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鏡中邪靈 五
呼.……
迎麵一陣微風吹過。
鏡中是一大片空曠的稻草田。
幹枯收割過後的稻草田上，堆滿了一束束捆好的稻草杆。一些地方還有火燒過的痕跡。
月光清冷，遠處朦朦朧朧浮現出山巒起伏。
“數到十哦。”
“不許偷看！”
“快跑啊！哈哈哈。”
南青雲聽到一陣小孩子的說話聲，他朝著聲音方向望去，看到幾個黑影正小跑著朝遠處去了。
“那個傻妞，還真信我們陪她玩。”
“聽說她媽媽是船上那種賣的，真惡心呢。”
“是啊是啊，誰要和那種人的小孩一起玩，說出去會被人瞧不起的。”
“可是我們把她一個人留在這裏，這樣是不是有些不好啊。”
“她媽媽會來找她的啦，擔心這個幹什麽。”
“也是。”
南青雲靜靜的看著那幾個黑影很快慢慢沒入黑夜，消失得無影無蹤。心頭隱隱有了一絲猜測，他已經可以猜到後麵的結局了。
他回頭，又看向一簇簇的稻草堆。
“一。”
“二。”
“三。”
一陣隱隱約約的模糊聲音，從田地裏回蕩過來。
南青雲臉色有些不好看，他朝著聲音飄來的方向走去。
田地裏滿是幹燥的泥土和麥穗，踩上去有種厚實草叢的觸感。越過幾個稻草堆，很快便來到一處最大的稻草堆前。
一個淡藍色的小女孩，正背對著他，趴在草堆上一動不動數著數。
“四。”
“五。”
“六。”
小女孩有著兩個很粗糙的花辮子垂下來，雙手捂著臉，似乎正在和人做遊戲。
南青雲在距離她還有數米處停下來。
“七。”
“八。”
“九。”
“十。”
數到十了。
“我要開始找啦。你準備好了嗎？”
就在這時，那小女孩忽然說話了。
她的聲音很幽遠，很平靜，隱隱還帶著一絲陰森和詭異。
南青雲沒回話，明明這小女孩應該是在對其他小孩子說話，可他卻感覺到，對方就像是在和他說一樣。
“你是誰？”南青雲輕聲問道。
小女孩背對著他，沒有任何回應，隻是就這麽站著。
“我要開始找了哦？”忽然那小女孩平靜道。
那小女孩緩緩轉過身，雙手捂著臉，看不見麵孔，隻能看到她渾身青色泛藍的皮膚。僵硬而慘白。
呼！
刹那間，她消失在原地。
鐺！！！
震耳欲聾的撞擊聲中，一道嬌小身影撞在南青雲身邊盤繞的碧玉明珠上，被狠狠震了出去，在半空中便再度消失。
再出現時，她已經在南青雲身後，一隻泛藍的手掌狠狠在其身上一抓。
哧！
像是抓在鋼鐵上一般，碧玉明珠對於神魂攻擊實在是防禦太強了。
南青雲站在原地，麵色有些痛苦，任憑身前的攻擊，他反倒閉上了眼睛，那壓在心底的事情被眼前的一幕幕重新勾起。
“啦啦啦，大南瓜，圓又圓，大災星，克父母。啦啦啦，大南瓜……。”
一群小小的身影圍在一個蹲著的孩子，拉著手，跳著唱歌。
“我不是災星，我不是啊，你們不要說了。”蹲著的小孩哭花了臉，他向衝出人群，卻一次次被推了回去，隻能無助的蹲在那裏，用雙手捂住耳朵。
“哈哈哈，大南瓜。”
“哈哈。”
“還以為我們會和他玩，我娘說了，他是災星。”
“走吧，走吧，我們去玩捉迷藏……。”
人群慢慢消失了，蹲著的小孩哭了很久，才站起來，朝著前方走去，太陽下，一條無助的影子拉得老長。
……
“大伯，我是災星嗎？”孩子的童聲問道。
“怎麽會呢，你是我南家最好的孩子。”一個溫和的聲音說著。
“那為什麽他們都不和我玩，他們都說我是災星。”
“阿雲啊，他們不讀書，日後不過蠅營狗苟，隻要阿雲好好讀書，變成一個有用的人，那麽就會有很多人和阿雲玩了。”
“大伯，我要好好讀書，考狀元。”孩子堅定的聲音傳來。
“哈哈，大伯等著這一天呢。”
“嗬嗬。”
……
南青雲睜開眼睛，看著小女孩化成的幽藍人影，他淡淡的說道：“你那時候一定就和我一樣，很疑惑吧，來吧，讓我結束你的痛苦，下一輩子，好好做人。”
‘定’。
幽藍人影如同定格一樣，僵在哪裏不動了，一團玄黃色的靈力輕輕的飛向她，人影如同烈日下的冰一般，慢慢的消融了。
稻草田內再度恢複一片安靜。
但一切並沒有結束，南青雲慢慢轉過身來，身後遠處，一個蓬頭散發，渾身髒兮兮的年輕女人，正站在田地裏靜靜望著他。
這女人身上穿得亂七八糟，像是把很多不同季節的衣服一對往身上套，胸口和下身卻又被拉得很開，一雙大腿白生生的露出來，大腿內側還有幹掉的血。
“她媽媽是瘋子！”
“瘋子！瘋婆娘！！”
“這瘋子是怎麽活下來的？她又沒吃食，還帶了個孩子，也不知道是誰的種。”
“還能怎麽活？不是村裏男人幫襯，每天排著隊去.……”
“噓……小聲點。”
“當初村長撿她回來，不就是圖的這個，有啥好遮的。”
“打死她！打死這個瘋婆娘！”
“塞她進豬籠！居然敢勾引我男人！！”
一片嘈雜混亂的說話聲叫喊聲怒罵聲，不斷在南青雲耳邊回響。
“那小孩，她怕是不知道自己娘死了吧？每天回去還聽到她脆生生的叫娘，怪瘮人的。”
“每天瘋瘋癲癲，和她娘一個德性，聽說昨晚有人看到陳家男人又去那屋了.……”
“這麽小就勾引男人，真是賤貨！”
“能長這麽大，說不定也是村裏男人幫襯。”
……
“你怨恨嗎？”
一個低沉的聲音在南青雲耳邊傳來。
“你娘其實早在兩年前就死了，但她雖然是瘋子，卻還是舍不得你，依舊每日照顧你。”
“是誰把你害成這樣的？”
“是誰把你娘親害死的？”
“是誰把你拋棄在冷清的稻田裏的？”
那聲音低沉著一次次問。
“我……我隻是想有人陪我玩.……”一個怯生生，柔柔弱弱的女孩聲音慢慢響起。
“進去吧.……進了這麵鏡子，就會永遠有人陪你玩了。”那聲音低沉中帶著一絲誘惑。
轟！！！
刹那間一大團紅光炸開，南青雲周圍方圓十數米，徹底化為一片火海。大量稻草堆被點燃，火焰劈啪燃燒起來，濃煙滾滾，灰屑亂飛。
這一下爆炸聲也徹底打斷了那不斷在南青雲耳邊回蕩的聲音。
“這就是你的記憶嗎？全部都被封存在了這麵鏡子裏。”
吼！！
那瘋女人猛地朝南青雲撲來。
她的動作比起之前小女孩更快，十指上的尖銳鋒利指甲也更加強力，但對南青雲而言，一切都是徒勞。
‘砰’。
一顆珠子飛出，穿過女人的胸膛，女人的身體如同被雷擊一樣，先是僵住，接著慢慢倒在地上。
南青雲平靜走到女人麵前，低下頭，看著這個將死的怨念。
“你恨嗎？”
他問出了那個聲音一樣的問題。
瘋女人掙紮著，痛苦的咆哮著，根本什麽也不知道了，仿佛垂死的野獸。
“玲玲.……玲玲……媽媽在這裏……”那瘋女人忽然輕聲叫了出來。
她的身體變得平靜下來，亂發裏的眼睛也慢慢變得溫柔。雙手四處的揮舞著，似乎在找什麽。
“.……媽媽在這裏……”女人聲音輕柔起來，不斷重複著。
那鏡子的製造者，雖然不知道是出於什麽原因，給了那小女孩這樣的希望。
“這就是母愛啊，哪怕瘋了，哪怕受在大的痛苦，哪怕死了，也要照顧自己的孩子。”南青雲心情很不好，一股憤怒夾雜著說不出的情緒在他心裏翻騰。
對於妖魔殺人吃人，南青雲能理解的，人吃畜生，畜生吃人，但是他不能原諒妖魔肆意玩弄人心。
“總有一天我要妖魔死絕。”
南青雲轉過身來，朝著來時路走去，一個小小的洞口，是鏡子中世界的出口，就在南青雲走到洞口的時候，他似乎感覺到什麽，猛地回過頭去。
麥田中間，一個虛幻到一陣風就能吹散的女童身影慢慢出現了，一絲絲黑氣朝著她纏繞而去。
南青雲身形一動，出現在她麵前，看著這個虛幻的人影，南青雲那張有些痛苦糾結的臉慢慢舒展開來，他放肆的大笑起來。
“哈哈哈，好，很好，你還本性未失，來來來，讓貧道幫幫你。”
一股銀色的絲線從小女孩身體裏鑽了進去，她的身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穩定起來，無數的黑氣被銀絲擋住身體外，卻頑強的纏繞著她的身體，讓她似乎穿了純黑色的長裙，隻有頭顱露著外麵。
小女孩乏生生的眼睛看著南青雲，南青雲朝著她溫和的笑著。
良久，她開口了。
“大叔，你好，我叫玲玲。”
“我姓南，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嗯。”小女孩瞪著南青雲思量了很久，點點頭。
麥田地裏，一隻大手拉著小手，一大一小兩個人影並排走在一起。
“南大叔，你會打我嗎？”
“不會。”
“南大叔，我能吃飽嗎？”
“可以。”
“南大叔，你會和我玩嗎？”
“回了家，你會有很多朋友和你玩。”
“南大叔，你會不要玲玲嗎？”
“隻要你願意，可以永遠和我在一起。”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