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柳氏姐妹 二
明月高掛，華燈高照，盡顯一片繁華夜景。
身為北地中心的沿山城，別說縣城，就算其他府城也不及其一二。
華麗的四輪馬車被四匹雪白的駿馬拉著，走在沿山城的青石板路上，噠噠噠的馬蹄聲中，路上的行人和馬車紛紛讓路，普通人看見這麽華麗的馬車自然不敢擋路，富貴人家但凡招子亮一點，豈能不知道這是赤鯨幫幫主的座駕，誰敢不開眼。
洪興榮坐在車前，手中馬鞭輕揮，對於眼前這些人，他根本不放在眼裏。
別看著洪興榮在李玉麵前一口一個屬下，對李玉畢恭畢敬，就忽略了他的身份，畢竟是做了十幾年幫主的人物，自有一身氣勢在。
夜晚的沿山城依舊燈火輝煌，街麵上的夜市，如同發光的河流，緩緩移動著大量小攤推車，燈籠油燈。
繁華的景象，仿佛沒有一點近來麻煩事件頻發的痕跡。
馬車周圍鬧哄哄的人流，給這個城市帶了了一片生機。
一群醉酒唱著歌的學院書生從馬車旁經過，一個個醉醺醺大聲亂叫，放浪形骸，路過之人大多趕緊避開。
“哈哈哈，酒來千杯無人醉，詞曲萬卷.……墨意揮！陳兄！宋兄！再來！”一個書生空手作舉杯狀，敞胸露懷，毫不在意路過者嫌惡的眼神。
其餘人哈哈大笑，也跟著大叫亂嚎。
“泓兒姑娘真夠勁啊！下次……額嗝，還點她！”
一群人又是大笑。
李玉側臥在車內一尺厚的雲羊毯上，手中拿著一本道藏慢慢的翻閱著，無論是外麵的叫賣聲還是遊人的吵鬧聲，似乎都無法影響他，玉蓮子端坐在李玉對麵，手中慢慢的做著鍛體決的動作。
他的一舉一動都瞞不過李玉的眼睛，見到他如此勤奮，李玉心裏暗讚，所謂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縱然是最完美的基礎築基決，也要經常練習和思考，才能化為自己的本能，變成最適合自己的功法。
馬車繼續向前走，又走了一程，到了一個湯團攤旁邊。很多吃飯的人用著好奇的眼神看著馬車，如此華麗的馬車，這些人別說坐了，見都沒見過幾次。
馬車前頭坐著的洪興榮輕輕一拉韁繩，四匹駿馬溫順的停了下來，他轉過頭低聲對馬車裏麵說：“公子，到了。”
在一眾人的好奇中，馬車門開了，一個眉眼如畫的道姑走了出來。
美，真是美啊。
不過眾人很快發現不對，這道姑有喉結，他居然是個男的。
幾個人在旁邊歎息。
“啊呀，真是可惜，這麽漂亮一張臉，卻長在一個男人身上”
“是啊，暴殄天物啊。”
……
道姑兩道柳眉一挑，美麗的丹鳳眼裏露出一股冰寒，玉蓮子心裏一陣厭惡，他最討厭別人討論自己的性別，他冷著臉四處一掃，凡是被他看見的人，無不感覺一股寒意升起，四周瞬間安靜了。
玉蓮子站在馬車旁，用手掀開門簾，李玉臉上帶著儒雅的笑容走了下來。
李玉緩步走到湯團攤上，坐下。
“這位公子，來點什麽湯團？”攤主一見這位公子的衣著，盡顯氣質不凡，趕緊跑來先招待李玉，滿麵堆笑。
玉蓮子坐在旁邊，麵色平靜，要不是師父說，他真不想來吃什麽湯團，有這時間還不如多練幾遍鍛體決呢。
“老闆，隨便來點，和他們的一樣就行。”李玉指了指邊上坐著的兩個乞丐。
之間攤位最裏麵那塊的邊角處，一張小桌子前，正端坐著兩個衣衫襤褸的髒兮兮乞丐。
這兩人說來也奇怪，明明是乞丐，手上身上髒兮兮，頭發亂糟糟像雞窩，身上瘦骨嶙峋，可在座位上，兩人卻仿佛鬆樹一般筆直挺拔。
攤主是個上了年紀的中年男人，聞言也是有些為難。
“公子您是說笑了，那兩個小家夥吃的是我這攤子剩下料做的，不是什麽好湯團……。”
“他們不付錢嗎？”
“瞧您說的，這兩孩子看起來哪有什麽錢。”攤主苦笑，“她們兩個在附近遊蕩了好幾日，隻是每日撿些爛菜葉和不要的肉骨頭吃，我也是看她們可憐，都是窮苦人出身，能幫一把是一把。”
“老闆你倒是好心人，她們不是本地人？”李玉看了眼不遠處兩個乞丐：“是兩個女孩？”
“可不是嗎？前陣子外地饑荒逃難過來的，不過兩孩子很有骨氣，我直說送給她們吃，她們還不要，之後好說歹說，算是賣給她們，先欠著帳，以後回來給。兩人才吃。”攤主也是搖頭。
“既然是女孩，居然還能再街上遊蕩，不被抓走？”
“這個，您看到她們正臉，就知道了。”攤主無奈道。
李玉不再多問，給自己和徒弟一人點了一份肉心湯團，便坐在座位上看著那兩女乞丐。
靈眼下，李玉能看見她們身上帶著兩股若有若無的陰氣，那是接觸過鬼怪後僥幸活下來才會擁有的氣息。
在天魔的世界裏麵，這種接觸鬼怪還能活下來的人會比普通人更容易再次被鬼怪襲擊，比起陽包子來說還好一點，一般這種氣息會在一兩年之中慢慢消失，但是在這股氣息沒有消失以前，在鬼怪眼裏，簡直如同黑夜中的明燈。
如果想要保命，需要找一隻沒有交配過的公羊，取其鮮血塗抹全身，這樣子一來能夠使身體上殘留的鬼怪陰氣更快的消失，二來也能起到隔絕內外的作用，鬼怪就看不到你了。
李玉坐在座位上，那兩女乞丐之間的說話慢慢的傳進李玉耳中。
“姐姐，你不吃嗎？再不吃快冷了。”矮一點的乞丐低聲道。她的聲音很清脆，像是金屬敲擊在瓷盤上。
“我已經吃了三個，該你了。”高一點的乞丐姐姐沉聲道。她的音色很嘶啞，但也能聽得出是女聲，透著一股淡淡的從容鎮定。
“我算過，一個湯團能支撐四個時辰左右，加上麵湯，我們省著點吃，可以幾天都不用吃菜葉。”
“我不想吃菜葉了。”妹妹回道。
“我也不想，但是我們沒選擇。”姐姐回道。
“迄今為止，我們已經欠了十三個好心人的賒賬，我不想再欠了。”妹妹低頭正要吃，忽然又道。
姐姐沉默了下。
“放心吧，我都記著。”
兩姐妹明明已經落魄得淪為乞丐了，卻依舊說話氣質一板一眼，談吐也非普通人，更像是書香門第出身。做事為人極有原則。隻是簡單的吃一碗湯團，卻弄得像是對待極其嚴肅的大事一樣。
攤主把湯團給李玉端了上來，遞給李玉一把木勺，這湯團和華夏的湯團不太一樣，華夏的湯團一般指的是湯圓或者說元宵，個頭一般有鴿子蛋大小，這裏的湯團更像大兩個號的元宵，有雞蛋大小。
選的材料乃是將肥瘦相間的豬肉剁碎，加黃酒，鹽，雞精，蔥花攪拌均勻，一定要用水磨糯米粉，這個湯團的外皮才會光滑細膩，在糯米粉放到大的盆裏，一邊加熱水，一邊用手攪拌，把粉攪拌均勻。
一開始糯米粉呈顆粒狀，最後把粉揉均勻成團，再將粉團揉成長條狀，掰成大小相等的劑子，把豬肉餡填到粉團中，整形搓圓，在將鍋裏水燒滾，把湯團逐個放進去，大火燒開，然後轉小火繼續煮，一般煮到湯團漂浮在水麵上，就算好了，配上香菜、蔥花，加一點油和鹽，那股鮮味便出來了。
李玉吃的極為滿意，口腹之欲在七情六欲中排第一不是沒有道理的，嬰孩初生就知道找奶喝，吃原本就是人的天性，一大碗湯團很快入了腹，李玉索性端起碗來，把湯全喝了，這湯乃是老湯，色如牛乳，都是祖傳下來的，沒個三五十年，別想養出一鍋老湯來。
李玉心裏極為滿意，辦正事的時候吃上一碗美味，也算是極好的，他朝著洪興榮招招手，洪興榮急忙走了過來。
“你把賬結了，以後每天給我送一碗來，味道很好，很不錯。”
“是，公子。”洪明資拿出錢袋朝著攤主走去。
李玉站起身子，玉蓮子擦了擦嘴，也連忙站起來，跟在李玉身後。
李玉徑直走到兩乞丐桌邊，衝著兩個乞丐說。
“聽你們的談吐，應該識字吧？怎麽不找些幫人寫字寫信的活路？”
他的聲音忽然插話進來，兩姐妹頓時都抬起頭看向李玉。隨著兩姐妹的抬頭，站在李玉身後的玉蓮子驚了下，條件反射般的朝後退了一步，看著這一幕兩姐妹眼神中透漏出一絲抱歉，隻見她們的臉上，長滿了肉色的密密麻麻膿包，這些膿包覆蓋了鼻子嘴巴，眼皮脖子，幾乎能看到的皮膚，全部都是。眼睛隻能模糊的露出一條縫。兩人身上還不斷彌漫出一股股惡臭，像是有什麽肉質腐爛變質一般。
李玉看著兩姐妹，她們的脖子側麵膿包要稍微大一些，裏麵最大的幾個居然還隱隱看到有蛆蟲扭動。
似乎注意到他的視線，姐姐伸手摸了摸脖子。
“我想弄出來的，但是它們弄不幹淨。很癢。”
“需要幫助嗎？我或許可以給你們提供一份活計。”李玉臉上帶著微笑。
“當真！”妹妹一下站起身，直瞪瞪的盯著他。
姐姐在一旁也身子一顫，顯然也很激動，隻是在努力壓製自己。
“當真。”李玉點頭。
“你要我們做什麽？我們會認字，基本的女紅也會，還有洗衣做飯什麽的都可。”妹妹迅速道。
“養花會嗎？”李玉儒雅的笑著，“本公子在城中有一片花房，缺幾個給花花草草澆水施肥，修枝剪葉的雜役，你們能幹嗎？”
“能！！”
幾乎是同一時間，姐姐妹妹一起異口同聲回答，兩雙眼睛隱隱發亮。
馬車慢慢的往回趕，兩個乞丐擠在車前左側，地方雖然不大，但是對於擠兩個瘦得皮包骨頭的乞丐，絕對是綽綽有餘，右邊是洪興榮趕車的地方，對於這兩個一看就是快死的病秧子，雖然不知道為何公子突發善心，但洪興榮總是忍不住想再往外諾諾，誰知道會不會感染自己。
李玉坐在車中，繼續側臥在他的絨毯上，玉蓮子心裏充滿了疑團，師父是一個不錯的人，但是也不至於突然來吃什麽湯團，還隨手收留了兩個乞丐，總給他一種刻意而為之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