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匕現
年輕人不說話。
男人有些許頹然:“真不想聽。”
過了一會兒,年輕人好似回神;“我剛才在想事,你現在說。”
“興致被磨了沒了。”說完男人再次吹起了口哨。
年輕人也沒理會,走了一會兒,忽聞萬千腳步聲從四麵八方湧來。
“來找你的?”年輕人有些疑惑。
“不,是來找你的。”男人咧嘴一笑。
“這就是你所謂的好事成雙嗎?”年輕人揣摩著。
“待會不就知道了。”男人眉目高揚,心想:看你今個兒會殺好多人,或者會不會殺錯人。
殺錯人興許矛盾,但裏麵藏點花樣就不矛盾。
而一旦年輕人殺錯人,那以後就是好事連連了。
對男人來說,年輕人現在走的路和他很像。所以男人要將年輕人一步一步引入他當年走過的路上。
如此加上他自個兒重新再走一遭,雙管齊下便很容易知道曾經的對與錯,又或者是遺憾與完美。
何為當年走的路,至少如今男人是孤家寡人。
但既然有五簽作伴,又怎談得上孤家寡人。
那是因為……
年輕人的話打斷了空氣的思緒:“他們為何敢來?”
“你想是問怎麽躍過我這層的?”男人補充。
“是瞧不你嗎?”年輕人認同了男人的補充。
男人道:“當然不是。江湖有個詞叫金盆洗手,但我不是名門正道,所以就叫拾起了老飯碗。”
年輕人看了眼上簽,道:“拿人錢財替人消災?”
“聰明。”男人頓了下,笑著問道:“你猜猜我拿多少了人的錢。”
年輕人明了。如果來的萬千人都是男人的雇主,那自然就敢越過男人這座山。
隻是動機是什麽?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男人笑意連連:“有人花了大價錢買你的命。這錢我也想要,但比起你來說得不償失。所以我就動了小心思,往日要我幫忙需要天大的數目。但此次一文錢即可。而又為了不失偏頗,我所幫的忙便不是殺你,傷你即可。解釋誰是那個好命郎取了你的命,那就看自個兒的本事了。所以我和這些人就能安然相處了。”
“怎樣,我的小心思可入得你法眼。”男人好不得意。
年輕人豎起兩根手指:“兩個疑惑。”
“且說。”男人好整以暇。
年輕人平靜的彎下一根手指:“第一,這些人為何會相信你,萬一你中途變卦了呢。”
男人道:“五簽的名聲,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年輕人想了會兒,彎下第二根手指:“你舍得讓我死嗎?”
男人搖頭:“不舍得,但也不是不可。畢竟像你這樣的人會想盡辦法活,如此就會手段百出,我也就能看出很多名堂。我一直認為我的路沒走錯,你便不是雪中送炭,而是錦上添花。而這花可要可不要,畢竟真到了那一天,我應該比你繡得好看。”
年輕人笑歎:“可能對我來說是死局。”
“不,不,不。”男人搖頭:“得看你如何抉擇。你若走我那條路便不是死局。這些事得想清楚了,一步錯,步步錯。”
年輕人無言。
男人橫起了匕首:“問完了。”
“問完了。”年輕人手裏握起了元氣刀。
隨著話落。
這怡人的山間小道便成了通往地獄的黃泉路。
男人開了道,瞬間便有萬千人齊聚此路。
刀光劍影,拳落腳擺。
男人如約隻是傷年輕人,故出手皆是陰招,隻為了讓年輕人露出破綻以給他人之便。而有能提前看破招式的上簽。
年輕人根本無法從男人手中突圍,反而每一招沒一式都被男人牽著鼻子走。
其實突圍並不難,那萬千人隨處可見的是破綻。但棘手的是,年輕人不敢肯定這些人是真的為他而來,還是被人迷惑了心智迫不得已而來。
畢竟年輕人已篤定男人和伶倌有勾結。
假如這些人的最終雇主是伶倌,意味著至少有一成以上人的是被迫而來的。目的是分純粹,就讓年輕人殺錯人。
從而再被好不容易擺脫的殺伐之氣侵蝕。
而且還有可能沾染上紅塵。
雙管齊下,年輕人根本擺脫不掉。視線假如被人迷惑了心智,且這人一直告訴你殺錯了人。
那是何等的悲哀。
一直以來年輕人都盡量與無辜的人避開,就像當初在雲海國被迫利用了幾人,但最後仍是放了這些人,那怕這幾人極有可能泄露他的秘密。
若能避開因果便避開,避不開就隻有硬斬。
所以在當下,就像男人所說隻是抉擇的問題。
若不與萬千人為敵,對年輕人來說便是避開因果。反之若殺了萬千人便很有可能有更多的萬千人。
無窮無盡何時能了。
曾經商天行說送了年輕人一個見麵禮。
而當時年輕人不清楚幻陣內見到的具體指什麽。
在陌影島上二十年如一日的孤獨後,年輕人明白了。
所謂最想要的不過是有人陪伴著快意人間而已。
若人間無人談何快意。
又如人間皆無善人,又怎麽對得住那心善一心想當大俠的小姑娘。
所謂快意不過看遍世間浮浮沉沉的七情而已。
人有悲歡離合,卻不能隻剩悲,離。
年輕人的身子愈發沉重,相鬥百招,已無路可退。
“還沒做好選擇嗎?”男人潛藏在暗處如幽靈細語。
年輕人歎了口氣,如何逼開男人和上簽還不傷這萬千人,比作選擇更難。
年輕人身子開始虛幻。
男人顯然不是要這個,就把匕首出登時封住了周遭,他現在明白年輕人已做好抉擇,寧可受傷已不願傷這些人。
這是不好的事,不過反過來想卻是天大的好事,這不意味著不敢亂殺人就是年輕人的破綻嗎?
男人笑了。
年輕人也笑了,隻是很是無奈。不過就算局勢輸了,在氣勢上也要贏回來。
他嘲弄的看向男人,眼裏死氣奔騰。
男人微微出神,這是曾在風沙不留痕有過的感覺。
而這短暫的出神,已然夠年輕人突圍。
匕首因為男人的出神而不再鋒利,年輕人化作雲煙逐漸消失。
恰時男人回神,他看著淡淡的雲煙知道在想阻攔已為時已晚。他並不懊惱,反而開懷,他想清楚了太多事,而這些事足夠他做更多的事。
其中有一件事,他一直耿耿於懷。
在風沙不留痕年輕人為何不顧一切對他大打動手,以至於逼出了如池蘭宇所說的臨點,九把匕首。
當時在風沙不留痕讓他愣神不是年輕人,而是年輕人極其在意或親近的人。
而那人留的東西想必是用來鉗製悟語,從而在年輕人與悟語你死我忘時幫年輕人一把。
但因為他的攪和,恰巧提前逼出了那人留下的東西,擾了那人布的局。
年輕人一想就明,便有了怨氣,便開始對他大打出手,照此推測那人應該已死。
更有推測,年輕人就算知道留了東西,也不會用這東西與悟語交手。
東西有時候可以當做想念。
男人傾向於想念的說法,這樣才更能解釋年輕人大打出手。畢竟年輕人動起手來不是很願意靠別人的主兒。
男人覺得很巧便開始笑,卻不因毀了別人的東西而心生愧疚。畢竟連東西都收不住的人不值得同情。
至於讓他可以做更多的事,就簡答了。比如池蘭宇曾說年輕人有掌控人心的功法,那應該就是剛才年輕人使出來的招式。
那何不利用一番,他抿著嘴拿起了匕首看向萬千因為年輕人突然消失而不知所措的人,心想:待會該怎麽解釋呢。
遠方池蘭宇眼皮沒由來的一跳。
替其擦拭傷口的紅衣皺眉:“怎麽了。”
“沒怎麽,隻是在想我這邊出事了,明動那邊應該也出事了。”池蘭宇停口,因為紅衣停手。
池蘭宇改口:“小妹放心,明動不會那麽容易出事。”
一旁的池參看出了池蘭宇的口是心非,道:“我去看看吧。”
池蘭宇猶豫。
池參問:“他對池畢的事還一直耿耿於懷?”
“要是我也會耿耿於懷。”池蘭宇看向池玄夕歎了口氣:“就像今天這事兒,微生家拿小妹朝我動刀,能不耿耿於懷嗎,不過我也沒資格說,畢竟我現在也是在做小人。”
池參欲言又止。
“算了,你還是去吧。不管怎樣你還是得跟他把事結了,你的心才順。”說到這裏,池蘭宇咬唇改口:“算了,你還是別去了。”
池參懂。
但紅衣不懂,便譏笑:“你這大哥怎麽說一出是一出。”
池蘭宇有苦說不出。
池參搖頭:“你應該尊重我的意思。”
池蘭宇愣住。
“我走了,不回池家了。”池參對紅衣點點頭。
紅衣亦點頭:“此事不必跟我說。”
池蘭宇苦笑。
池參笑了笑,消失在原地。
“小妹給我一根簽子,我想先堵住嘴巴。”池蘭宇往後一仰躺在了地上。
紅衣沒去找,一位她想聽他說。
池蘭宇想說不敢說,隻能聊起了本該是主事的題外話:“不用去找下簽了。”
“為何?”紅衣坐在池蘭宇身邊。
池蘭宇將手墊在後腦勺上,道:“第一下簽不會出現。第二明動比誰都拎得清楚陌影要做什麽,他也沒那麽莽撞,知道什麽時候停,什麽時候不停。”
“那就好。”紅衣鬆了口氣。
“並不好。”池蘭宇歎了口氣;“這意味著陌影的手段會越來越多,越來越陰險。”
“如今我們池家橫檔一刀,僅憑明動很難擋得住。隻要明動濕了鞋,就會被鬼纏身,一步都不能走錯。”池蘭宇見紅衣若有所思,便有些酸意:“當然我也不能做錯路。”
紅衣回神卻是明白池蘭宇的小心思:“你很難走錯。”
池蘭宇咧嘴,心裏的愁雲總算去了一些:“對微生家你打算怎麽辦,要我去嗎?”
紅衣搖頭:“到時候我拿到了刀把紅塵還給他們便是。”
“但他們仍要你的命。”池蘭宇皺眉。
“你那時去再不遲。那時我就隻能靠你這個大哥了。”紅衣笑。
池蘭宇舒眉。
紅衣微微停頓,道:“對了,池參說微生家現在已經可以馭人了,你事你後麵應該看出來了把,微生清源便是例子。”
池蘭宇知道紅衣為何停頓,也知道為何不是池參告訴他,因為這句話是在他來之前說給紅衣的。
意味著池參當時已經做了死的準備。
池蘭宇身子更緊,愁雲更重。
“還有一件事。”紅衣看出了端倪:“是另外一件事的。”
池蘭宇不敢敷衍,凝目道:“什麽事。”
“明動不是一個人。”紅衣望向遠邊漸紅的雲彩。
夕陽下總是一個人就太沒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