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不能退
營地之中比前幾日沉寂不少,回來的路上也沒遇到幾個人,阿酒在心頭算算,這一趟出去還不足一個時辰,她和景嶸羽應是最早回來的吧。
原想休整一番再去求見貴妃娘娘,被景嶸羽阻止,“先不回營地,我和你同去貴妃娘娘的營帳,”怕她不同意又加了句,“我在帳外等你。”
越往中間走,所遇巡邏的禁軍越多,宮嬤嬤候在途中,像是在特意等她似的,福身後領阿酒入了貴妃的營帳。
景貴妃端坐在小榻上,見到她並不驚訝,這更驗證了小紅馬發顛正是貴妃所為。
“民女見過貴妃娘娘。”阿酒行禮道。
景貴妃隨口發問,“來京都有半年了吧,比之原州如何?”
“風俗民情皆不同,各有各的好。”
“嗯,本宮看你年歲還小,不戀鄉嗎?”景貴妃從榻上起身走向她,“聽聞原州盛產夕顏花,牆角、田野隨處可見。”
“是。”貴妃沒讓她起身,她的膝蓋還維持半彎不彎的姿勢,好在秦嬤嬤先前專門教導過她,雖不適卻也還能堅持。
“依你這見,鄉野之花要是移栽到瓷盆裏,能不能活?”
阿酒努力撐住酸軟的小腿,怔了一下後說道:“夕顏雖不見得是名種,可生命力頑強,不需嬌生慣養,風將它的種子吹到哪裏,它就在哪裏紮根,綠藤布滿牆頭,藍的粉的花朵點綴其上,並不比哪株名種差。”
“哼,你的利嘴本宮早見識過,本宮問的是能不能活!”
貴妃哪是在問花,分明以花喻人!
“能不能活,總要試過才知道。”阿酒沒好氣的回道。
聽了她的話,景貴冷笑連連,“試?你無父無母無兄無弟,用什麽試?你的命嗎?”
“世人皆孑然一身而來,縱是阿酒有娘娘說的那些,能用來試的也隻有民女一人!”
聞言,景貴妃低眸望向她,她垂著腦袋,光潔的額頭已沁滿汗珠,突然想看看她的表情是何等的倔強,“抬起頭來。”
阿酒依言照做,她眼眸低垂,小臉繃得很緊,額頭的汗順著臉頰沒入頸項,放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裙擺在微微晃動,可想而知,裙擺下的腿正在不停顫抖,饒是這樣,她也不求饒嗎?
忽的,景貴妃背過身,“起來吧。”
“謝過貴妃娘娘。”
阿酒直起身,凝眸對上她的背影,“娘娘為何要提醒民女多帶些護衛入林?”
僅憑她自己,在那種情形下不死也得殘,貴妃給小紅馬下馬蜱的用意難道不是這個嗎?
景貴妃沒有直接回答她,反問道:“你覺得呢?”
她覺得?她不知道,她隻是覺得貴妃的所行兩相矛盾,既要傷她又不想傷她,這本身不就是在兩個極端的事情嗎?
見她沒作聲,景貴妃複又道:“本宮是嶸羽的親姑母,永安侯府乃南朝一品軍侯,未來的世子妃不管從人品相貌還是家世都要能與嶸羽和永安侯府相匹配才行!
本宮不否認你與嶸羽漸生情愫,可這點虛無縹緲的情意被京都的風稍微一吹就散了,阿酒,你來京都不久,不知道裏頭的水有多深,也不知道家世門第是何等的重要,就好似你瞧天上的明月心生歡喜,明月可以一時映射在你這汪清泉之中,可能與明月相依的隻有天上的星河!”
“民女.……”
阿酒剛脫口兩個字就被景貴妃打斷,“你不要同本宮說什麽快樂不快樂,自古成親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眼下你和嶸羽在一起開心有什麽用呢?他是一品軍侯府的世子,來日是要入仕途的,你於他的前途有何助益?”
貴妃的話,她俱已想過,她是窮地界兒來的毛丫頭,她也曾自卑過覺得配不起高高在上的侯府,可她每退一步,夫人、世子爺無一不朝她多近幾步,想到帳外等她的景嶸羽,她不能退!
“娘娘既說了這番話,民女要鬥膽駁一駁,民女與世子爺情投意合,若娘娘覺得情意不重要,為何會由著肅王娶半夏做王妃?
肅王是皇子,永安侯府又是娘娘的母家,本應與侯府避嫌,不然肅王和半夏的婚期不會遲遲不定!娘娘既能成全肅王的心意為何不能成全世子爺與民女的?”
“放肆!”景貴妃轉身瞪向她,這要換成旁人早就跪下討饒,可她眸中不見一點懼色。
微頓了頓後,阿酒繼續說道:“民女不覺得貴妃所言皆是真心話,或許娘娘自己都沒弄明白到底是想趕民女走還是想留下民女,娘娘不妨想清楚,民女就在侯府等著娘娘的準信兒!”
說完,她福身行禮退了出去。
掀開帳簾便見景嶸羽在前候她,她長舒一口氣,全身上下說不出的輕鬆。
“還好嗎?”
“好得不得了!”
兩人相視一笑,並肩朝侯府的營帳走去,“還不到用午膳的時候,好餓呀。”
“我讓常念先一步回來,明翠已然備好吃食,就等你這隻饞蟲到了。”
“那咱們走快些。”
宮嬤嬤目送他們離開後進入營帳,開口喚道:“娘娘。”
“嬤嬤,你說本宮該怎麽做?”她語速極緩,口氣中有透不盡的滄桑和無耐。
“娘娘不如順她的意吧,世子爺和侯府不是能任人拿捏的地方。”
景貴妃莫名笑起來,“嬤嬤,當年的殿下是何等人才,最後呢?”
不知鄉野中的哪處荒墳是他,又或者隻是就地掩埋,總歸是黃土作伴,淒涼孤野罷了!
“娘娘是宮妃,舊人能不提就不提吧!”
宮妃?
景貴妃笑得後仰八叉,眼角的濕潤不知是因為嬤嬤的話好笑還是在笑自己,“本宮若也忘了,怕是世間連他的亡魂都容不下!”
宮嬤嬤跟她多年,深知她是如何勸都勸不動的,是以退下去守在帳外,不容許任何人來打擾。
帳內傳來一陣碗碟落地‘劈裏叭啦’的響動,許久都靜不下來……
阿酒這頭回到營帳,明翠已經備下糕點和牛乳茶,“姑娘和世子爺且先用著,午膳還有一會兒。”
“對了,常念原在帳外守著,聽聞楚府二小姐在林中與人發生爭執,匆匆趕去林子,特讓奴婢知會姑娘一聲。”
晚棠?常念既去,她就出不了事,他上回不就揍得人家當眾喊晚棠‘姑奶奶’!
常念打馬飛奔至林子,心口猛烈的跳動,好似下一瞬就要蹦出胸膛!
這位姑奶奶當真是脾氣暴躁,跟個火藥桶子一樣,一點就著!
這片林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她到底是在哪兒跟人發生爭執!
常念在林中逢人就問,有了大體方位後策馬揚鞭,這位姑奶奶的功夫要是和夜兒一樣好,惹事就惹事吧,功夫又不行,還偏不肯吃虧!
可怎麽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