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狼來了
空氣在樓石的擺動下蕩起漣漪,像一記風刀破開波光粼粼的水麵,一層接一層的狼翻滾而去。
明動靜靜聽著岩漿與空氣的對峙,岩漿快而迅捷的嘶咬,空氣輕盈靈動的避讓不露任何破綻。因為亂,所以很清楚。
那空氣很散留了足夠的空隙,好似一張伸縮自如卻靈活的網,岩漿的攻勢沒有落在網繩之上,順著網孔消散不見。
原來如此,明動舒展眉頭。本就有靈性的死氣攜著元力從丹田飄出,起初很慢是因為要適應空氣流轉的方式,慢慢的仿若軍隊的死氣不斷有士兵掉隊,漸成了一列。
這樣是判陰陽,而判陰陽不是虎王的對手。明動皺著眉頭散功後,重新運出元力,這一次速度敲好不令士兵掉隊,然而凝聚的死氣固若金湯與空氣的縹緲靈動截然相反。
還不是不對。明動睜眼停下修煉,呆呆出了會神後,瞧著虎視眈眈的虎王,突然喝道:“我要逃走哩。”
虎王雙目一驚,猛然停手作出攻勢,但見明動濃鬱的笑意以及紋絲不動的身子,當即回神自己被耍了,怒氣翻騰,毫不猶豫朝明動胸口拍去。
“果然隻會呈口舌之辯。”虎王收手看著齜牙咧嘴的明動譏諷冷笑。
這時樓石恰好達到頂點,速度為之一緩,再落下時又快到發指,而到鼓點已如奔雷,而再起時,速度再次變緩。
快慢交織登時令空氣四散開來。
明動用餘光看得此處,若有所思的笑罵道:“明某也就看看虎王是否睜著眼。畢竟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
虎王悶哼一把掌扇在明動嘴巴上,他怕打碎了池昂留下的符陣,倒沒下多重的狠手,隻是厭惡看不順眼罷了。
饒是如此明動也覺嘴皮火辣辣的痛,不過好在目的達成,便識趣閉嘴再次修煉。這一次他直接將死氣運到最快,當死氣成一列時,他驟然將速度放慢到極致,登時一列死氣開始壓縮,有點像判陰陽,卻又不是,畢竟死氣仍在動,有點像突然放慢腳步軍隊因為不適應,呈東倒西歪踉蹌之勢,竟有成一盤散沙之勢。
而東倒西歪必定是撞在一起,明動正在感知,忽感經脈劇痛,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虎王見此隻當明動再嚐試破符陣,冷笑不語。
有戲,疼痛之後是無言的欣喜,明動再次嚐試。此次在撞在一起之際,他又猛然加速,此次並非速度快的先拔頭籌,而是反應快的率先掠去,但終究被快的追上,而這交織的瞬間,軍府終於沒了軍隊的樣子。
明動感知到此,的確是散了,但離靈動縹緲差了很遠,不過仍是猛然大笑:“虎王,明某又要逃了。”同時另死氣在快慢之間行徑,不斷遊走經脈。
這次虎王僅是微微一怔,便不屑一笑,連出手泄憤都欠逢。他隻當明動是因逃不掉心存怨怒,從而故意激怒他。不予理會,方為上策。
明動見此仿佛更是來了勁破口大罵。累了就歇息會兒再罵。
因為叫罵,火山內生動起來。
樓石則有模有樣的學著,消磨著無聊的時間。
這天,明動散功開口:“虎王,這地兒也不過如此,都過了三日。明某依然生龍活虎。照此下去恐怕要個十年百年,明某才會化成一具焦炭。”
虎王沉坐閉眼,不予理會。
明動眼裏神光湧動,道:“虎王,那個世間來的男子還在嗎?”
沒聽到叫罵,虎王有些不適應的動了下手指。
明動自顧自道:“明某遊曆世間,曾闖入一個陰陽符陣。符陣內藏著許多來自荒漠的尊者。明某當時很奇怪,荒漠的尊者怎會跑到人世間,而來了荒漠之後,明某就不難麽疑惑了。虎王,想不想聽?”
將虎王紋絲不動,明動輕笑:“虎王不想聽不要緊,明某偏要說說這事。”頓了頓:“荒漠的規矩不準尊者擅自到人世間。這些蠻獸很可能是被走的,符陣的主人是池家,而那個世間男子來自池家。”跟著回憶著將裏麵蠻獸的樣子說了個遍:“明某來荒漠剛過兩月,其中有四十天被關在麒麟一族。而剩下二十來天,就是不眠不休也不能將各族看個遍。虎王,可以仔細琢磨琢磨,明某有沒有說假。”
半晌,虎王側頭,譏笑道:“你想挑撥離間?”
明動反笑:“挑撥離間算不上。隻是讓虎王對那個男子,對了他叫池昂。讓虎王對池上些心。當然作為一族之王,肯定會仔細考慮這些事。明某之所以說這事兒,沒有別的意思,就是與池昂不對頭,如果沒有他,明某可能在外麵逍遙著哩。”
虎王再次閉目,懶得理會。
明動歎了口氣道:“虎王,可否仔細想過為何池昂會對你說明某是出於軍府的計謀引金賊來荒漠。此事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意味著此事就是他胡扯。虎王可以不信,可以仔細想想這三件事。”
“其一,要事虎王是軍府大將,會怎麽做?其二,如此秘密的事兒他是如何知情的?其三,為何軍府那麽多大將,他就篤定是明某,誠然這理由功法的原因,但功法是紫煙閣想要,而金賊的實力想必虎王有所聽聞,虎王覺得這樣的高手會聽命與紫煙閣幫其搶奪功法?”
明動潤了潤嘴巴:“明某說那麽多,並非讓虎王相信明某,畢竟世間與荒漠勢不兩立。而明某要說的是,我與池家的恩怨。如果虎王想明白了三件事,應該能才猜到,池家是對明某有特別的。”
“而作為四國尋常的大將,明某在身份上並無特殊。那就是明某有池家想要的東西。”頓了頓,明動肅穆道:“靈棋大人虎王應該清楚。”
興許是靈棋耳子,虎王猛然開來。
明動垂眉:“靈棋大人臨時前將天棋與古家古書的天卷融合,傳授與明某。池家想要的就是這個東西,所以不管在青州,還是在荒漠池昂一看到我,就想方設法陷害明某。”
“而池家要的東西,你火虎一族守不住。”明動凝目直視虎王的雙眸:“池昂至今未歸足以說明池家有大動作。指不定此時池昂正攜著池家的高手朝火虎一族來哩。”
“所以呢,虎王還是放明某走,興許可避免被滅族。”明動眉目含笑。
虎王一字一頓道:“本王不會放你走。反而會直接殺了你。”
明動挑眉:“看來虎王是信了。也好,虎王直接動手,讓明某少受一些折磨。”
“折磨不會少。如果池家真有異心,本王也會搶在他們之前避了你的命。”虎王起身怒視。
明動暗舒濁氣:“虎王不見得能破了池昂的符陣。”
“在這裏,沒有本王破不了的符陣。”虎王拂袖。
明動不可置否笑道:“不過呢,虎王可留不住明某。要不了多久,明某就能逃了出去。”
“逃”字一出,虎王便盤腿坐下,用元力堵住耳朵,不想聽明動接下來的叫罵。
明動的確又罵了起來,但此番言語少了激烈,他的心神集中在符陣上。如今他已能令元力像空氣一樣散開,但做不到靈動和飄逸。不過他很滿足,畢竟這不是一門功法,隻是單純用來應對虎王的元力。隻是從沒試過,他心裏沒有底兒。
而如何讓其成為一門功法,他有所猜測,與判陰陽的至高境界有關。但可惜的是,他隻能控製一股死氣,而且死氣有靈性有紀律,不像丹田氣會自主的亂躥,故不能萬氣崩騰。
明動小心翼翼用生氣遊走在像山水畫的符陣上,符陣能成形狀,除了路冰,這是第二次。而一想到有關池昂功法的猜測,明動就釋然,池昂極其注重式。
而池昂說符陣可針對天盤之術,明動半信半疑。隻是池昂沒想到,明動現在根本用不了天盤之術內的陣法,隻會用生氣。
而與虎王說了那麽多話,他沒有出去查看,那池昂還沒回來,破了他的符陣,他是發現不了。
之所以要確定池昂,是因為他可以讓樓兄的實力大打折扣。
除了不確定對付虎王的法子是否可行,其他已萬事俱備。收回生氣,明動有了底兒。池昂的符陣極其複雜,當然可能與他故放迷煙,布下一些無關緊要的陣基。
而要破身上的符陣十分容易,因為太近了。一般而言,天符師克製煉體者便是那難以琢磨的距離。
打個比方,一般符陣就像一個不僅可隨時變換大小,還可以移動籠子,被困在其中的煉體者要離開,必須找到籠子的邊,而可大可小,隨時移動全然斷了這個念想。
池昂這個吸納元力的符陣,就像牢靠有這吸盤的繩子貼身捆綁。破這種符陣要麽以蠻力震斷,要麽解開繩結。
而難得是鐵鏈上的符陣,畢竟死氣不能出體,而元氣就憑會被虎王發現便不能用,還不談元氣可否能破開符陣。
鐵鏈才是真正困人的手段。
明動瞧向樓石胸口的小圓,停止叫罵,笑呼道:“樓兄,虎王覺得我們逃不了,要不給他開開眼界。”
樓石思索片刻後苦臉道:“俺辦不到。”
回答的好,明動心讚一聲道:“師姑呢?”說完便朝樓石使勁搖頭,示意不要回答。
樓石會意緊閉雙口。
“等我說開始,再開始。”小圓應該聽懂了,明動囑咐一句後,又笑著叫罵起來,同時運轉死氣朝刻在身上的陣基湧去。陣基連著生氣以保符生生不息,隻要斷了生氣符陣自破。
小圓破符也是用這個法子,隻不過她是用自己生氣與符陣生氣相融,從而令符陣的生氣消失,此乃相生之理。
而明動是相克之理。
陣基很多,便是一個細活,明動極其有耐心的挨個破綻,同時抬頭注視著虎王,符陣但凡有點異常,可定會有元氣波動,而他早已準備好說辭,而且留了些許後手。
他隻是要將生氣暫時阻斷,並未直接毀了陣基,簡而言之,隻要速度夠快的撤回死氣,陣基就不會破。
隻要虎王看來,他就立即撤去死氣。
而當破第一個陣基,明動見虎王紋絲不動,並不覺奇怪。之前有猜測,許多陣基與符陣無關,不會影響符陣。但當把陣基都被盡數破完,不僅虎王沒看來,元力仍在源源不斷流逝。
這意味著破陣未破,明動皺眉再次用生氣查探。
陣基隻剩七個,而所出的位置是之前不曾出現的。這肯定不是隱藏的陣基,那是?
明動同時運出死氣和生氣,前者破陣基,後者查看怎麽會事。
陣基上的生氣被死氣阻斷,而自個兒的生氣清晰的看到其他六個陣基開始變換位置,而繞著繞著竟多出一個陣基,恢複了原來的七個陣基。
明動雖不知道具體的布陣手段,但清楚陣基破了符陣便沒了,而符陣再生,意味著身子的符陣還連著另外一個陣法。後者就像一個天符師不斷恢複身子上的符陣。
不過既然符陣生符陣,元氣就有波動,那為何虎王毫無察覺。還是虎王已經被自己的“狼來了”折磨得連感知都欠逢?
明動搖搖頭,肯定不是後者。那意味著另有玄機,那會是怎樣的玄機,才令虎王毫無察覺呢?
煉體者六識過人,空氣中的點點變化都瞞不住他們。如果不是空氣,那.……
明動眼睛一亮,莫非玄機在我體內?此番再次破陣基時,他不在隻注重身上的變化,還內視身子。
而這一看,果然看出了端倪。那意魂竟在六個陣基變換位置時,暗自湧動。而從符陣形狀上看,明顯應該少了一截的山竟從土裏又長了出來。
而土無疑是我的身子,而長出來便是我的意魂。那意魂本是元氣,少了元氣的妙用罷了。
旁觀者清,當局者迷,任誰都不會想到別人符陣竟與自身有關,而這樣的確不會引發外麵的元氣波動。
而且明動還猜測,如果用元氣破此陣,那此陣可能愈發健壯。當是好手段,他由衷稱讚。但讚歎歸讚歎,小命歸小命。此次明動聚著生氣直接將神庭穴堵住,再破符陣。
果不其然,陣基不再變化,不過隨之而來的元氣的變化,畢竟符陣是用的外麵的元氣,而補齊陣基才用是意魂。
虎王凝目看來。
明動清笑收回死氣,符陣恢複正常:“明某說要逃了,虎王還不信。怎麽,嚇到了嗎?”
虎王猛然起身大手攜著元力明動丹田之上,感知到明動的元氣仍在流逝,才冷笑收手:“口舌之能。”
明動抿嘴:“不過還是把虎王嚇著了。虎王啊,虎王,你的膽子也太小了。都說一身虎膽,明某怎麽看你是一身鼠膽呢。”
虎王猛然捏緊了拳頭,在明動丹田停頓了好片刻,才鬆拳拂袖重新坐在岩漿之上,眼裏卻露出莫名的笑意。
明動解讀笑意,稍事恍然,虎王應該當我是用元力去破符陣,不僅不行,而且越用元力流逝得越快。
你如此想就對了。明動笑著繼續叫罵,同時再次斷生氣試探,連續三次見虎王沒有動靜,才開始著手毀陣基。
當感覺元力不再流逝,明動稍微鬆了一口氣,至少底氣還在。而接下來才是重中之重,隻要一個不對,引起虎王的疑心,他跑過來一查就全部暴露了。
所以明動立即並未讓小圓行動,待足足罵了一個時辰,他才輕呼:“虎王這油鹽不進的老賊,今日明某不讓你見識一下我的本事,明某便不姓明,樓兄,動手。”
然而火山之內隻有回音蕩漾,元氣毫無波動。
明動瞧向樓石,隻見後者突然生出了一頂兔帽,兩隻白絨絨的大耳朵一個勁橫搖。片刻後,帽子消失。
小圓是在說她破不了符陣。明動心一沉,稍事一想有了答案。池昂那句話“天盤之術破不了符陣”是真的,天盤之術與生氣有關,小圓破陣的手段也與生氣有關。想必陣基外還有回生陣之內的符陣,可以抵擋生氣。
明動嚐試著聚起元力往鐵鏈轟去,然而石沉大海,果然鐵鏈能吸納元力。跟著又用微弱的元氣試探,結果一樣。而這麽被綁著,自身的力道根本使不出,別談震碎鐵鏈。那該怎麽辦呢?皺眉思索間,餘光掃到忽大忽小的火焰,靈光一閃。
池蘭宇講得煉體沱一境的妙用,不僅能轉移傷勢,且能重塑血肉,提起重點,就是可以暫時改變四肢的大小。
想當初那玄武星宿的池牛可以將化作一灘水,明動自認做不到與池牛一樣,但改變四肢大小還是輕而易舉。
不過池昂有沒有想到呢?不管了,隻要速度夠快擺脫即可。念此,生氣二氣呼嘯而出直奔血肉。
要回沱一境,以往很難,但有二氣便十分簡單,打碎血肉即可。隻是可惜了藏在血肉內準備重塑第二個小鬼的生死二氣。
這是明動第一次使沱一境的妙用,極其生疏。他萬萬沒想到,隨著身子一軟,就像軟糖一樣往岩漿內掉去。
若非他反應夠快,當即重塑好血肉,屁股必定被燒穿。
這一下他有了經驗,開始慢慢嚐試,當然少不了對虎王的激將,叫罵。
待遊刃有餘了,明動開始著手讓被捆綁的軀幹縮小。而才縮小一絲,元氣突然大作。
池昂果然留下後手。明動見虎王突然看來,齜牙咧嘴的搖擺著身軀,裝作要掙脫的樣子。心髒卻是跳個不停。
短暫的對視後。那虎王見明動張開了嘴巴,急忙轉頭堵住耳朵。這世間人的臭嘴他是見識過了,若非怕毀了池昂的符陣,他真想將其打爛。
明動微微一愣,突然咧嘴大笑。前麵種的種子,總算生根發芽了。
明動四肢雖縮小足以從鐵鏈抽脫,但池昂的符陣卻如影隨形。不過到了這個地步,已經不難了。重塑好身子後,死氣聚與四肢,纏繞在上麵的元氣登時消融得一幹二淨。
明動麻利的抽出四肢,鐵鏈少了一力,嘩啦啦的朝岩漿落去,而此時虎王因用元力堵住了耳朵,全然沒有聽到。
直到明動出現在他身後,帶動光影變化,他才用餘光捕捉到明動的身跡,然而有些晚了。
明動背著一隻手,同時覆出另一隻帶著元力的手朝虎王腦袋拍去,同時大笑:“可曾聽聞,狼來了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