看,不太可能會留棄子,如此妖鬼那邊也要讓伶倌非死不可。
如此妖鬼該如何收取伶倌留下的果實呢?
可能性太多,明動沒有時間多想,便鎖定最有可能的可能,即是果實轉在他的身上,這樣他既成紅塵的殺人傀儡,妖鬼也方便收取果實。
而細節呢?隻要弄清楚如何如何轉果實或者紅塵功法的秘密便有轉機。
當然明動也趁此聯想池玄夕會不會也中了妖鬼的紅塵,有這可能,但可能性極低且意義不大,畢竟池玄夕已自斷修者之路。
明動看著伶倌羞紅的臉頰,詢問細節已到嘴邊的話硬是咽了回去,眼咕嚕一轉有了說辭:“妖女,我會怎麽死。”
伶倌停下手中的動作,眼裏閃過一絲惆悵:“當然我親自動手殺你了。”
“你呢?”明動依舊冷漠。
“你死的瞬間我也會跟著死。”伶倌眼神輕顫。
“你當我是傻子嗎?你頂多自廢修為,覺不會死。”明動冷笑。
“自有人動手。”伶倌垂目。
明動心下一跳,這妖女好像知道自己中了妖鬼的紅塵。畢竟正常的答案應該是:“我修為被毀自然會自刎跟著一起死。”
就像殉情一樣。
“你不是真的想殺我。”明動變得平靜。
伶倌莞爾:“明公子可別想多了。”
“想多了嗎?”明動艱難的搖頭:“不見得。你報恩是真,對我的心意也是真。如此絕對不會讓人玷汙你我的屍體。你說過你我是孤獨的人,本就比較厭世。而既然死在一塊自然也要求個清淨不被世人打擾。你尚好興許有個全屍,但我絕不會,今你也知道,不把我大卸八塊不太可能殺的死我。如此死後我與你天各一方並非你想要的。”
說到這裏明動思路已經清晰起來:“我現在之所以落在下風是你的突然破境。而你突然破境應該是看到我送給古小姐的定情信物。而這絕非你意料之中。所以你就清楚若不破境那怕是你能控製我,也不一定能殺我。既然這樣是在最初的打算裏,你談何與我一起死呢。所以你清楚你一定需要外力才能殺死我,而這與清淨之說十分矛盾。”
伶倌仰頭。
明動目光灼灼:“你不會殺我。若沒猜錯,你應該會將自己修行的結果寄托在我身上。我會成為你那師父的妖鬼但不會永遠,你會留一個手段讓我突然清醒從而破了紅塵的道兒。而這關鍵就是,你體內有妖鬼留下的手段,你自己也很清楚,但你打算裝作沒看見。如此在妖鬼的手段中,你認為你殺了我,如此你既報了恩,也滅了自己的劫。”
伶倌撇過臉去:“就算你知道又如何?”
“確實不如何。天南生前輩的死我就不會放過你。”明動眯眼:“我非無情之輩,而事已至此你可以告訴你,你要等的人來不了了。就算你將修煉的果實寄托在我身上,也無人來摘取。到頭來還是我和你的交手。我已經明確我的立場,到你了。”
“那就被我控製唄。”伶倌咯咯笑了起來。
“你又能控製我多久?”明動不可置否:“隻要晏兄發現了,一劍便能讓我清醒過來。”
“能好久就好久,反正到最後也是你陪著我,我就很開心了。”伶倌再次動手:“現在了,你就與我翻雲覆雨。”
“何必呢?”明動苦歎。
“你那麽聰明,手段又千奇百怪。我能抓到機會,自然要好好珍惜。”伶倌微微一笑。
“我不會殺你。”明動咬牙。
伶倌停下了手。
明動愣了下。
伶倌抬起頭:“你有些笨。”
明動凝目:“你到底在隱瞞什麽?”
“孤獨的人心思都很細膩,能看到東西自然比別人多。”伶倌起身冷漠道:“你問我隱瞞了什麽,明公子何不仔想想呢?”
明動瞳孔輕顫,良久苦歎:“何必呢?”
伶倌冷笑:“何必呢?明公子為何每次都喜歡把一件重要的事說的如此輕巧。”
“我並不需要。要殺微生浮世的人不是我。”明動動起手指顫顫巍巍朝胸口摸去,之所以現在能動了,是因為伶倌在散去修為。
伶倌轉頭,目光急顫。
“你也有些笨。”明動碰到了懷中的匕首。
“你一直在試探我。”伶倌怒氣翻騰。
“並不全是,隻是你突然破境確實出乎了意料。”明動站了起來:“我本就沒有殺你的打算。你與我之間並無直接的恩怨。而最大的恩怨也隻有天南生前輩,我要做的隻是將你交給天南家。”
“若你沒破鏡,我一招就能製住你。若我能一招製住你,就已是我對你的最大的懲罰。你既無法報恩,自己無法得全。”明動扭了下僵硬的脖子:“但現在好像晚了。”
“確實晚了。”伶倌負手一笑:“至少現在我還能報恩。”
話落明動體內的紅塵徹底消散,同時伶倌的雙眼也失去了神光。
“何必呢?我說過你等的人不會來,你在怎麽幫,妖鬼的人結局是一樣,隻會成全微生浮世,你比我更清楚。”明動抓住伶倌的領口,避免其從九天掉下。
伶倌嘻嘻一笑:“你說你不殺我,說明你對我還是意思的。對了,我不去天南家,我討厭那裏。”
而這笑是那麽的普通。
明動無言的朝下掠去。
風很大,但依舊掩不住落寞的聲音。
……
馮雪血一劍將婦人佼得得粉碎,曾經的姣好便化作雲煙。
“該你了,微生清源。”馮雪血厭惡的甩了甩劍上的血。
額頭有印記的男子皺著眉頭。
“是不是在想紅塵九劫怎麽少了一劫。”馮雪血舉劍刺向微生清源額頭的印記,很快,快到微生清源根本來不及躲閃,印記便已破碎。
馮雪血的猩紅流向了印記之中。
“狡兔三窟,就剩最後一窟了。”馮雪血將劍丟在地上:“微生清源也不該我管。”
而微生清源則癱軟的跪下。
馮雪血靠在微生清源旁邊坐下,容顏開始衰老。
微生清源側頭眼裏滿是憎恨。
“對,就這麽看著我。”馮雪血仰頭看天。
“你寧願自折也要毀了紅塵,你明可以走的更遠,而我們與你井水不犯河水,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微生清源顫抖的揚起手,他已沒了正常的思緒,他的眼裏便有了血屠比他更虛弱,他認為隻需這一掌就可以將其送至閻王殿。
“死人的口中總是有那麽多為什麽。對於死人可以選擇回答,是為施舍。不回答則是不屑。”馮雪血漸漸垂下雙眸:“而對你這樣的人,我就當作沒聽見。”
微生清源落掌,卻被一把刀斬碎。
明動落在馮雪血旁邊。
“囚牢裏有一座孤墳。”馮雪血說完這句話便化作無盡的殺氣湧入那把躺在地上的劍裏。
明動拾起了劍隨手一扔便落在了青州。
殺一個人真的很簡單。
我殺了無數的人,十分清楚將死之人的想法。
往昔隨浮雲從眼前劃過,到頭來不過是鏡花歲月。
手上沾染的鮮血擦拭垂垂老矣的雙眼,雖挽不住流逝的歲月,但能畫麵多停留一刻,也多一種顏色。
說起為什麽殺人。
隻有沉浸在血色之中,才不會覺得懦弱,才敢挺著腰板的走在人前。
非虛妄之輩,卻偏偏一生踏在浮雲之中。
非孤獨之輩,卻偏偏一生隻與死人為伍。
非憐憫之輩,卻偏偏一生都在聽死人的苦語。
到底是可憐,到底還是懦弱。
分明已沒了枷鎖,卻在青州呆了二十來年,不敢往外踏足一步。
什麽狗屁青州無敵。
隻是蒙著臉獨自承受黑暗的顫栗罷了。
我見過很多人,也錯過了很多人,到底還是覺得惋惜,於是決心出去看一看。
但起了腳卻發現早已深陷泥潭。
本已轉身,但又來了一把劍。
我那徒兒告訴我,外麵值得去看一看。
我以為我殺了很多人便是做很多事,但頭來還不如一句話重。
我這一生好像一直在替別人做事,當終於閑下來卻發現自己已無事可做。
真是可悲,索性再去幫別人殺一個人吧,就當對生前做一個總結。
這樣死了就可以踏踏實實做自己的事了。
就像你這個老頭告訴我的,了無牽掛吧。
隻是可惜了你這老頭,一輩子就圍繞著我這不爭氣的徒兒在轉,到頭來連落葉歸根都避你而去。
若說我這不爭氣的徒兒做的最好的一件事,就是讓你這老頭死得沒那麽痛苦。
算了,說這麽多,你這老頭終究還是一堆黃土。
我呀,最後就陪著你吧。
一把劍看著一座孤墳。
劍內有無盡的殺氣。
那些想要劍的嗜殺的主兒可以來取。
不一定會死,但一定取不走。
就當來掃掃墳,不然真的太寂寞。
青州是一座囚籠,關著的是那些沉迷殺道無法自拔的主兒。
我喜歡看這些人在殺道中掙紮的扭曲。
這就是我自個兒要做的事兒。
對了我叫馮雪血,人稱血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