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大姑娘
阿酒剛睡下就被喚起來,她眼皮半耷拉著,還沒數清榻前站了幾位侍女,人已被抬至梳妝鏡前。
“你們是……”
話說一半,左邊的侍女打濕帕子幫她淨麵,她無奈將後麵的話咽回去。
透過銅鏡,她看向身後站的夜兒,神情莫名放鬆,夜兒的劍在腰間好好別著,肯定無事的。
約莫兩盞茶的功夫,侍女漸停下手裏的動作,詢問道:“姑娘,可有覺得哪裏不妥嗎?”
她抬抬胳膊動動腿,“挺好的。”
“奴婢是指您的打扮。”侍女提醒道。
阿酒有些尷尬地點頭,“哦,挺好挺好。”
“那奴婢們先行退下,姑娘盡快跟上來。”
話音落地,屋子又恢複成先前冷清的模樣,她們將她打扮一番,走時又並未將門帶上,自然是有人要見她。
阿酒起身朝外走去,能叫林大人如此應對,等她的人是誰不言而喻。
她跟在侍女後頭,沿著羊腸小徑行了好一會兒,終於在盡頭看到熟悉的身影。
侍女們福身行禮後散去,中間沒了隔阻的人,他們的視線於半空中碰撞在一起,阿酒唇角不由上揚,腳下加快朝他跑去。
清風拂過她裙擺上繡的桃花,她好似踏著花瓣而來,臉上洋溢著明媚如春光的笑,見狀,景嶸羽眉眼愈來愈柔和,攤開手接住她。
他故作深沉地開口:“傷好了,就這樣跑?”
阿酒努力點點頭,“嗯!自製的金創藥見效快!”
兩人沉浸在四目相交的情意中,全然忘了此刻身在何處,身邊環伺何人。
從林大人的角度看,還以為他們抱在一起,南朝雖不講究男女大防,民風卻也沒有開放到男女能在大庭廣眾之下有肢體接觸。
他是慣有眼力見的,當即背過身去,沒再盯著他們瞧。
等了半晌,沒聽到動靜,他略微側頭,嗯?原先站這兒的人呢?何時走的?
坐在侯府的馬車內,阿酒覺得一切都不太真實,不到兩天時間,其中發生了太多事,最主要還牽扯到師兄。
想了想,她問道:“世子爺有沒有找到師兄?”
“在找。”
她還想問他有沒有查到找師兄的那些人從何而來,所為何事,但幾度張口,都沒吐出一個字。
仇大人難纏,為救她出來,他一定費了不少功夫,其餘的事等這兩天過去再說吧。
回到玉落院,明翠將一切預備妥當,先端上茶點,等她用好後便去淨房沐浴。
她不喜人多,隻明翠一人跟進去,在看到她身上交錯的疤痕後,明翠眼角微紅,“京兆府的狗奴才竟敢私自用刑!”
阿酒迅速泡進水裏,寬慰她:“不是京兆府的衙役,此事有些複雜,總歸現下是不疼了,姑姑別擔心。”
見她不欲多說,明翠沒再追問,從一旁放著的花籃裏抓了一大把花瓣,“奴婢幫您多灑些,能早些淡掉這些痕跡。”
她原想推辭,水裏灑花瓣除了味道好聞些,於恢複傷口並無什麽作用,轉念一想,姑姑心裏定是為她心疼又自責,便沒阻攔。
“有勞姑姑。”
淨室內水霧升溫,霧氣和著花香飄至鼻間好聞極了,水溫微微有些發燙,正好卸去她一身的疲勞,阿酒舒服的往下滑了幾寸,水麵上隻探出個小腦袋,閉著眼享受極了。
明翠算好時間,拿起架子上的寢衣,“姑娘起來吧,仔細泡久了頭暈。”
她嗡著嗓子應道:“姑姑去外間等吧。”
“地上濕滑,”明翠看她臉上泛起潮紅,轉問道:“姑娘可是葵水來了?”
“不是不是,”阿酒此時的臉紅得能滴出血來,小聲回道:“姑姑在這兒,我,我不好意思起來。”
入水的時候她特意沒脫輕紗製的寢衣,沾了水早就貼緊軀體,她也是快及笄的大姑娘了,身上和先前假扮男子時大不一樣,她自己還不習慣,更別說有個外人在了。
明翠當即明白她的意思,將手中拿的衣物重放回架子,“奴婢在屏風外候著。”
她出去後,阿酒從水裏出來,用布胡亂擦幹身體後麻利地套上幹淨的衣物,雙臂環胸往外走。
明翠隻瞧她一眼便看出問題所在——寢衣小了!
姑娘從前一直束胸扮郎君,想來身邊定然沒有貼心的婦人教導,如今長開了定然是有些無措的。
阿酒一股腦鑽回被窩,解了寢衣的係帶,繃在身上偏又不能脫,難受得不停在被子裏拱來拱去。
她看眼外頭,幸好姑姑沒跟進來,不然她還不曉得怎麽解釋呢,想著今夜先湊和下,明兒早些起來將它改掉。
正這樣想,門‘吱呀’打開,明翠捧著貼身衣物過來,“姑娘換上新的再睡。”
留下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後,便退到屏風外。
她剛至玉落院,秦嬤嬤就提醒過她要早些為姑娘備好尺寸大些的貼身衣物,今兒正好就用上了。
阿酒瞥了一眼托盤後,便從被窩裏伸出一隻手,將上麵放的衣衫拽回被窩,裏間立時傳出悉悉索索地聲響。
她以極快的速度換上新的衣物,不忘朝外喊一句:“姑姑,好了。”
耳畔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她閉上眼轉過去,音量壓得低低的,“多謝姑姑。”
聞言,明翠啞然失笑,幫她掖好被角才出房間。
明兒得讓府裏的繡娘再趕幾身衣裙出來,明翠喚來丫環去庫房挑布料。
庫房裏的箱子多,好些還是宮裏賞的,那時候半夏小姐剛出嫁,玉落院裏唯姑娘、夜兒和常念,定不曉得要將這些東西登記造冊,今日肯定是來不及了,她將箱子均打開,大致看下心中好先記個數。
“姑姑,宮裏怎會送這樣的鞋過來?”
丫環指著其中一個箱子,語氣充滿驚奇。
明翠走過去一瞧,鞋麵是普通的軟布,可它怪就怪在上麵的花紋,繡法雖繁複,可花樣不像出自宮內之手,正要把它拿起來,被另外一雙手搶了先。
“夜兒姑娘怎麽來了?”
“看這裏亮著燈就過來瞧一眼,姑娘睡了嗎?”
“睡了。”
說話間,她一直沒放下那隻鞋,臉上表情似喜又不似,明翠一時拿不準便道:“夜兒姑娘若喜歡它,趕明兒稟了姑娘拿去就是。”
“可以嗎?”
明翠不曾見過她如此小心翼翼,隻當她是真心歡喜,遂拿起另外一隻遞到她手裏,“姑娘一向對這些不甚在意,無礙的,明兒我同姑娘說一聲。”
“多謝。”
語畢,夜兒雙手捧著鞋離開庫房。
那模樣,怎麽說呢,就像她手裏拿的不是隻鞋,而是件極其重要極其珍視之物,一臉的莊重認真,以致於想逗逗她都開不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