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重鼓
白衣低下頭,不可思議的看著穿胸而過的大手,這隻手她很熟悉,屬於明動。滾燙的鮮血在青筋暴起的手掌上滾落,一滴又一滴灑在冰冷的黃沙上。
在那麽一瞬間,她臉上抹過一絲蒼白。
“可惜了。”明動心裏默念,同時抽出右手,他跟前是一隻巨大的蟲足,蟲足上有一個恰好夠他手臂通過的窟窿。
可惜有蟲足擋住了,並且這隻蟲足可能屬於蟲二(詳見第三卷,書生),不然方才應該能要了伶倌的性命。明動平靜的看了眼莫名出現在伶倌身旁手持鈴鐺的漢子,咧嘴一笑。
漢子眼裏閃過精光,提著伶倌向後急掠。
“怎麽回事?”伶倌臉上的蒼白消失,被冷芒取代,入眼是慘不忍睹的殘肢,殘肢來自那條巨蟲,而每一塊殘肢結千瘡百孔。若非巨蟲特殊,恐怕連灰都不剩。
而在巨蟲的殘肢上淩空站著四位陌生的修者,每位修者手中皆持有一件樂器,顯然是微生家的人。
而四位修者身後,那麵容姣好的女子手中的玉塤碎得七零八落,鮮血從嘴角落下染紅了衣衫。
“明動與金鱗聯手了。”漢子搖了搖鈴鐺,另一條巨蟲出現在他腳下,蟲足揮舞,抵擋再次攻來的明動。
青裏青鬆了口氣,他比誰都看的明白,就在金鱗利箭即將穿過明動身軀的瞬間,利箭突然轉向微生家那邊,而同時明身的明動並非攻向金鱗,而是隨箭同行。總共五十支箭,加上明動瞬間將巨蟲分屍。
若非突如其來的另外微生家修者,伶倌與麵容姣好的女子皆將不複存在。
而鬆氣之後,青裏青心情變得沉重起來。方才出人意料的一幕,印證了明動曾關於金鱗的陳述。
盡管金鱗狂妄自大,目無一切,但他可能是一位將軍,自是擁有將軍對局勢的判斷,以及細膩的心思。
這樣的人很不好對付。而且方才金鱗那一手,充斥著狡詐。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金鱗與明動聯手,意味著金鱗隻是放“大話”,並非掌控一切,隻是明動怎麽看出來的?還是在賭?
青裏青神色極其精彩的看向明動,想看出一點端倪。
當然不是賭,至於怎麽看出來的,說簡單也簡單,說複雜也複雜。簡單來說,以金鱗的自大,對付明動還不需要布局,隻需以實力碾壓。
複雜就牽扯很多。而其中易懂的一點,如果金鱗能滅微生家,不應該拖半月之久。金鱗是將軍,應該比誰都懂遲則生變。
端木家那邊,端木彤麵沉如水,落下元氣,看向林貝貝:“林大將,給個解釋。”
不知什麽原因,金鱗並未讓射向端木家的二十七箭一同攻向微生家。興許是警告?而端木家早有防備,故沒有多大的損失。
林貝貝想了想,平靜道:“不管怎樣。微生家重創,也是你們端木家願意看到的,不是嗎?”
端木彤語滯,這樣的確是個道理。
林貝貝突然握緊了鐵槍:“與其問我無關緊要的事情。端木彤小姐,不如想想或者問問,端木宜小姐方才為什麽出手。”
端木彤陷入沉思。
林貝貝不再說話,靜靜看向上空,心想:如果這是金鱗的全部實力,就有辦法對付。
明動左右橫踏,以靈活躲避巨蟲笨拙的攻勢,其實伶倌一旦反應過來,就不該繼續追,而不繼續追,伶倌肯定有所懷疑。
他目前的依仗,便是曾經借樓石的劍給伶倌造成的錯覺。隻要樓石不出現,伶倌也不敢貿然用紅塵。
陷入這等難境,雖在情理之中,但在他意料之外。畢竟真殺死了伶倌,他就徹底沒有後顧之憂。
看來的周旋一會兒在尋機會,明動轉頭看了眼那四位微生家修者,緊跟著目光落至巨蟲時,靈光一閃,揮掌聚起元力朝巨蟲拍去。
元力極其凝實,卻仿佛拍在棉花上,登時元力四散,而且在散開之餘,回推了幾分元力。
蟲一,明動輕念,跟著落身探爪朝蟲足抓去。
金鱗從明動矯健的身子上收回目光,跟著怒眼看向微生家四位修者,譏笑道:“還以為你們要繼續當縮頭烏龜。金某最後問一次,當初為什麽要把火鳳引到黑土國。”
回答的不是話。而是急促的鼓聲。
遠方風沙起,似有千軍萬馬踏來。這是微生家的馭獸功法,金鱗卻冷笑道:“雕蟲小技。”濃鬱的元氣籠罩全身。
馭獸並沒有明確的界限,如果對人的了解比獸更甚,何嚐不能馭人。
“比氣勢,金某還懼任何人。”金鱗跺腳,黃沙騰空凝聚成箭,好似成千上萬的弓箭手蓄勢待發。
金鱗推掌,萬千齊發。
仿佛聽見了滔天的戰喝聲,青裏青不由捂住了耳朵,一退再退。他自認就算自己有能以他人元氣化愧身的本事,而且屬於克製,也擋不住金鱗的此次攻勢。
果然有些差距。
漢子看著四位修者分別撥弄起手中的躍起,皺眉道:“拖不了多久。”
伶倌清楚此話之意,微生家要殺金鱗,隻有一招,紅塵。但她如果去金鱗那邊,端木家那邊與明動僅憑漢子一人難以抵擋。
而明動距離較近,當務之急是解決明動,而又如明動所想,她不敢用紅塵,便沒有好的辦法。
從之前明動能徒手接金鱗利箭來看,靠境界也隻是緩兵之計。
“明公子,為何要殺小女?”伶倌行至巨蟲腦袋,俯瞰而下,恰好看到與巨蟲糾纏不休的明動:“還記得,小女曾經對你說的話嗎?小女能殺金鱗,但你知道為什麽拖那麽久嗎?誠然小女的確要你,但至少可以給你留條性命。然而你落在金鱗手中,隻有死。”
明動微微皺眉,胃裏翻江倒海,如果不是不能抽身,他很想捂住耳朵,漸漸有了不耐煩,舉頭望去:“天南生前輩死了。”
伶倌臉色湧現一陣蒼白:“莫非就是為了此事,你就要殺我。不,你有一萬個殺我的理由,但是為了此事.……”
話已挑明,明動不再說無意義的話,心無旁騖,不著痕跡將生死二氣渡入巨蟲身軀。
“明公子啊,明公子啊,天南生的死與你無關,你都如此,更何況小女。你知道當初,當初,那怕是他天南生不猶豫,那怕是他天南生說一句話,我的父母何故於死,何故會死在自己手裏.……”伶倌的聲音越來越小,臉上的淒苦與慘笑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麵無表情。
隨著聲音落下,她一躍而下,竟直接與明動近身。
明動下意識認為有詐,但轉念一想,自己做好萬全之策,便探手直取伶倌脖頸,絲毫沒有留手的意思。而另一隻手則抵擋蟲一的攻勢。
如果仔細看,蟲一的攻勢皆是與明動肉搏,而且有愈來愈緩的勢頭。
明動本不求一擊將伶倌擊殺,而見伶倌突然消失留下隱約可見的金光,心道:原來如此,倒忘了伶倌還會佛門的功法。
這縷金光竟能懾人心魄,與紅塵有些相似,效果差不多。不過本質上有很大的情緒,紅塵是引起負麵情緒,陷入苦海,幻痛之類無法自拔。而金光是令人愉悅,當愉悅當一定程度,亦可短暫失神。
而加上與蟲一過招的一心二用,在伶倌出現在他身後,他沒有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好在他速度占盡上風。
手掌卷起的罡風嗤嗤作響,伶倌再次避讓。
值得一提,兩次伶倌皆是踏沙閃身,變換身位急促的腳步聲宛如鼓點敲打在兩人心裏。
兩人想法各異。幾招下來,明動不由疑惑,伶倌每一招皆是虛晃,絲毫沒有下殺手的意思,那她下來的目的是什麽?
拖延?
念此明動揚起了嘴角。
伶倌沒了往昔的笑意,依然靈動的雙眸充斥著莫名的情緒,有殺意,亦有猶豫,林林總總,難以摸清。
端木極的神態一如既往的陰翳,瞧著分不出勝負的明動和伶倌,沉默良久後,朝名喚端木清的孩子招招手。
不知過了多久,明動見蟲一的巨足上流淌出黑色的東西,不由一喜,看來差不多了,接下來就是瞞過微生家的人行最後一步。
“妖女,你是在等人嗎?”明動目光陰沉 。
伶倌的攻勢微微一滯。
明動繼續道:“不久前,池角帶著蟲四來找了我。”
伶倌眼裏閃過一絲猶豫,最終還是忍不住接話:“又如何?”
“如果我沒猜錯,池家應該找過你們微生家,那蟲四也是他借來的。”明動沉聲道。
“你倒聰明。”伶倌眼裏湧現妖芒:“你知道我為什麽要借他嗎?”
“我不需要知道。”明動忽而一笑:“我隻知道他來不了了。”
伶倌餘光看見突然被黑色覆蓋的蟲一,立即意識不到,猛然大呼:“小心”
明動咧嘴:“不奉陪了。”
不用伶倌提醒,漢子已經察覺不到,正欲搖鈴鐺時,蟲一的身軀猛然顫栗。
“蟲尊者,毒我已經幫你解了。去殺了那四人。”明動側身躲過伶倌的攻勢,順手指去。
伶倌要想阻攔,明動已搶先下狠手:“如果我把蟲四的毒也解了,那蟲四就徹底是池家的,你說池家還會來嗎?”
蟲一龐大的身軀早已奔去,每一腳宛如重鼓,恰好與明動的話,一字又一字的扣合在一起,天衣無縫。
完美的鼓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