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不妥當
席間觥籌交錯,公子小姐推杯換盞,說的話揉成一團亂糟糟的,到不了她耳朵裏,卻都繞著她,腦中嗡嗡嗡的響,讓她直想逃離。
阿酒顫顫巍巍的起身,努力穩住身子,胡亂朝個方向走去。不知走了多久,她撐著棵老柳樹,大口大口的喘氣,好似要把胸口凝結的鬱悶之氣都排出去,才能好過一些。
身後腳步聲愈來愈近,不消回頭她也知道是韓芸,隻有她一人用的是晨露香,“韓大小姐是在跟蹤我?”
韓芸愣了一息後開始冷笑,“差點忘了你的嗅覺敏銳,怕你一時想不開,就來瞧瞧你,畢竟你我也算熟識。”
阿酒轉過身,“不敢當韓大小姐一句熟識。”說著就要與她錯身而過,她可不覺得韓芸有如此好心。
韓芸當然不是特意來此輕諷她幾句,她受不了江雪汀一來就成了焦點,原先誇她的詞都用來堆在別人的身上,江家,宸妃的娘家,外放在離州,不過是父親和兄長眼下得力,他家的姑娘就水漲船高,就此矜貴了麽!
“我若是你,就回席間去,人一來你就逃,懦夫行徑。”
阿酒頓住腳步,昂起下巴,隻留給她一個倔強的背影,“這裏是韓大小姐的戰場不是我的。”
阿酒沒有回席間去,酒勁緩了一會兒又衝上來,再待下去,定然是要出醜的,她尋了丫環去告知景夫人她先回去。
夜兒戴著鬥笠一直守在馬車旁,她不會易容,怕進去被人瞧見惹出禍端,是以一直等在門口,見阿酒臉頰通紅,腳步虛浮的出來,忙迎上去,“你這是喝了多少?”
阿酒嗬嗬的傻笑,“我也不知道呀,好夜兒,先送我回去吧。”
夜兒攙她上了馬車,驅車駛回永安侯府,知她飲酒不好受,夜兒趕車的速度並不快。
這會兒雨又下起來,春雨是柔和,可雨勢越來越大漸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夜兒在外頭趕車少不得衣裳都被打濕了,思及此,阿酒撩開簾子,“先尋個避雨的地方,等雨小些再回去。”
夜兒看了下,“前頭是永信街,我們找個酒館客棧之類的可好?”
永信街?
“街尾李記藥鋪,我們去那兒吧。”
自上元節一別,她沒踏足過這裏,也未再見過李掌櫃,今日趕巧,正好去看看他。
李記藥鋪門掩了大半,李掌櫃正欲關門歇業時,瞧見馬車上下來一羅裙女子,身側頭戴鬥笠的侍衛給她打傘,隻一眼李掌櫃就放下了手上的門板,“這大的雨,阿酒姑娘快進來。”
阿酒行了個禮,“從這兒路過,欲尋個躲雨的地方就想到掌櫃了,掌櫃不嫌我叨擾才好。”
李掌櫃奉上兩杯清茶,“怎會,阿酒姑娘什麽時候來,李記藥鋪的門都是打開的。”
阿酒笑了笑,喝了口茶,熱氣順著喉嚨滑到胃裏,驅了不少涼意,“師兄可有來過?”
“不曾,”李掌櫃回道,“阿酒姑娘在侯府可還好嗎?”
“挺好的。”阿酒輕描淡寫的回道,她見李掌櫃掃了眼後院,這是自她進來,掌櫃的第四次看向後院,“掌櫃有事忙就先去吧,我在前頭略坐坐無礙的。”
李掌櫃忙不迭點頭,“好好,院裏還鋪了些庫存藥,我這就去收起來。”
阿酒眼角餘光中見他急步匆匆,轉而看向外頭落的雨,自言自語的說道:“下了一天的雨啊。”
夜兒低聲詢問道:“要不要我去看看?”
“不用,雨小些我們就回吧。”阿酒語氣極淡的回道,誰還不能擁有點不欲讓人知的秘密呢。
李掌櫃悶頭奔入後院,直奔屋子後,屏著的呼吸長長的吐了出來,“差點崩不住,”他抹了把額頭的汗,看向桌邊坐著的幾人,“南星不讓你們與她相見,一會兒她走了你們再出來。”
聞言,桌北麵坐著的糙漢子雙手環胸,鼻間粗喘著氣,又氣又無耐。
他左右兩邊均坐了人,左手麵的男人壓低聲音,“南星什麽時候到?”
李掌櫃:“入夜後吧。”
“憑什麽不讓我們見她!我們來此本就是為了她!”糙漢子瞪著李掌櫃說道。
他話音落地,左手邊的男子急忙捂住他的嘴,“猛虎,小聲些!”
李掌櫃上前,坐到‘猛虎’對麵,“我們所行之事太過危險,被抓砍頭受刑都是小的,來日若清算起來,她也會被拿下,這不是咱們最不願看到,一直在極力避免的嗎?與她保持距離,就算在街麵上碰到也當不認識,這樣於她才最安全。”
“十六年過去了,諸位仍然願意來此助我們行事,可見諸位仁義,請受李某一拜!”
李掌櫃起身,朝他們一一作揖行禮。
一直未曾開口的居於‘猛虎’右邊的婦人說道:“我們是為自己,先生不必如此。”
安撫好他們後,李掌櫃來到前院,見阿酒神情無異,懸著的心霎時放下來,“鋪的東西多,好一會兒才收完。”
“是啊,”阿酒附和道,她忽的想起來,既然有打算要自己開間藥鋪,好些問題都可以請教他,“掌櫃的,如你這間大小的鋪麵,一年租金要多少兩銀子?藥材又是在哪兒收的?”
李掌櫃一聽瞬間坐直身子,“你要離開侯府?可有跟你師兄商量過?”
“嗯,想開間藥鋪,看了不少鋪子都不甚合意,想著先尋好鋪麵和院舍再告訴師兄也行。”
李掌櫃追問道:“是有人欺負你?還是侯府誰給你氣受了?”
阿酒搖搖頭,“都不是,半夏婚後,後院隻我一人在,不妥當的。”
李掌櫃知道阿酒在擔心什麽,街頭傳的風言風語他多少聽了一耳朵,據說侯府世子爺看上了府裏的府醫,帶著出入宴席不說,連宮裏都帶去過,這種事於男子而言是段風流佳話,於女子自是不大好聽。
離了侯府,暗衛要尋她的蹤跡豈不就輕而易舉?在性命麵前,名聲算得了什麽呢?
李掌櫃好言勸道:“旁人說什麽倒是不用在意,你從原州到京都來,宿在侯府的時日最久,對侯府也最熟悉,孤身一人搬到外頭住,易招惹不必要的是非,旁的不說,京都裏的紈絝子弟就不止一二。”
他說的這些,阿酒怎沒想過呢,“夜兒功夫不錯,有她在,阿酒不怕。再者等風頭過去,師兄就不用躲誰了,在一起也有個照應。”
李掌櫃見她勸不動,換了個說法,“這麽大的事,你總得同你師兄商量過才好拿主意。”
“我知道,”阿酒見外頭的雨差不多停了,便起身同掌櫃行禮,“叨擾許久,阿酒先回頭去,改日一定登門拜謝。”
李掌櫃送至門口,“姑娘客氣了,回去路上小心些。”
等馬車駛離永信街,他在門口複又掛上休沐的牌子,將門板重重合上,“她與兩位殿下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