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聽風賞雨
再閑談幾句便各自休息,次日三人一早便出了門。約莫花了一個時辰,在明動的帶領下三人來到了城外的一處山坳。因地勢原因,這裏下這綿薄細雨,刮著輕柔的微風。斜風細雨,倒也令人舒坦。
站在山腳,明動興奮的搓著雙手,問道:“古小姐,這又是何等計策?”
古柔滿目寧靜,回頭笑道:“這裏有風有雨。當然是聽風賞雨。”
明動一愣。而小圓神色不變,似乎早知道此事。
沉默了小半晌,明動露出了苦笑。在聽到聽風賞雨這詞,他隻當是讀書人的說辭,實則上仍是紮在人堆裏聽那些人道聽途說,雖不能動手,但至少有所獲,而來到此地,他又認為古柔在這裏約了人或者有特殊的地方。
萬萬不想到,真是來聽風賞雨。這讀書人的話,真不能全信。
瞧的明動一臉的不開心,古柔嘟嘴:“明動,你就想著自己的事兒,都不為古姐姐考慮一下。她是女子家本就喜好幹淨,而跟著你奔波半月之久,幾乎沒閑下來過,更別談洗澡,你讓女家怎麽忍受哩。”
明動又是一怔,隨後訕笑道:“她不是可用水元氣清洗嗎?”
“水元氣怎比得上天地間的精華,你這朽木。”小圓十分不滿。
明動悻悻閉口。
古柔眼波流轉,笑道:“好了,明動,也別生悶氣。待會有人來了,這荒郊野外的不正好出手嗎?”
明動眼睛一亮:“可一路上我們並未隱藏行蹤,該如何善後呢?”
古柔心裏暗啐一聲,嘴上卻不得不道:“你師出有名,為何要善後?”
“師出有名?”明動挑眉。
“偷看女子洗澡算不算呢?”古柔臉上暈開了一朵嬌紅。
明動一怔再怔。
古柔終是忍不住莞爾:“真有來人跟蹤,不就恰好隨你的願。你殺他,如此他們明目張膽找上門來,你也能明目張膽與他們交手了。我們的身份差不多塵埃落定,他們也不會過多懷疑,你說是不是呢?”
明動緊緊掐住了手,倒是既簡單又好用的辦法,我怎麽沒想到呢?
而小圓不樂意了,瞥了眼嘿嘿傻笑的明動,嘟囔著:“古姐姐你跟他說那麽多幹嘛,隻會掃了雅興。明動還愣著做什麽呢?”
“做什麽?”明動愣道。
小圓哼哼道:“你總不能讓我們用淋雨的方式洗澡吧。趕緊挖個小湖出來。”
明動麵窘,終是沒把古柔也可以挖湖這句話說出來,輕語道:“山上有個小湖。湖水應該很清楚。”
“不早說。”小圓叉腰。
“是你不早說。”與小圓說話,明動的臉皮厚了起來。
小圓氣滯:“還不趕快帶我去。”
“那你得跟上了。”明動玩心忽起,吆喝一聲便沒了影。
小圓錯愕,隨後驚呼一聲,便被人抱著掠去。
小湖處於山腰的一處平地,連接山頂與山腳。雨水灑下,並未漸起一絲渾濁,反而愈發清靈。
“明動,你等等。”古柔看著欲要離去的明動輕呼。
明動疑惑轉頭,打趣道:“總不可能要我替你們把風吧。”
“正是如此。”古柔反打趣道。
明動訝然之後,趕忙搖頭。
古柔噗嗤一笑;“你的本事我也清楚。你若想偷看我攔不住你。若不想,我也不必要攔。總之,你離開與否沒多大關係。你就待著這裏?”
明動臉色一紅,有些不明白今個人古柔怎說出這番明理卻不明事的話兒,隻能木訥道:“那我背著你門好了。”
古柔輕笑:“隨你,不過呢,最好是側身。”
明動想了會兒,點頭。
……
清丘城,某府邸。池尾看著匆匆走來的池亢,神色一動,道:“可有了眉目?”
“有了。”說也奇怪隨著話音落,那肥胖的身軀戛然而止,沒有一絲顫動。
池尾沉聲:“池房怎麽說。”
“沒有照麵,但他留了一封信。”池亢落座於下首後,一邊摸信一邊說道:“他被天南家兩人一直追著。那兩人似乎秤砣鐵了心,在清丘城毫無顧忌,一定要殺了他?”
池尾皺眉:“殺?他們沒那本事。”
池亢點頭:“池房本欲殺了天南家兩人,但伶倌出現,卻沒有動手。看來池冀說的沒假,白虎的星主與伶倌大打出手了,伶倌受了傷。”
池尾若有所思道:“信中可否提到為何天南家會對他動手?”
“有。大致意思,有暗中跟蹤的人,那姑娘不願交易。”池昂沉思道:“那姑娘倒是小心。”
池尾微微搖頭:“他怎麽被發現?”
“不是他被發現。而是他見天南家要殺那姑娘,自己現的身?”
池尾沉眉:“他去阻止了?”
池亢回道:“阻止了。本在城外他有機會殺了天南家兩人並擄走那姑娘,但有人出手阻擾了,是一個天符師。”
池尾嘴皮一動。
池亢續道:“那姑娘說她還能找到辦法。加之你昨日打探道的情報,似乎那姑娘真能找到明動。”
池尾點頭:“而且昨日千府出現了天符師,城外又出現了天符師。看來清丘城內還藏了許多還沒查清楚的人。”
“距離比武招夫隻有兩日了。而池心仍在趙墨手中,白虎又不打算動手,青雲仍無來信,似乎陷入了死局。軍府那五位大將的消息呢?”池尾突然橫目。
池亢道:“三人離開了青州。兩人下落不明。”
池尾拍桌而起:“離開?是那三人?何時離開的?”
池亢道:“今早離開的。狄思,羅劍飛,卞起良。”
池尾急語問道:“狄思是為明動,羅劍飛和卞起良則為艾連容。莫非他們抓到人了?”
池亢搖頭:“就他們三人離開。”
池尾若有所思點頭:“藍雨,鳳蘭呢?”
“在與古虛交手後,再次下落不明。”池亢微微躬身,此事一直由他負責,可自始至終沒有頭緒。
池尾擺擺手:“這兩人為靈半夢而來,手上怎會沒點本事,查不到她們也在情理之中。”頓了頓:“看來隻能動鍾元了。池冀那邊怎麽說。”
“鍾元似乎不願意。當初就是因為古柔的事兒被暗算,盡管他不知道是池家。想必他擔心再被暗算。”池亢想了想道:“不過今早清丘城來了意外之客。端木家的年輕一輩,端木極端木宜。”
池尾突然笑道:“說起來,盡管不知道緣由,但他們似乎也在鍾元。”頓了頓:“你去與他們做個交易。以鍾元的下落讓他們對趙墨先出手看看。鍾元那邊我親自在與他說說。”
池亢欲言又止。
池尾笑道:“我清楚池冀的為人,這事我自有打算。你先去吧。”
池亢微微猶豫道:“我與你說的那事兒,考慮得怎麽樣了?”
池尾疑道:“何事?
池亢神色平靜道:“商家的事兒?”
沉默一會兒,池尾恍然笑道:“已經考慮好了。青州之後便是西北荒漠,那人對西北荒漠極其熟悉,倒是可以納為己用。這事你自己安排。”
池亢允諾離去。
與此同時某客棧的房間內,平淡無奇的擺設卻因一盞時隱時現的青燈不再平淡。擺放青燈的桌子邊坐著神色變換不定的端木極和端木宜。
良久安靜中有了聲音。端木極輕輕將手放在青燈上,笑意甚濃:“沒想到山不轉水轉。追著鍾元的消息來了清丘城,卻發現了天啟丹。”
“隻是很奇怪,為何青燈時隱時現。”端木宜神色平緩下來。兩人尋著家裏給的情報追蹤,但狡兔三窟,近乎繞了大半個青州,兩人才確定鍾元在臨棲城。但趕到之時,鍾元已經消失。
近乎束手無策時,卻得到鍾元與靈半夢出現在清丘城。
“青燈現,意味天啟丹在清丘城出現過。青燈隱,意味著天啟丹消失。我想那人已有了隱藏天啟丹的手段,才會出現這等情況。”端木極緩慢說道:“接下來隻要青燈不滅,便意味著他絕對出現過,事不宜遲,立即行動。”
話落,兩人登時變色。一柄飛刀破窗而入。端木極正欲追去,那端木極卻道:“等等,飛刀有紙。”
端木極定睛看去,飛刀入木三分,其上綁著根繩子,繩子下掛著這一紙張。
端木極細細打量了一番飛刀入木的痕跡,輕聲道:“是個高手。”隨後拿紙一看,神色又是一變。
“上麵寫的什麽?”
“他知道鍾元的下落。讓我們去城南外三裏。”
話音一落,房屋陷入短暫的安靜。
“先顧那邊?”端木宜沉聲問道。
“鍾元。”端木極收起青燈:“反正找天啟丹也要費一些時間,不如看看他是何方高人?”
……
雨拍樹葉,清脆靈耳。一間臨時搭建的草棚下,明動眯眼盤坐,聲如清風,將幾日來提在胸口的那股勁,那股氣,撚扯撕碎。那些氣緩緩落入丹田,無比心安的感覺令渾身泛起了疙瘩。
他想繾綣側臥,卻覺不雅,隻能斜身托腮。幾日的緊張與疲憊在這一刻如潮水湧來。此時他已不記得古柔說可能還會有人來,他也不想記得,猶如奔波在外的人回到了家。隻剩暖陽又寧靜的心。輕微的鼾聲與雨交織,編出他舒展的眉頭。
曾有過疑惑,為何在雨天會困意綿綿。也得到過解釋,雨天是上天給百姓不用出去勞作的借口,那是一種心安理得。
原來聽風賞雨是這個意思。
此時小湖由於火元氣的湧動而霧氣騰騰,小湖城了溫泉。那裏有低語,也有淺笑,更有兩個秀色可餐的人兒。
不知在何時,小湖邊起了炊煙,早已上岸的古柔和小圓僅盤起青絲,古柔添柴火的手法十分生澀。
但古柔是修者不怕火焰被雨水撲滅。也因是修者,雨中有火成了常人不敢豈的妙景。
小圓正在小湖下遊神色專注的處理著野味,她時不時瞧向酣睡的明動,眉頭時皺時舒。
很快湖邊漫起了野味最樸實的香味,也僅是樸實。
“跟了明動這麽久,其他一點沒學到,倒隻學會了他的憑嘴。”古柔低聲打趣。
“他烤的不一定有我好吃。”小圓瞥嘴。
“我見過,也吃過。僅是色澤就差了十萬八千裏。”古柔毫不客氣的點破。
小圓憨笑:“還不是你讓我不要叫他嗎?”
“我說的話隻占一半吧。”古柔笑意莫名。
小圓臉一紅:“說起來。我從未見他睡的如此死過。自與雪大哥分別後,幾乎都是幾天幾夜不眠不休。好不容易能偷半日閑,還得提醒吊膽。”
“你這麽說,他倒挺可憐的。”古柔眉目含幽。
“還真可憐的,尤其六年前被一腳踹出居住十二年的地方。他還不知,他的哥哥眉頭都不曾皺一下。”小圓眼波輕轉:“古姐姐,說起原來到底發生了何事,才讓他們如此絕情?”
古柔那看出小圓的小心思,輕笑道:“明動可給你吹了耳邊風。”
小圓臉紅,卻未隱瞞:“可不是哩。他叫我有空就套你的話。但古姐姐也知道,我隻有那點本事,那套得出你的話,不如就直接問。”
古柔輕輕長歎後:“絕情說的沒有錯。隻是用錯了人。他們不是對你和明動絕情,而是對自己絕情,更貼切的是狠辣。”
“狠辣,我還首次聽到對自己狠辣的。”小圓翻了翻烤肉:“怎麽狠辣了?”
古柔答非所問道:“對了,你知道花何時死的?”
“花?”小圓瞥了眼明動,連忙做出噤聲狀:“古姐姐,小聲點。他還不知道花姐。”
“他不知道?”古柔輕咦。
“對。他一直把她當作奶娘。而且明風一直不讓我告訴他。”小圓小聲嘀咕:“我也十分疑惑為何不讓他知道。但他已經知道花姐死了。”
古柔問道:“那他可否知道花姐如何死的嗎?”
小圓回憶道:“好像是病死的,奶娘是病死的,當時我與明動僅得到了這個消息,並未參加葬禮。”
古柔若有所思道:“多久的事兒?”
“大約十四年前。”小圓嗅了嗅烤肉,滿意點頭後,問道:“古姐姐,你問這個做什麽?”
古柔笑道:“有些事情我也不知道,所以我就問問。對了,期間你們消失了五年……”
話未說完,小圓便皺起了眉頭。
“其實我知道一些。你們是不是在東邊的某個地方生活了五年。”古柔拉起了小圓的小手。
小圓嘟嘴:“古姐姐明明都知道還問。”
古柔看著小圓,想了想終究沒在繼續問話。
倒是小圓心思單純,樂嗬嗬道:“古姐姐肉好了,要不要叫他。”
古柔瞧了眼漸暗的天色,點點頭。
明動一覺醒來隻覺渾身舒坦,伸了個懶腰,便詢問小圓可有人來過?得到否定的答案,他沒有失望,反而送了口氣。
早已饑腸轆轆的他看著架子上的烤肉,也沒多問,毫不客氣撕了一塊塞進嘴裏,隨後麵露古怪得吐了出來:“這是誰做的。”
“是我。”小圓洋洋得意抬頭。
古柔覺得有些怪,這明動的表情分明是很難吃,為何小圓還洋洋得意。
明動一把把整隻野味丟進火堆裏,轉身便要走。
“你做什麽?”古柔皺眉呼道。
“這麽難吃,我要自己弄。”明動轉頭笑道。
“再難吃好歹也是小圓的一片心血。”古柔臉上有了絲怒氣。
明動先是一愣,隨後了然,露出古怪的笑容,道:“古小姐,你所不知。每次小圓饞了,不好開口。都會裝模作樣,故弄玄虛先弄一番。然後味道很差,我便會去重新弄。”頓了頓:“她的小聰明我可心明的緊,但是呢……”說著朝小圓努了努了嘴。
小圓訥訥一笑:“是有這個原因,但今個兒……”
“免了。”明動擺手打斷著看向古柔:“古小姐,這下你該清楚了。”言罷就轉身離去。
古柔哭笑不得。很快明動便抗了一頭野豬回來和一些木頭回來。
古柔本想說怎吃的完,但見小圓一順不順的直咽口水,便硬生生止口,興許吃的完吧。出於好奇她跟了上去,隻見明動熟練的扒皮,抽筋,拍肉,而後又見明動從旁邊拿出幾片葉子,揉碎擠汁均勻的抹在野豬上,約莫按了半柱香才折返。
之後明動架起了更大的火堆,將野豬架住吩咐小圓幾句話後,再次離開。再回來時,本著成山的東西。
已然是熟練的手法,不多時臨時的遮雨棚便將三人納入懷裏。四麵雖通風,卻可看見曼妙的夜色。
明動又拿出了一截竹子熟練的處理起來。在古柔目瞪口呆中,三個有模有樣的竹杯在明動手中呈現。從上遊盛滿水後,明動又從懷中摸出幾片類似草葉的東西放入其中。
隨後元氣動,不多時竹杯冒出熱騰騰的熱氣。
明動遞了過去:“古小姐嚐嚐吧。”
古柔猶豫間,小圓已一飲而盡,坦言再來一杯。
茶水入嘴,唇齒留香,甘甜沒有一絲苦澀,再滾入腹中,隻覺十分暖和,在這初秋的雨夜妙不可言。
古柔輕輕哈了口氣,看著眼前的如霧如煙,低語輕呼:“我也再來一杯。”
之後明動熟練的烤起野豬來。古柔曾與明動有過這樣的一夜,彼此仍無言。
而小圓則處多了,話都說盡了。便與古柔靜靜的品起“山茶”來。
待月明星稀,待萬籟中隻剩火焰聲。
明動拍手,笑呼:“山清水秀豬已經做好了。兩位可否賞個薄麵,嚐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