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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脫身(三)

  白榆瞧著隻側目不說話的眾人,暗地裏是鬆了不少氣。一路趕來,他早已摸清眼下的狀況,一心想著怎麽開口才挑不斷這搖搖欲裂的最後一根弦。


  凡溫度降到了極點,任何東西皆一觸即碎。故他便咬了咬牙,一改以往的冷淡作風,擠出燦爛的笑容,說了方才那句話。


  所幸見明動仍生龍活虎的唾沫橫飛,讓他的心思愈發活絡,看來有時候假笑比不苟言笑要好很多。不然萬一明動被亂拳打死,他就不好回去向古柔交差了。


  他生恐撥亂眾人緊繃的弦,故落的極慢。若非身姿修長,恐怕就被當成了扭扭捏捏的小家碧玉。仍是那副假笑,仍是和善的語氣,他目不斜視道:“各位繼續說哩。我隻是回來拿落下的東西。應該沒打擾到各位吧。”


  似征問的話意,讓有些人認為他真是回來拿東西,便不由的鬆了口氣。


  但對其知根知底的人,那會信了這鬼話。有人說道:“白榆,這裏不該你插手,趕快離去。”


  白榆看了眼池尾所在的方向驀然止步,清笑道:“當真不讓白某拿回落下的東西?待會出了差池,可別埋怨白某不厚道。”


  至此連明動都摸不清白榆到底要做什麽。


  而池玄夕心頭發堵,有些氣顫道:“拿了趕快走。”


  “雖有些不近人情。但白某今日恰逢喜事,便不與你這小姑娘計較了。”白榆笑著瞥了眼池玄夕,隨後信步朝燕三以及鍾元走去。


  燕三眯眼側身擋在了鍾元的前麵,沉默不言。


  白榆自顧自笑道:“有人拖白某做了一件事。就是對鍾牢頭下毒,這不白某要離開了,怎麽也該取回種在鍾牢頭體內的毒哩。紫煙閣,白某可得罪不起。想必各位也不想得罪,是這個道理吧。”


  他盡量讓廢話多一些,聽起來沒那麽紮耳。


  饒是如此,還是有人在瞬間繃緊了身子。池房立即掠至池尾身側,問道:“怎麽回事?”


  池尾明白他的意思,青龍為掌控鍾元,以防鍾元突然發難,的確做了些手段,卻沒有下毒一說。


  池尾搖頭:“我沒讓他這麽做。”


  池房試問道:“會不會是池冀或池亢讓他這麽做的?”


  池尾目露沉思道:“若是真的。白榆出現以及大張旗鼓道出此事倒也合情合理。反正明動落網,不再需要鍾元,隨他去。”


  而燕三望向池玄夕,征求意見。他抓鍾元隻是捏住明動的軟肋,讓明動不得不留在此地。


  池玄夕擺擺後。燕三側身讓道。


  “這才對哩。”此時白榆走至鍾元跟前,瞧著眼含陰狠的後者,輕笑道:“鍾牢頭,這事兒你別怨恨白某。白某也隻是受人之托罷了。不過呢,鍾牢頭當下可得感謝我一番。”


  白榆並不奇怪鍾元在燕三手下動彈不得。畢竟世間多數修者見得五毒,都會避讓,而燕三則敢攔路。


  莫非這就是燕兄麵色黝黑的原因嗎?

  白榆抬手揮去了這個沒由來的念想,跟著一把按在鍾元頭頂。稍事裝模作樣的長舒一口氣:“好了,鍾牢頭。下次可得上一點心。”


  瞧著白榆風輕雲淡的模樣,鍾元不覺舔了舔猩紅的嘴唇:“你真以為你的毒能奈何得了鍾某。”


  本是充斥著殺意的一句話,被白榆一句風輕雲淡的話挑的七零八落。


  “白某怎知道。”白榆拍了拍手,突然煞有其事的望向池玄夕:“古小姐會隨白某一段時間。白某希望各位這段時間不要打她的注意。”


  來之前他曾問了古柔,為何她與明動與池家結下梁子。古柔毫無隱瞞告知了天盤和天棋。


  之後他有問道,既然涉及如此重要的事兒。為何出了城還不見池家追來。


  古柔的回答有三。


  其一,她身靠古家,用一句難聽卻通俗的話說,就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其二,古家坐著的那位讀書人,可不允許池家眾目睽睽,明目張膽下手。盡管可以隱藏身份出手,但在那讀書人明亮得與鏡子一般的眼下,跟沒穿衣服一樣。


  其三,她比明動更難對付。


  前兩點他十分認同,卻不敢苟同第三點。怎麽看,明動才更像泥鰍。畢竟之前明動那不知是裝,還是本來的談笑風生,他可盡數看在眼裏。


  當然古柔沒說到關鍵。池家要明動是要他的天盤之術。而明動說出自己是最初那來自西北荒漠刀符師時。池家已肯定,明動得到了天盤之術,故才放任已無用的古柔離去。


  白榆樂嗬嗬的將雙手揣入袖口。他樂嗬嗬不是眾人思索的神色,而是終於把話帶到了。


  世人怕的事很多,但有那麽幾件要極其上心。屠夫磨起了刀,書生放下了書,毒士藏起了手。


  白榆半縮身子,宛如繾綣的毒蛇,一步一頓,又似在警告。


  眾人不言,都盼著他盡快離去。而明動不開腔,他恨不得自斷雙腿,心想:明兄該不會沒聽明白了。


  這倒是他錯怪明動了,早已心領神會的後者巴不得他快些離去,方能動手。


  就在這樣誤會中,宅子沉靜無比。


  終於在臨近府門時,白榆猶豫側頭:“各位,有緣再見?”見眾人仍不是不言,暗道一句:明兄自求多福後,便溜煙消失。


  而明動迫不及待開口:“老妖婦,想不想聽,不想聽,我也走了。”


  怎麽聽,明動都不像是甕中捉鱉那隻鱉。眾人驚愣間,伶倌嘿嘿笑道:“明大將,何不說說。”


  “聒噪。”池玄夕冷哼:“明動,我有的是辦法讓你開口。”


  明動不可置否的聳了聳肩,偷偷瞄了眼鍾元,無奈輕挑。


  池玄夕話音未落,場間數十位好手同時動手。刀光劍影,拳風掌雷,如春天鴨子叫開了花,刺耳難聽。


  “倒是看得起我了。”明動嘀咕一聲,便展開防勢,他忌憚是那白虎五人,且不可因焦急而讓擅長行刺的五人抓到破綻。


  伶倌見得此幕,有模有樣的學起明動:“師姐,你該不會以為師妹帶不走明動吧。”老妖婦她也想學,可著實說不出口,這不是在罵自己?

  “就算我受傷,師妹也隻是與我旗鼓相當,那裏來的能耐帶走他。”池玄夕反唇相譏。


  “師姐,那便等著瞧。”話起,伶倌信手拈花,元氣昏沉如烏雲驟然壓下。難得平靜的清丘城再起波瀾。


  恰時佛語驚起,萬貫雷音穿霄入城。


  池玄夕當即明了,竟是想讓佛門高僧摻和此時。冷笑一聲吼,青絲狂舞,衣衫因元氣鼓動獵獵作響。


  漆黑如墨的元氣猶如地獄之焰衝地而起,比之烏雲更凝,更加無光可尋。


  “池婁。”池玄夕沉目輕呼。


  伶倌忽感經脈酥癢,緊跟著神庭穴的意魂逐漸滕。


  與此同時,明動靈耳裏響起隱秘且熟悉的掠風聲。他無暇細量,卻知是誰動手了。無息之間,後胸被利器刺入。


  洶湧而來的疼痛令他倒吸一口涼氣。


  如此之快,元氣又如此凝聚,當時那曾在詩音山交過手的池奎。果然隨著吃痛下的匆忙一掃,熟悉的麵孔一閃而過。


  對付池奎的辦法隻需比他更快即可。然而此時明動不僅受牽製,鍾元的毒也在隱隱發作。一旦用意魂,沉重昏脹便如潮水湧至腦袋。


  眼下他隻能避讓,卻極難反擊。況且他也不敢反擊,拋開燕三不說,仍有四人未出手。


  場間最驚訝的莫過於鍾元,他瞧的明動因元氣而靈活的身影,隻覺匪夷所思,為何還不毒發。


  他不知這年輕的大將有生死二氣,他亦不知這年輕的大將在青雲就經曆過意魂暴漲,毒有用,卻無大用。


  明動深知,不管人多人少,纏鬥隻會對自己不利,必須立即按古柔的計劃來。在反身躲過池奎的攻勢,當即輕呼十六訣。


  與此同時清丘城外。白榆感知著古柔所布下的玄妙大陣,驚奇道:“古小姐,是要將明兄接出來?”


  城內的情況他已原封不動的告訴古柔,他本以為古柔會擔心,誰想古柔毫變色。


  “本就接不出來,在聽白前輩一說,更是不可能。”古柔有些疲憊的收筆。


  白榆單手撫顎:“那這是?”


  “障眼法罷了。”古柔動身走去:“他不可能離開清丘城,便不如留在清丘城。”


  白榆越聽越迷惑。


  關於明動的生死二氣以及靈棋前輩的十六訣,很難解釋。古柔隻能笑道:“晚輩與明動會聯手落符布局,讓他們以為明動逃出清丘城,實際上明動不會出城。”


  畢竟明動的天盤之術已大成。


  當然這句話古柔不會說出口,而是淺笑道:“白前輩不必擔心,他應該能順利脫身。”


  白榆晃了晃腦袋,有些明了道:“古小姐這樣做局,定會露出破綻。不如.……”


  古柔知道是讓言沁來抹除一切痕跡,仔細的想了想,搖頭道:“白前輩,不必了。晚輩從明動學了些本事,他們應該追不上來。”頓了頓,轉話道:“前輩,齊寬下落可有眉目了?”


  齊寬乃五毒之一,亦是明動提刀白榆在調查的那人。


  白榆微怔後,大笑道:“恰好我也想問你這事。就你古家點子最多。”頓了頓,正色續道:“池家隻說齊寬在天瀾城,但天瀾城地大人多,我們不知如何著手。”


  古柔道:“不如從軍府著手。”


  白榆看著平靜的古柔,沉聲道:“古小姐,此話怎講。”


  古柔道:“從天瀾一事後的種種來看,天瀾軍府都不太平靜。就最近的詩音山而言,明顯有人與軍府勾結,出賣了消息。”


  “興許可以試試。”白榆微微額首。


  古柔道:“晚輩與前輩引薦一人。”


  “誰?”


  “沂州散人,安倀鬼。”古柔望向東方,望向那座臨海而立的城池:“在餘溫前輩回到天瀾軍府前,軍府內必定還有不可告人的事兒發生。這段時間著手,最好不過。”


  “餘溫?”白榆重複了呢喃後驚道:“可是八年前敗給馮雪血三君子的餘溫?”


  古柔點頭:“新的靈棋大人就是他。距離他回天瀾城尚有半年。”頓了頓:“晚輩會在去一趟西北荒漠,之後晚輩也會調查此事。”


  良久白榆笑歎:“難怪古小姐知道這些。原來一直就有打算。”頓了頓,麵不改色道:“倒是我們撿了便宜。”


  古柔會意莞爾:“白前輩,言重了。”說著望向清丘城:“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晚輩該與前輩告辭了。”


  白榆抱拳,兩人再說了幾句話便先後離去,唯剩氣勢磅礴的大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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