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同你素不相識……”顧白凝眉道。
突然,好像在混沌之間突然抓到了什麽,腦中靈光乍現。
顧白恍然大悟:“你說的,是浮生吧。”
在他昏迷之前,那道在耳畔響起的聲音,顧白肯定,正是來自浮生。
他說這話,也是在試探,若是玄鳥承認,那事情便簡單了,隻是他走了大運氣,遇到了浮生的故人。雖然都過了千萬年了,故人猶存的幾率有點小。
聽到浮生的名字,玄鳥一隻平淡的眼眸中,終於泛起微小的波瀾。
它啞聲問道:“你,還記得?”
看這樣子,果然是因為浮生的緣故。顧白心裏鬆了一口氣,他以前從未見過這隻靈獸,但是甫一見它,就覺得有幾分親切。
大概這真的是浮生的故人。
顧白搖頭:“我猜的。我不是浮生。大概,算得上他的轉世。”
他能清清楚楚地看見玄鳥眼中的驚喜之色瞬時如夢幻泡影,散了開來。
“原來如此。”
玄鳥似乎低低笑了一聲,“我就知道,他回不來了。”
顧白準備啟唇說些什麽,四周卻突然卷起了風,他不由得眯起了眼。風暴的正中心,玄鳥的身體驟然縮小,等到狂風平息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頎長挺拔的身影。
青年穿著一襲玄衣,膚色十分白皙,朗目星眉,薄唇輕抿,端的是風流俊朗。
顧白有些驚訝地問:“玄,玄鳥?”
他知道九階以上的靈獸會化形,看不出來這個玄鳥等級這麽高。
青年偏頭,朝他輕輕一笑:“是。”
以人類的姿態聊天果然正常和自然多了,察覺到玄鳥並沒有惡意,顧白神態中顯出了幾分輕鬆。
他亦回給玄鳥一個微笑:“雖然是因為浮生,但我同樣感謝你救了我。”
少年語氣真摯,眼神明亮,眉目柔和秀美。
和記憶裏的那個人一點也不同。
玄鳥的眼神有些恍惚,下一瞬又聽見顧白有些恨恨地開口:“我今日所受之痛,必定要百倍加還在劫悼身上!”
好吧,或許還是一樣的。
玄鳥嘴角難掩笑意,輕聲道:“好,我陪著你。”他並不知道百裏晗是誰,也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麽,但是隻要是他想去做的,他都會去幫他。
千萬年前如此,千萬年後亦是如此。
顧白愣了愣,後知後覺地從對劫悼的怨念中回過神:“你陪我一起的意思是……”
玄鳥隻是靜靜地看著他,在滿室光輝下,本就白皙的俊臉顯得更加柔和,黑眸中光華流轉,似有千言萬語在其中。
“你要帶我出去?”顧白興奮地眼神一亮。
“……”
果然,不管過了多少年,他還是這樣抓不到重點。
玄鳥無奈地點頭:“是。”
頓了頓,又道:“但是不是現在。”
“為什麽?”顧白聽到這話,一下子有些泄氣。
“因為,”玄鳥笑了笑,“我在這裏等你這麽多年,都是為了此刻。”
顧白歎了口氣,坐在床上,想了想,仰起頭對玄鳥道:“你和浮生的關係一定很好吧,能和我說說以前的事情嗎?”
*玄鳥微怔。
試探性地在他身邊不遠處坐下,目光越過他,看著牆壁上散發著灼灼光華的夜明珠,嘴角輕抿,沉默不語。
就在顧白以為他大概是不會回答了,正準備找找其他話題打破尷尬的時候,聽到玄鳥微微暗啞的聲音。
“好。”
……
……
覺得自己把宿主坑了的圓圓,為表愧疚,想辦法將顧白困在山崖下的事情讓竹湘和沈嘉綾知曉。
“嘉綾師兄,現在可有什麽辦法?”竹湘皺著眉,擔憂地道。
沈嘉綾神態也認真起來,折扇在手中聚攏,抵在了下巴上。
“讓我想想,”他微微蹙眉,“那山崖極高,謝星河雖然不知為何沒有生命之憂,但是想來也不好過的,我們必須抓緊時間將他救上來。”
“單純憑我們二人的靈氣修為,怕是有點難,”沈嘉綾突然雙眸一亮,“可以試試法器。”
他說完,竹湘就開始在一邊翻著納戒裏的法寶武器。
別的不說,雷家什麽都缺,就是不缺這些玩意,出門不帶百八十件法器都對不起家族名聲。
翻了許久,她才從堆積如山的法寶堆裏麵找出了一樣東西——“找到了!地龍舟!”
竹湘手裏舉著一個一寸大小的船,麵上顯出幾分欣喜。
不同於他們來時用的雲舟,地龍舟是更為高深的法寶,自帶防禦功能,更能夠穿梭於地底,實屬世間難得。
“不過,”沈嘉綾一頓,有些為難,“地龍舟消耗靈氣也很大。”
“除非……”他眼眸一轉,看向了呼吸漸漸平緩的柳清君。
“師叔能醒來,助我們一臂之力。”
沈嘉綾上前幾步,沒再顧及尊卑,拉住柳清君的衣襟,道:“躺了這麽久,是時候該醒過來了吧。”
他用的力氣大了些,衣襟被他扯得有些淩亂,柔順的墨發襯著若隱若現的如玉肌膚,這樣安靜的柳清君比平時多了一絲脆弱感,同樣,也美得更讓人瘋狂。
竹湘趕緊一把拉過沈嘉綾:“師兄,不要太過激動。”
沈嘉綾不再說什麽,沉默地坐到了一邊。
竹湘彎下腰,俯身到柳清君耳畔,輕輕地說了一句:“星河師弟在等著你,快點醒過來吧。”
……
……
柳清君覺得自己的全身好像置於枷鎖之中,掙脫不開。
之前的疼痛已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靈海處陣陣的虛弱感。
就像灰燼,一點一點地在空氣中消磨幹淨。
“……星河師弟在等著你,快點醒來吧……”
突然地,有些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星河?柳清君艱難地轉頭,心髒猛地跳動了一下。
是他的星河!
星河怎麽了?
他慌,他急,身體卻不受控製似的,絲毫動不了,甚至連眼睛也難以睜開。
黑暗之中,驟然一點光亮出現。
靈海深處同樣泛起了相似的光芒,暖意湧蓋了全身,身上的桎梏略鬆。
一道微風卷過,似乎有人站在他身前。
他睜不開眼,隻能聽見那個人說:“謝星河還在等你,為何還不醒來。”
那道男音清朗低沉,莫名地熟悉。
那人又輕聲歎息,像是對柳清君說,又像是自言自語,有些苦澀:“已經錯過了浮生和霜辰,還要再錯一次嗎?”
*
什麽意思?
柳清君長眉微蹙,腦子裏混亂一片。
他隻能依稀靠著殘存的執念穩住心脈:星河在等他。
醒過來!
……
……
“師兄!”竹湘驚喜地喊了一聲,“你快過來看看,師叔是不是要醒了!”
石床上,柳清君雖然閉著眼,眉峰卻緊蹙著,長睫顫抖,似乎在掙紮著,下一刻就會醒過來。
沈嘉綾正在研究地龍舟的用法,聽了這話,也連忙走過來。
細細看了一會兒,沈嘉綾驚喜道:“他的氣息正在逐漸加強。”
沈嘉綾不由道:“可算是舍得醒了。”
一聲輕咳,昏迷多時的柳清君終於蘇醒了過來。
久違的光明湧入眼眶,柳清君有些不適地眯了眯眼。
他支起半邊身子,墨發隨肩而落,一雙瀲灩的眸子微微轉動。光和塵交織,映著他的半張側臉在其中,美得驚心動魄。
竹湘愣了愣。
沈嘉綾率先反應過來,走前幾步,道:“師叔。”
柳清君沒有理會他,而是左右看了一眼,眉峰聚起,啞著聲道:“星河在哪裏?”
二人皆是沉默。
柳清君肅著臉,往日清朗的聲音也陰沉了下來。
竹湘走過來,道:“星河師弟,出了點意外。”
斟酌著用詞,將顧白後來發生的事情說給柳清君聽。
“……所以現在星河師弟還在懸崖之下……”
話音剛落,柳清君一個翻身,準備站起來。
“誒師叔,”沈嘉綾連忙止住他的動作,“你才剛醒,還是休息一下吧。”
柳清君手上用力,推開了沈嘉綾,一字一頓:“星河,我要去找他。”
他臉色慘白,唇淡得沒有一絲血色,唯有那雙漂亮至極的眼睛,還散發著熾熱的光,緊盯著沈嘉綾。
沈嘉綾手腕一轉,用折扇輕拍了柳清君一下,斜眼瞧他:“你現在真元縹緲,能做什麽呢?不如抓緊打坐,將真元修補回來,然後集結我們三個的力量,用地龍舟找謝星河。”
竹湘也道:“嘉綾師兄說的極是。”
柳清君掙紮的手微微一頓。
“好。”
他嘴角牽起一個勉強的弧度,“等我半刻。”
“半刻?”沈嘉綾長眉高挑,“你瘋了吧!”
柳清君現在身上絲毫真元也沒有,想要達到往日的修為絕對不可能隻要半刻。修士一途,最忌急功近利。
柳清君說隻需要半刻,那必然隻會用半刻的時間。可是這背後,定是劍走偏鋒到至極的癡狂。
竹湘勸道:“星河師弟吉人自有天相,生命氣息一直很穩定。師叔你再多修養一些時間也無妨……”
“不必多言,”柳清君抬手阻斷了她要說的話,眸光微柔,“一刻沒有看見他安好,我的心一刻也放不下。”
“嘖。”沈嘉綾瞥他一眼,沒再多說什麽。
柳清君說完就坐直身體,閉目調息,瘋狂地抽取天地靈氣。
竹湘喃喃自語:“怎麽覺得長絕公子和之前有些不一樣了。”
何止是有些不一樣,明明是變化大了去。
沈嘉綾不由暗想,這或許就是情之一字,讓人盲目,教人癡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