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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冠禽獸

  他語鋒一轉,字一個個的從牙縫裏蹦出來:“每個人全好好想想,在本部落治過見過哪些疑難雜症,有哪些秘藥蠱術有特殊的功能,能每天記下來十件事的,今天就吃別人,記不下來的,我就請他在這裏,喝點茶水。”


  最開始眾醫生們看他風雅高貴,有腹有詩書氣自華的貴公子氣派,還暗自鬆了一口氣;不過這一天下來,覺得評價花折人麵獸心就算是抬舉他了,禽獸還比此人好些,甚至有個突厥醫生當場哭訴,求讓淩元帥把他們帶回去吧。


  別說,抓回來不到一百人,每天都能編成一本書,之後互相對照,看是真是假,每人每天十個古怪的醫例,絕不超標。


  餘情也常來,花折唱個大紅臉,她則唱白臉——言行逼供不是目的,目的是找到治病的線索,她懂幾種番話,交流起來順暢些。


  兩人今日午飯後就進了地下監室,出來的時候已經申時,直接去了花折的房間把今日的醫案挨個分析,確實治好過不少古怪的疾病,但是這種中毒腐爛的還沒有治活過的,隻能振作精神,再想下一步的辦法。


  花折擺弄了一下桌子上的小花盆,看到了餘情眼下的烏青,看似漫不經心的問道:“最近沒休息好嗎?”


  餘情確實沒睡好,她一看到淩安之就天人交戰,離得近了難受,離得遠了更難受,尤其午夜夢回想到兩個人之間可能就剩下平定北疆這點時間的相處,更是柔腸百轉,最近做什麽都要先凝神要求自己集中精神,否則極易出錯。


  “嗯,可能太冷了,有點不適應。”


  花折嘴角淡淡一笑,宛若空穀幽蘭:“我大概知道你有什麽意不平,人人都道山東的裴星元比西北的那位好些,我看倒未必。他小時候也就是圖個新鮮,男女之事上名聲弄壞了而已。”


  “西北那位多年也未見娶親,估計也是不願將就,擁有扶大廈於將傾的才華,從男人的角度講,真不知道比山東那位強多少倍。在這感情上,也可能是求全責備,否則梅絳雪等了他多年,為何不見他順水推舟?”


  “他既然是對此事有要求,那就有人能做到。人生苦短,他對你是特殊的,我倒是覺得有什麽想法就去順其自然的做一做。”


  餘情聽他意有所指,知道花折是七竅玲瓏心,身邊的事難逃他眼目,也不解釋:“這一個巴掌拍不響的事,怎麽順其自然?”


  花折眼裏流光一閃:“凡事沒做之前全想的十樣全八樣美的、要一個必勝的結果的話,就什麽也不用做了,要我看花堪折時直須折嘛,想那麽多做什麽。”


  餘情神識恍惚,心道這怎麽花堪折時直須折?人家不是花,是參天的大樹。


  兩個人正要再探討一下醫書,突然代雪淵在門外急匆匆的敲門喊道:“少爺,少爺,剛才澤親王府的親兵來傳信說,翼王殿下剛剛到了,現在在會客廳。”


  “翼王來了?”花折對這消息猝不及防,忽地就站了起來搓著手往外就走,又驚又喜的抱怨道:“不是要等到過年嗎?怎麽來的這麽早,來之前也不說一聲,這麽冷的天,我們往南去接一下也是好的。”


  “…”餘情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當時說淩安之來了北疆支援,她一下子站了起來,以安西提督故交的身份要去迎接。


  等到花折和餘情到了會客廳,見翼王殿下坐在澤親王身側花梨木太師椅上,紫色鎏金大氅下是靛青色廣袖,整個人雍容華貴,被眾將領簇擁在中間,正在寒暄。


  花折在會客廳門口止住身形,正好許康軼抬頭透過水晶鏡看到了他,花折衝他露齒一笑點了點頭,旋即和餘情找了個距離近點的地方坐下。


  隻喝了幾道熱茶,翼王可能歇過來一些,示意澤親王屏退左右,頃刻間會客廳裏隻剩下兄弟二人和淩家將軍。


  花折站起來告退道:“翼王殿下來了,我回去安排一下吃穿用度,再下幾服藥調理一下。”


  餘情衝小哥哥吐吐舌頭眨眼嬉笑了一下,跟在花折身後也要出去,卻被許康軼喊住了,“情兒,你留下。”


  轉瞬間人就走光了,許康軼直接說出這次急匆匆放下手頭上的事,提前來北疆的原因:“我這次提前來到北疆,是因為毓王查走私的事,這次排查的目標是西北,我擔心別人來安排不好,反倒誤事。”


  淩安之心下一沉,走私本身就是玩火,毓王在戰事這麽吃緊、主帥不在安西的時候查什麽走私?看來就是為了查他。


  全國各地但凡駐軍,軍費都要自籌,能合法籌到軍費的有幾人?剩下的還不是暗度陳倉。水至清則無魚,以前朝廷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次要怎樣?西北是國家軍事重心,天高皇帝遠的自力更生好多年了,這次是要順著他扯出翼王嗎?


  翼王親自前來,看來茲事體大。


  果然,許康軼放下茶盞,直接問淩安之:“安西軍費的賬目,多年來所備如何?”


  淩霄倒是不擔心,側著頭想了一想,考慮周全之後接話道:“應該無大礙,我每個月都要與宇文庭將軍親自核賬一次——宇文庭家中世代經商,做賬滴水不漏。”


  “翼王殿下讚助的軍費都走青海,報有軍產入賬,每個月按天規律的匯入,每一筆全有來源;我和宇文庭還向少帥報一遍,不會有胡亂入賬,來源不明的。”


  澤親王聞言長出了一口氣,毓王可能猜到許康軼這些年走私借了安西軍的地盤,安西軍又連年征戰有錢打仗,老二不敢直接來查澤王和翼王,查一下淩安之不愁露不出蛛絲馬跡。


  隻要查到了錢來源不明,自然就順藤摸瓜到他們兄弟,再查到了源源不斷的軍械大炮,直接扣一個造反的帽子,幾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果然輕易不出手,出手就扣了個天皇老子也救不了的帽子。


  許康軼和淩安之同時抬頭,許康軼目光灼灼的再問淩安之:“那青海的帳如何,做的平嗎?”


  淩安之和淩霄麵麵相覷,無言以對,青海是淩安之安西提督的統帥區域,主將安重滿將軍是個擺設,真正管事的是堂姐淩合燕,淩合燕隻會打仗,為人粗枝大葉,不可能把青海的帳做平,而且青海經濟落後,安西軍在青海根本沒有軍產。


  淩安之和淩霄早就商量著去青海把表麵功夫做足,可是最近幾年連年征戰,各地駐軍又全是如此操作,料也法不責眾,所以一拖二去,就到了現在。


  淩霄在腦海中轉了幾圈這個事的來龍去脈,臉上麵無血色,脊梁骨仿佛瞬間就塌了,隻要查到青海,巨額的錢哪裏來的?如何買的軍備?再倒查下去,從北疆到天山山口幾條走私的線路自然就露了。


  他無比懊惱沒有早做此事,可能要連累翼王殿下,淩安之是統帥則必然難逃幹係,他咬得下嘴唇幾乎出血:“殿下,安西軍在青海…沒有軍產。”


  淩安之拍了拍淩霄的肩膀,心思轉了幾圈,也知道不可能無中生有,多年來三四百萬兩銀子的帳根本無法做出來。


  他沉吟道:“我隻想著打仗,這件事情做的不周全,到時候所有結果一力承擔,至死也不會連累兩位殿下,或許可以拖延他們點時間,到時候二位殿下將賬目理清做平即可。”


  淩霄頹然的靠在了椅子上,微微閉了一下眼,怎樣拖延時間?毓王心狠手辣,抓到把柄肯定不會放過,扒淩安之幾層皮也要把想要的結果逼出來,到時候砍頭就算是最痛快的了。


  他眼圈已經紅了,說話也沒了什麽力氣:“翼王殿下,這個事情本是我一力負責,有沒有辦法讓我替少帥去吧。”


  淩安之一看他那樣就知道他在想什麽,他先安慰了嚇傻的淩霄幾句:“毓王不是傻子,就算要把我怎樣也得等北疆的仗打完了,他到時候可能就是敲打敲打我,咱們有的是時間想這個事,你先別自亂陣腳,慢慢想想辦法。”


  翼王殿下以前常年查賬,深知爛賬和假賬基本會露出馬腳;了解毓王隻要出手就會做絕的性格,不像淩安之那麽盲目樂觀想著可以蒙混過關,他麵色沉重的問餘情:“以你所見,如果沒有軍產,舉大家合力,有沒有可能把帳補全?”


  餘情遲遲不語,她最會做賬,也會查賬,剛才心下已百轉千回:“如果青海沒有產業,賬目又全是走的青海,現在就算是四百萬兩銀子擺在那,賬目沒有源頭,無源之水經不起任何推敲。小哥哥,我如果即刻趕往青海,收購產業放在安西軍的名下,一邊收購一邊做賬,此事可否行得通?”


  許康軼搖了搖頭,“購買少量還可以蒙混過關,但是產業在官府全都有記錄,實地查問一下馬上就會露餡。我那幾年查貪腐的時候,特意做全了產業在官府的登記律令,防止魚目混珠。我能查得出來,也不可能逃得過老二的眼睛。”


  眾人相顧無言,坐下開始不由自主的全都看向淩安之,淩安之倒是麵色如常,事已至此急的哭天搶地也於事無補,還不如想想怎麽把影響降低到最小。


  他倒是瞬間豁得出去,吊兒郎當道:“查了也未必會怎樣,走私的軍備、數額、線路隻要我和淩霄不說,誰也不可能知道。毓王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貿然的直接來查二位殿下。不過到時候煩請二位殿下保證淩霄的安全,要不我緊張起來,胡說八道就慘了。”


  澤王看他這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就心裏極不是滋味:“淩將軍把我兄弟看成何等人了?還不到交代後事的時候,要我看咱們先做一本假賬把北疆和西北混成一盤棋,走一步看一步,有難同當,共同進退,我就不信父皇能一次砍了兩個兒子的腦袋。”


  淩安之心道說的容易,你父皇是不會砍自己兒子的腦袋,砍別人兒子的腦袋還是不會猶豫的。


  再說真做成了一本賬安西軍就是你澤親王的後院了,到時候你再砍了我的腦袋誰還敢對你統領安西軍說個不字,我還能把整個安西軍係在你對死人的良心上?


  澤親王不知道淩安之在想什麽,不過翼王和淩安之打過多次交道,深知此人為人,許康軼連飲幾杯涼透了的茶水,擰著眉頭說道:“要不就按照餘情說的,在青海收購產業衝抵軍產,先做一本假賬,所有知情者全部滅口,來一個偷天換日,先挨過了這一陣子再說。”


  淩霄腦中也是這麽想的,他們走私還不是為皇家賣命,結果刻薄寡恩至此,也是逼著他們使出小人招數了。


  澤親王歎氣:“說的輕巧,哪怕隻有一條漏網之魚,紙包不住火,這無源之水就顯露出來了,到時候罪加一等。”


  餘情想起什麽似的驟然抬頭,神色極其嚴肅,無比認真的問淩安之道:“將軍,我不知道自籌是什麽意思?如果是淩將軍的私產,在青海有產出再收歸軍中之用,算不算來路合法?”


  淩安之憋不住笑:“我要是真那樣有錢當然算是自籌,自己的錢財投入軍中還算是有功,可我除了提督俸祿哪裏有什麽私產?”


  餘情一伸手,把兩手都搭在了淩安之的肩膀上,用力握了握,從未有過的端莊:“不,淩將軍,您在青海有私產,而且每個月產出不隻十萬兩!”


  淩安之蒙了,國庫空虛,四處民不聊生,朝廷連喘氣的四方駐軍尚且虧欠,何況是死亡將士的孤兒寡母?他平時賑濟死亡軍屬,身邊有點銀子就忍不住捐出去,哪來什麽私產。


  他一口否認道:“胡說,我在天南都沒有私產,何況青海?還一個月超過十萬兩,你當我在青海有礦啊?”


  青海那窮鄉僻壤,流浪狗餓的都打晃,烏龜不上岸,誰生在那地方全在埋怨自己不會投胎,幹什麽一個月能賺超過十萬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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