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入夢來(一)
陌影眯眼看著自己的手以及手中的匕首,僅一刀自己的手便開始顫抖,僅一刀自己的匕首就有了裂痕。
果然跟猜測的一樣,那個後起之輩一旦拿到了刀境界就有實質的變化,那到底到了哪個境界呢。
他想窺探,然而明動根本不給任何機會。
同時的閃掠,明動占盡了上風,陌影感覺到背後的涼意,雙手下意識的一緊,隨之而來的自是那已有裂痕的匕首化作了碎片。
明動的刀斬下,陌影用於護體的第二把匕首也跟著碎裂。
果然他是衝著匕首來的,莫非他真的早已看穿我的秘密?陌影再次閃掠,而這一次他讓自己遁入天地之間。
明動看著前方的空檔以及感知著四周的無痕,下意識的皺起了眉頭。不僅元氣,元力感知不到陌影的存在,連生死二氣亦找不到。
這是何等的功法,還是說陌影也到了意恒境?
琢磨間,脖子突生淡淡的冰涼。幾乎不可察覺的寒光起,脖子上就有了淡淡的血痕。明動下意識朝受傷之處看去,然而隻是一片清空。
但確實受傷了。
明動咧嘴,陌影不太可能是意恒境,即是說著突然的消失以及難以察覺的偷襲定是功法所致。
功法,是神愧的功法。
凡事都有定數,萬變也不離其宗。
要傷人就必須用天地之間的力量。
而這力量隻會是元氣。
明動笑了起來:“你是想看我的境界到那裏了嗎?”
無人回話,因為陌影知道一旦回話就會給明動找到他的機會。
“其實,我見過類似的功法,更與類似的功法交手過。當時沒有能力破,但不意味著現在沒有。”隨著明動的話起,天地間的元氣開始下沉。
連用肉眼都可以看到方圓一裏的周遭有了斷層。上方是一片清明,那裏隻有空氣。而下方斑駁不堪,猶如渾濁的江河,裏麵充滿這肆虐,無不在說我就是元氣,我就要這麽張狂。
明動做的事很簡單,即是將天地間的元氣剝離開來,然後匯聚。如把範圍縮到自己能掌控的地步,陌影又該怎麽藏身以及偷襲呢?
元氣仍在塌陷收縮。
那渾濁的江河漸漸凝有了結晶。
卻是突然,那凝聚成一團的元氣暴起,無可匹敵的殺機湧現,如流星墜落般朝明動砸去。
“果然是這樣。”明動揮刀,刀上是七彩,刀上亦包含了整個世間。
那團元氣無處可去,便隻能與整個世間拚個你死我活。
秀刀有些顫,明動的手有些不穩,顯然那團元氣的威勢超出了他的意料。
明動終究是後退了一步。
但那無處可去的元氣也終究是困獸之鬥。
有元氣炸裂的聲音,不絕如縷,但皆比不過金屬碎裂的脆響,是那般動聽。
陌影的身影再次浮現,隻是很是疲憊。
明動橫刀在胸,不過是微微的氣喘:“又斷了幾把匕首呢?”
陌影用冷漠壓下眼裏的疲憊:“你的境界好像也不太穩。”
“意思說,你認為你還有機會嗎?”明動秀刀起舞。
陌影以匕首相迎,隻不過此次不在是硬拚,而是選擇了遊鬥。刺客本就講究尋覓破綻,之前的硬拚,隻不過是陌影在試探自己是否有當這個刺客的資格。
當然是有。
盡管如今這個後起之輩已能掌控天地間的所有元氣,但就像臨時上陣的將軍,軍心不服,座下還是一盤散沙罷了。
若時機與戰術把握得當,用一隊精兵擊潰這盤散沙搓搓有餘。
但這所謂的將軍可不是一般的將軍。
明動是修意者,更是煉體者。
這將軍自身就是驍勇善戰。
如今已不用刻意氣運丹田,那元力就滾滾從經脈而過。風旅聚與雙腳,明動亦遁與天地之間。
風旅本是與神行不相上下的身法。
陌影連神行都追不上,更無法應對在遊鬥中更為出彩的風旅。
不斷有鮮血從陌影身上流淌而出,更不斷匕首在手中碎裂。而這些都是陌影在一時間難以察覺的東西,他此時此刻能察覺到的隻有無邊的涼意。
“你的煉體到了什麽境界呢?”陌影再次遁入虛空。
明動望向某個方向:“想逃嗎?”
“我都與你說話了,是想逃嗎?”陌影的語氣依舊冷漠。
這兩句話,兩人已從至東打到最西邊,又從最西邊打了回來。
若非最西邊的荒漠已成平地,恐怕無人知曉有人在這裏來過。
陌影的呼吸開始沉重,這是從未有過的感覺,曾幾何時竟是他被追著打。
明動的呼吸逐漸輕吟,這亦是從未有過的感覺,曾幾時輪到他追著別人打。
到底是棋差一招。
若沒有晏心夢,又或者說沒有馮雪血這創造殺氣的根源。
這後起之輩已然入了紅塵的道兒,那此時的情況就截然相反。
縱然後起之輩有通天的本事,但揮不出刀也是枉然。
但終究是棋差一招。
不過……勝負難定。陌影心如止水,方才的種種隻不過剛剛開始罷了。
那怕身子被打碎,那怕匕首沒剩幾把,都無所謂,就像他曾對年輕人說的那話。
最終都是他會贏。
明動感知到陌影氣息的消失,但他心知肚明陌影還沒死,那不遠處出現的沉默男子便是最好的說明。
因為那個男子世稱下下簽,但眼裏卻流淌著冷漠。
風沙不留痕。
五雲飛品著剛泡好的花茶,四周是徒壁,與其說他呆在一間屋裏,不如說待在囚牢裏。
而屋內還有一位女子。
一口茶盡,五雲飛滿臉愜意:“二當家,還要將我囚禁多久呢?”
女子看向又端茶壺又舉茶杯的五雲飛,道:“要不了多久,算是委屈五當家你了。”
“別這麽說。你不殺我,我就不會有委屈。”五雲飛思緒縹緲:“二當家,你之前問我那些事,到底是為了什麽呢?”
“你想問的是事情的初衷,還是我的初衷?”女子平靜。
“到底是瞞不過你。我一直在算你這樣的人為何會在亂世,又一直在算你何時會對我出手。到頭來終究是沒算清楚。看來茶解語也有解不了的語。”五雲飛歎了口氣:“二當家,你到底站在那一邊?”
“你呢?”女子反問。
“我,太不清楚。”五雲飛自嘲;“既想亂世,又想平世,當時矛盾。”
“何不以亂世平世。”女子給出了建議。
五雲飛愣了愣:“受教了。”
女子道:“既然都有騎在馬上的書生,像你這樣也合乎常理。”
“呼……看來得去瀘州走一遭了。”五雲飛拱手。
“你一直在等我對你出手?”女子沉默了片刻。
五雲飛道:“我算來算去有兩個解我這局的人。一個是你五當家,一個是四當家白麵生。而白麵生太遠就容易出差池,所以我就幹脆信你五當家。”
女子微微皺眉:“所以你才毫無保留的告訴我的?”
“我還是茶解語的時候,在茶島住了上千年,也與陌影陪伴了上千年。連一個陌影都看不穿也沒必要叫茶解語了。我雖不擅長布局,但擅長破局。當時我就在想,陌影是破局的重要的棋子,現在看來果然如此。”
女子道:“你是在告訴我你沒有說任何假話嗎?”
五雲飛道:“當然,畢竟現在你心心念的事全在我一字之差,我若說錯一字就是另外一個結局。而另一個結局雖然也能破局,不過對玉公子的尊重,我還是選擇了你想要的結局。”
“另一個結局是什麽?”女子問。
五雲飛道:“除了他還會有誰,對,就是五當家你剛才提的那位。”
“其實你麵對我不太能說假話。”女子笑了笑。
五雲飛亦笑了笑:“確實如此,但改變措辭就不一定了,你不是來找你的古小姐。她興許能從我口中分辨措辭,但是是由你代傳古小姐就無法分辨了。很奇妙,而事實就是如此。”
“你果然清楚要發生什麽。”女子輕歎。
“當你問我兩個人怎麽同時共存的時候,我就已經清楚要發生什麽。若我能知道那邊的一切,我興許能告訴你結局。”五雲飛停頓了一下。
女子道:“不必了。”
“確實沒必要。古小姐都摻和了,結局已定。隻是我真的不理解,有那麽重要嗎?”五雲飛陷入了迷茫:“到底是我孤身一人慣了,對合著情誼的東西不太理解。”
“那你對池曉怎麽看?”女子問。
五雲飛想了想,再次拱手:“受教了。”頓了頓,負手望向遠方:“池曉啊,當真是要把罵名背完。”
女子笑笑沒接話。
“你又為什麽在乎?”五雲飛皺眉;“你不應該在乎。”
“不是所有人都有高遠的包袱。有些人隻想平平安安的活著。知道我為什麽活著嗎?又知道你為什麽活著嗎?”女子走向五雲飛,替後者斟了一杯茶後:“因為沒必要死那麽多人。”
五雲飛一口飲盡。
餘溫尚在喉間發酵。
原來還有這麽一種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