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險象偶生
隨著明動話落,眾人皆生怪異之感。此人(明動)要麽實話實說與古柔交易,要麽借刀殺人。而兩者皆像,卻又兩者皆不是。
眾人看不到明動的神色,但從他的動作可以看出,他正凝神的等著古柔答複。
而古柔不可能一口便答複,正欲道出討價還價的說辭時,一人搶在她的前麵。
“閣下來自西北荒漠。”此人乃一位相貌無奇的女子,她身著的衣衫與西北荒漠如出一格,身後負著一把一尺的長笛,其上隱有碧綠的光芒浮現。
明動見女子躍入空中,不由心驚暗道:此女乃臨棲城城主蒼一,據說乃西北荒漠蒼狼一族,有一手十分了得的馭獸功夫,她若對我動手,便可直接看穿我並非來自西北荒漠。一個謊言被破,再想圓回去便難了。盡管身份遲早要暴露,但眼下並不適宜。
而古柔亦是同想,掂了掂手中符筆準備隨時動手阻攔,同時朝明動沉眉詢問道:“閣下當真知道鍾元的下落。”
說完元氣湧動,予人的感覺,她已半信半疑。
這時蒼一已拿起長笛,與古柔話落的同時,一陣悠揚的笛聲貫穿場間。明動隻覺血液瞬間沸騰。暗道一聲糟糕後,抽刀斷音。
黑色刀幕落下的同時,碧藍的水幕同時拔地而起。古柔快速轉動符筆,冷聲道:“看來青州人誠心要打斷小女說話。既然如此,就休怪小女不客氣了。”
分明在空中,卻是水波漣漪,絲絲寒意漫山皮膚。
蒼一無奇的臉頰有了絲驚色,水幕中流轉的元氣分明是符陣,為何沒有符陣的感覺。而明動的感知水意不再清透,而是一股陌生帶著熟悉的粘稠。
明動偷偷掃了眼笑盈盈的白旭城城主,白七,心想:此人也出手了,看來他們是想將我留在這裏了。不過有這麽好留嗎?
明動不著痕跡的看了眼半遮麵的女子,踏出神行道:“姑娘,意下如何?”
古柔知道這句話乃是對她說,眉目含著淺笑道:“便依了閣下的意思。”同時符筆從幽藍變成了赤紅。
拂袖一揮,熾熱的極火席卷場間。
這時江影猛一跺腳,雙臂掄動,本是朝四周蔓延的那團極火瞬間往地麵沉去。極火能燒盡元氣,卻燒不燃元力,並且江影以元力改變風的走向,端是了得。
“聽聞古小姐在千語城露過這一手,江某早就想會會。”隨著江影狂笑,極火已經地麵燒出個大窟窿。
而古柔料到會有煉體者插手,故早有準備,土元氣陷入地下,登時大地龜裂,無數裂痕宛如陰間的鬼爪去抓那已不多的月光。而極火找到宣泄口,趁此順著縫隙朝四周竄去,宛如煉獄一般。
煉體者玄妙的氣機隻能影響周遭十丈,而極火足足蔓延了百丈。火星飛揚,周遭元氣一退在退。
“好手段。”江影大喝之下,再次跺腳,泥土化成細沙。然而欲要來一出沙淹極火的他,被一聲小心頓了心神。
江影聞聲看去,隻見頭戴蓑笠的刀客不知何時欺到頭頂,大刀毫不猶豫的斬下。
白七看著硬接秀刀的江影輕笑道:“他是刀符師,況且中不能落了青州以多欺少的口舌。”這句話是在解釋,解釋他為何不攔住明動,或者為何攔不住。
江影怎會不知白七的心思,不過是作個老好人罷了。冷笑一聲後,便專注與身裹焰火的明動交手。
明動的刀不可謂不重,江影大手一緊便要鉗住秀刀。
而極火沒了江影的幹擾呼嘯著朝蒼一掠去。而蒼一看得這出兒,立馬了然古柔是聲東擊西,意在江影。以天符師對陣煉體著,恰時上等馬撕咬下等馬。
她長笛落在嘴邊,音浪滾滾,似有千軍萬馬從極火中奔出,於此凝實的極火有崩潰之勢。古柔不是林貝貝,她想不透為何克製元氣的極火反而被元氣克,但她無需多想。天符師才是令對手頭疼的主兒。
見滋潤萬物的木元氣隨風舞動,蒼一急道:“江兄,快退。”
而江影知道這話的含義,天符師一陣扣一陣,待數個符陣落下,最初的符陣不再是最初的符陣,千變萬化豈是煉體者能窺探的。
而在青州像白七這樣的“老好人”並不多,此時一股淩寒的劍氣朝古柔奔去。出手之人正是曾與明動交過手的劍修,他眼裏露出狂熱。
這份狂熱不屬於青州,更該來自蠻州。原來好武之人,古柔眯眼心念,卻是攻勢不減,水落黃沙,一道泥牆瞬時立在她的麵前。
劍氣著實淩厲,卻在接近泥牆時陷入泥沼,再難寸進半分。此時蒼一已用音浪熄滅極火,見得此幕,眉目驟凝,看似一睹泥牆,實則是一道符陣內有乾坤。劍氣在沙土間迷失方向,最後歸於水中。
她雖不清楚古柔的境界如何,但古家以及天符師兩個名頭,讓她不敢停歇。長音再起,如山河流水,急促而洶湧。
聲音如雨點拍打在泥牆之上,漸起了漣漪,卻化不開粘稠。而這又仿佛是雨落大地,不知不覺從泥牆間冒出了綠牙。
“蒼城主,趕快住手,她在借你的勢。”一道猛喝起,然而為時已晚。綠芽在瞬間成為蒼綠的花草樹木。
一肚牆宛如一片林。中千軍萬馬過,也會逐漸迷失。一浪被困住花草樹木間,一時間銷聲匿跡。
而此時明動與江影各退三丈,若不用煉體的功夫,他奈何不了後者。而有十六訣符陣的掩護,後者也近身不了他。
明動趁機尋聲看去,隻見一位頭發花白的老者盤坐在屋簷上,被長袍遮住的膝蓋上落著一把質樸無華的古箏,其上是一雙與麵容格格不入,纖細光澤的大手。
指落箏弦,無聲卻令明動感覺心髒被人重錘了下,而後腦袋裏滿是聲嘶力竭的呐喊。老者乃銘星城主,朱琴。摸其手段,應是一位天符師。
明動怎敢小覷,當即掠出神行,如箭矢般衝向朱琴,萬不能讓他落下符陣。而場間的修者的隨著琴音漸漸有了一絲恍惚。
明動匆忙一掃,心念道:竟是幻陣。當時是,一座如山的刀氣撞來。明動心下一喜,正是天助我也。當即改變方向奔掠。
出手的乃一位漢子,而他身旁是那位昏睡的白皙男子。
而朱琴見明動絲毫不把他放在眼裏,怒由心生,手指已攜殘影。刹那間,明動眼前那還有漢子的身影,一望無際的碧藍幽海映入眼簾,耳裏全是無盡的風吼與浪嘯。
明動心生凜然,落陣的速度竟如此快。而破除幻陣的法子很多,找陣基,破元氣等,但對明動而言,隻需弄清楚六識中的那一識著了道兒。
當然也有可能六識都著道,不過就眼下看來,極大可能隻有耳識。而這片息的思索,江影已趁勢朝他攻來。
在江影眼裏,明動突然止身,盡管此時明動處於上空,卻難不倒他。
看著騰空而起的江影,朱琴先是震驚,而後是若有所思。
“碰”的一聲,江影的鐵掌實打實拍在明動後胸。
幻境中明動氣血翻湧,唇角溢出一口鮮血,而他根本看不見是何人攻來。踉蹌下,聚與雙耳的死氣有了潰散之勢。而且攻擊之人拳勢不止,明動不敢亂動,生恐撞在某個虎視眈眈修者的刀口下。無奈之下隻能咬牙硬抗。
幾拳過後,江影眼裏有了凝重。按常理而言,此人(明動)早該癱軟落地,為何僅口溢鮮血。而此時他騰空的招式已盡,隻能先暫時落地。
而在他身子落下的瞬間,朱琴猛然色變:“江城主,當心古家妮子。”話起之時,江影心裏已有征兆,而隨著話落,他的手腳登時被粗壯的藤蔓困住。
古柔麵沉如水,符筆在她手中連殘影都已看不到,元氣在場間肆虐。藤蔓上突然長滿了倒刺,寒芒如月,倒刺如鐮刀切割江影的身軀。
而江影也端是了得,瞬間回神,元力聚在右手,猛然捏住藤蔓,試圖捏碎藤蔓。然而兩聲可惜同時響起。
一聲讚歎,一聲嗤笑。
藤蔓完好無損,而江影的手掌卻滲出了鮮血。
第一聲讚歎來自白七,他嘴裏喃喃自語:“果然落符的手段與言公子如出一轍,隻是符陣為何會天差地別。不錯,還看到了點蒼指獄,不錯,不錯……”
第二聲嗤笑來自蒙麵的男子,從始至終他都隱藏在陰影之下,若不細看細聽,全然發現不了他。而他並非嗤笑江影,而是嗤笑古柔。
一抹青灰掩蓋住了古柔臉上的血色。
“噗通”一聲,古柔猛然跪地,隨後劇烈的咳嗽,點點腥紅從泛白的嘴裏灑落地麵。因此,捆住江影的藤蔓驟然消失。
恢複靈活的江影惱羞成怒,他看的出古柔中毒了,而中了誰的毒他也十分清楚。
他是青州人,非善人。豈會理會那些狗名堂一般的江湖氣節,二話不說直攻古柔。
這時明動從幻境中擺脫出來,如他所想,是在耳識上著了道兒。隻用將死氣聚與耳朵,元氣便無法侵入。
朱琴眼中難掩驚駭,此人是何方神聖竟能如此快便破了他。他自認場間就算是白七和千幻這樣的符陣大師,也得費一番功夫。一時間纖細修長的手指遲遲沒落上箏弦。
而回神的明動下意識看了眼古柔,此下心生驚怒。也顧不上身子的傷勢,如流星攜尾,快如奔雷朝江影撞。
江影心有謹慎,驀然轉身迎上明動。正當明動欲用元力之時,一道清亮的聲音穿過場間。
“堂堂青州城主,以多打少也就罷了,暗中偷襲也可以算了,可為何要用毒哩?著實讓人瞧不起。”
聽似慵懶實則很快,快到明動的元力還未運出,那江影就一下跪倒在地,大口踹著粗氣,眼裏滿是惶恐。
明動厭惡的看了眼江影後,抬頭輕呼:“白榆。”
入眼的屋簷上站著位在月光下臉色蒼白的男子,此男子眼含莫名的看著那蒙麵男子:“簡秋,簡城主,可還認得我。”
蒙麵男子一聲不吭,轉身欲走。而男子隻是輕輕的笑了笑,蒙麵男子便動彈不得。
果然是五毒之一的白榆,明動心頭鬆了口氣,跟著趕緊朝古柔看去。此時後者麵色恢複了紅潤,想來毒已解。而再起的藤蔓直接將江影束縛在地上。
明動不著痕跡的鬆開拳頭,卻立即朝漢子掠去。此下乃天賜良機,豈有放過之理。
那漢子還在疑惑為何行城主與五毒攪在一塊,便覺狂風刮耳,回神定睛一看,隻見明動已欺至麵前,倉皇下舉刀相迎。
然而明動吃了秤砣鐵了心一定借此將白皙男子重回自己的掌控,掌間聚氣了微弱的熒光。在與千語城主林啟交手時,就已悟得如何用元力撕開元氣,更何況實力大有精進的此時。
與明動想的一樣,眾人把注意力都投在了白榆和星行源城主簡秋上,畢竟出手便讓一個城主動彈不得,任誰都會細細琢磨。
而漢子隻感自己的刀氣以摧拉枯朽之勢潰散,明動便將秀刀的架在了他脖子上。
一個有心,一個無意。
漢子早已對明動的實力有了模糊的認識,至少明動的境界不會高於他。故此時他心裏百思不得其解,明動怎能如此快的破了他的刀氣,莫非他隱藏了實力。
但命已不由己,在多想也無濟於事。不過令他稍感心鬆的是,已有四位寨主因不同緣由出手相助。
而明動根本不打算殺了漢子,一手橫起秀刀,一手捏住漢子脖子,不動如山的看向攻來的四位寨主。其意思很明顯,你們敢動,我就敢殺。
四人能在此時相助,自是真心不想漢子死,一時間投鼠忌器紛紛停手。
感覺到腳邊白皙男子輕微的呼吸,明動心頭稍安。此時沒有合適的理由遁去,得再看一看局勢。
對於白榆突然現身出手,明動始料未及,他本以為會是半遮麵的女子先相助。而白榆的出手在他認為功過一半。
他救了古柔,卻擾亂了計劃。
那邊那蒙麵男子仍未說話,卻是轉過了頭。
倒是白七悠悠開口:“青州果真是沒人了。連被三個青州之外的修者欺壓,連一句屁都放不出。”嘲笑之意甚濃的話令場間的氣氛詭異起來。
見眾人仍不說話,白七悠然的將雙手插入袖口道:“既然九城十八寨的人都來了,擇日不如撞日。就將明日的比武招夫改在今晚,千城主意下如何?”說完掃了眼場間:“橫豎各位也是為了爭奪散人之位,遲早都會動手,各位又意下如何呢?”
明動不知道其他想法,但他是十分讚同,這比他與古柔合謀的計策好出許多。故在話落時,他便接了口:“白城主的想法與莫某不謀而合。恰好,莫某也是為了比武招夫才先試試各位的功夫。”他不一定非要爭個頭籌,隻需在一場中敗下來便可趁機溜走。當然他不一定就能爭得頭籌。
白七一怔。
古柔暗啐一口,這小子倒是機靈。
這時白榆笑道:“白城主說的好,擇日不如撞日。今個兒我帶走一位青州的城主,想必各位沒有意見吧。”
果然是常年與毒為伴的人,連說的話都這麽毒。在青州直言要青州人,青州人怎會同意。
一位壯漢躍入場間,大地為之一顫,滿臉的刀疤預示著他的凶悍:“如是死人閣下盡可帶去。”
白榆了然笑道:“黃城主,我要死人作甚,莫非留著觀賞?”元氣繚繞,隱帶清香。
壯漢不為所動,反而猛吸一口,道:“黃某還有一句話。”
“請說。”白榆彬彬有禮。
壯漢瞪眼道:“活人離不開青州,但死人可以。”
咋聽之下與前話無異,但仔細一想卻非如此。
白七搶先笑著說道:“看來青州還有人哩。”
“白七你不插手,便不要插嘴。”壯漢冷笑看去。
白七露出恍然之色,輕輕拍了拍嘴巴,似在說,我不會插嘴了。
“看來今個兒要帶走兩人,有些難,但也不是那麽人。”說著白榆意味深長的看向明動:“莫兄,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明動心裏泛苦,原來他早認出我來了。悠悠暗歎後,笑道:“莫某向來有是有償才做事。”
白榆想了想,沒有繼續說話,而是緩緩朝蒙麵男子走起。
“噠,噠,噠。”白榆每走一步,那清香便濃鬱一分,隨之修者壯漢的拳頭也緊了一分。
待至第十步時,壯漢猛然身動,如虎如狼撲向白榆。罡風驟起,看似煉體者的壯漢實則乃一位天符師。
他沒有符筆,他的十指便是符筆。煙雨在罡風中朦朧,刺骨嶙峋的寒意迸發。他的每一步都踏出一方濃冬。
冬天不一定要有冰雪。在南方的冬天隻有煙雨,它更加刺骨,更加淩人。
那是發自心底的寒意,又內至外,無所不至。
場間人均不由打了了個哆嗦。
這便是煙雨城主,黃雲的本事嗎,與雪大哥很像,卻又相差很多,明動心想間。
沉默不言的千幻,終是開了口:“黃城主,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