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烏夷族
烏夷族原居北境,族人自出生起便穿由母親親手做的鞋,死時都不可換,他們認為鞋是帶他們的魂魄與家人團聚的橋梁,沒有鞋魂魄便不得安息。
夜兒伏在地上哭得很崩潰,斷斷續續的道出族規,“他們統統不得好死!”
這一刻,阿酒感到一股蝕骨的恨意,拿走她一直以來最為珍視的東西,才是控製和摧毀一個人最好的辦法。
沒有一息猶豫,阿酒跑了出去,“等我。”
阿酒趕到京兆尹府的時候,聽說蘭竹被判了淩遲,現下正在被押到城門的途中,阿酒不等氣息平複,又向城門跑去。
春日裏的風原是最柔和的,刮在阿酒的臉頰,心上卻有一股駭人的寒意,比初來京都受到的風更淩厲。
行刑台外圍了好幾圈的人,阿酒從最末向前擠去,雙臂抱得緊緊得,企圖用手肘攘出一條道來,好一會兒後,她行到中間,抬眸看向正要走上刑台的蘭竹,阿酒將護在懷裏的嶄新的鞋高高舉起,搖晃著胳膊,喊道:“等等,等一等。”
就算沒有蘭竹母親做的鞋,死前穿上別的鞋也是好的,總歸算得上完滿。
周遭一茬一茬的議論聲將她的聲音蓋過,這時,蘭竹忽的側過頭,視線與阿酒撞在一處,她笑了,不是冷笑、輕視,而是開懷的坦然的笑,像是終得圓滿的釋然。
阿酒見蘭竹跪了下來,像之前在園門口一樣,唇瓣輕喃,默念著什麽,劊子手並不急於打斷她,這是給臨死之人的最後一點尊重。
良久,蘭竹再抬頭時,眾人不由嚇得向後撤了一步,蘭竹的眼睛鼻孔嘴角耳朵均緩緩流出黑紫的血痕,大白天看都尤為駭人。
阿酒定在原地,眼裏的蘭竹緩緩倒了下去,血液仍在不斷湧出,劊子手探了下脈,朝高台上的人搖了搖頭,高台之上崔府的人仍是不信,親自下來確認。
緊接著就是崔府悲天憫人的哭聲,自然不是在哭蘭竹.……蘭竹的屍體按例被扔到城外亂葬崗,崔府的人親自丟的,他們是不會讓殺人凶手得以安息的。
阿酒看著那輛載著蘭竹的板車駛離城門,轉身時看到青城,“姑娘放心,屬下會將她好生安葬的。”
大皇子扶著韓芸從高台上走下來,她依舊端莊高貴,像是高山之上的雪蓮,好似生來就供人瞻仰。阿酒望她的眼神多了一絲嫌惡,再好的花落在泥裏也隻會腐爛腥臭。
“阿酒姑娘。”韓芸叫住了不遠處的阿酒。
阿酒麵無表情的掃了她一眼,向後撤了一步,“韓大小姐有何事?”
韓芸勾起唇角,她越是冷漠疏離,就說明這事刺得她越深,她就越發高興。
“上次家妹的事還未同阿酒姑娘賠罪,哪日得在府裏設宴,請你過來吃酒才好呢。”
她語氣微揚,笑得肆意,那笑落在阿酒眼裏像是根針,紮在肉裏,膈得疼又拔不出。
“不必!”
說完阿酒便離開,未再看她一眼。
韓芸上了馬車,一腳剛跨上去便被人勾住了腰往裏帶,“大殿下不怕嗎?”
大皇子陳牧禮收緊了她腰上的手勁,兩人上半身緊緊貼合,“我已向父皇請旨,為你我賜婚。”
“我,不做側妃!”
“是正妃,我要娶你做我信王府的正妃!”
韓芸怔住了,“正妃?信王?”
陳牧禮鼻尖刮過她的臉頰,換了姿勢將她擁入懷中,“母妃說,父皇為我擬了封號,芸兒我就要封王了。”
“恭喜王爺了。”
韓芸聲音帶了些嬌媚,像是欣喜,可嘴角迅速垂了下去,由得陳牧禮將她摟緊。
永安侯府
阿酒沒有藥丸,無從得知夜兒所服是何藥,隻得繼續將她關在水牢裏,以免她再發狂。
她試了好幾個藥方,可夜兒發狂的次數越來越多,眼底的惺紅剛消散又湧了上來。
鬆苑書房內,“我,想讓師兄來一趟。”
‘吧嗒’
景嶸羽手指間的黑子輕落在琉璃棋盤上發出輕脆的響聲,“為何?”
在看不見的地方,阿酒的腳趾緊緊蜷縮起,恨不能在腳底摳出一個洞,“夜兒的病我沒把握,師兄的醫術比我好。”
“嗯。”
淡淡的回聲,一息就沒了,阿酒抬眸看向他,嗯是允了還是不允?
景嶸羽像是知道她心裏的疑問,“晚些尋他來。”
就這樣?他不擔心找師兄麻煩的那些人會因此找到侯府嗎?
淡淡的嗓音再次傳來,“不用擔心旁的,你想做什麽隻管放開手去做就好。”
景嶸羽抬眸望過去,他幽深如墨的瞳仁裏,波瀾不驚,像是有一種能讓人心靜下來的力量,阿酒愣在原地出神了好久,待回過神來就扭頭跑了出去。
青城守在門口,見阿酒紅著臉從書房內出來,不禁好奇,她同世子爺究竟說了什麽,怎麽回回都是這樣。
入夜後,南星被帶進水牢,阿酒將夜兒的情況告訴師兄。
南星盯著牢裏盤腿而坐的夜兒,“半藥人?”
“是的,師兄。”
“我試了好幾個方子,都不行,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
“在做成半藥人之前,她是要吃下藥引的,藥引是什麽?”
“夜兒說,是一種黑色的藥丸,有一種惺臭味,每次服下難受得要死,像是在受千萬種毒蟲啃噬。”
南星皺了皺眉,神情複雜的看向夜兒,“她是烏夷族人?”
阿酒驚道:“師兄怎麽會知道。”
“她服的藥丸應是烏夷族的秘藥,萬骨丹,是由上百種毒蟲的毒液煉製而成,服下後周身像有毒蟲啃咬,痛苦至極。”
南星扯過阿酒的胳膊,“她在騙你!萬骨丹的痛楚非常人能忍受,且劇毒無比,怎麽可能會有人用這個作藥引!”
夜兒輕嗤一聲,“哼,本事不行又知之甚少,還敢說我騙人,我明確的告訴你,我吃的不是你說的萬骨丹。”
阿酒知她是小孩兒脾氣,拿出蘭竹之前交給她的布包,裏頭裝的全是一些小玩意,於夜兒的病毫無關係。
她相信,蘭竹將這個托付給她,當中一定有內情,可她拿在燭火下照過,也拿藥水泡過,包還是一點變化都沒有。
南星翻看了下布包,擰緊眉心,衝夜兒招手,夜兒表情雖不屑,卻還是向他走來。
南星掏出匕首,劃開夜兒的胳膊,任血落在包上,阿酒來不及阻止,“師兄!”
血跡在包上迅速暈成一圈圈漣漪,南星將染了血的包拿到火把下,殷紅包上立時顯現出金色的字跡。
南星怔住了,將包小心收好,嘴角喃喃著:“怎麽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