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孩子乖得很,隻是扯著他的衣角,一句話也不說。
柳清君若是趕他,他就走遠幾步,一臉委屈地跟在身後。
如此數次,柳清君徹底放棄掙紮,任顧白跟著他。
這一跟,就是十年。
人世間的十年,是一段很漫長的時光。對於修行之人而言,卻隻是眨眼之間。
顧白天資很高,短短數年,天寒六式已經練到了第四式。
十年,當初的幼童已經成長為了意氣風發的俊秀少年。
顧白如今,隻差一步之遙,就將正式邁入仙門。
玄機宗內登仙門時年紀最小的,還是數百年前,他的師父柳清君。
顧白比當時的柳清君年齡還要更小一些,玄機宗高層對他十分看重。
還有當初的沈嘉綾,兩年前已成功登仙門。在這幾年裏,他和顧白的關係還算不錯。
顧白準備衝擊登仙門的這一天,除了柳清君,李不凡外,沈嘉綾也來為他護法。
顧白在空地盤坐,柳清君走過去,嫻熟地揉了揉他的頭,輕聲問:“有把握嗎?”
顧白笑了笑:“當然。”
柳清君便跟著笑了一下:“那就好。”
他沒說多的話,他的小徒弟一向很有主見,既然顧白說可以,那就一定可以。
顧白閉了眼,吐了口濁氣,默默念起法決,準備引動靈氣。
“小師叔。”
李不凡看向柳清君,又轉頭去看顧白,笑著說:“星河師弟天資甚高,將來必定大有成就。”
柳清君隨口應了一聲。
“說起來,他比當時您的年齡還小吧,”李不凡頗為興奮,宗裏出現這樣的天才弟子,他作為掌門,自然也感到自豪,“這算是玄機宗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登仙門的弟子了吧。”
忽的,李不凡聽見身旁低低的一聲:“不是。”
“啊?”李不凡愣了愣。
柳清君眉眼低垂,沒再說話。
李不凡討了個沒趣,尬笑幾聲,拍了拍沉默不語的沈嘉綾,轉移話題:“阿綾最近修煉情況如何?”
沈嘉綾道:“還行。”
“嗯……”李不凡想了想道,“你們在宗裏修行數年,該學的也學得差不多了。”
沈嘉綾偏頭去看他。
李不凡道:“我一直覺得,實戰才能激發真正的潛能。所以,這次的除妖戰場,我想讓你們去試試。”
沈嘉綾微怔:“除妖……戰場?那是什麽?”
“人和妖族天生就是不共戴天的仇敵,”李不凡介紹道,“每過百年,人和妖族就會派出青年一代的強者,進入虛域廝殺,為期三天。”
李不凡笑了笑,“我們這邊叫除妖戰場,妖族則稱作獵人場。”
他看了看柳清君,柳清君看起來似乎並沒有在意他們在說什麽。李不凡道:“想當年,小師叔就是在除妖戰場中連斬十八人,一戰成名。”
沈嘉綾轉動眼眸,眼裏跳動著躍躍欲試的光芒。
“所以這次,”李不凡道,“我想讓你,星河,竹湘幾個都去試試。”
沈嘉綾還沒說話,就聽到柳清君幹脆利落地一聲:“不行。”
柳清君轉頭盯著李不凡:“星河不能去。”
*
“為什麽?”李不凡不解,“小師叔,你明明清楚,除妖戰場是最快提升實力的地方。”
“我知道,”柳清君淡聲道,“但是不行。”
李不凡更加疑惑,他知道小師叔很寶貝這個徒弟,但是未免也太護著了吧。
溫室裏的花朵隻能好看一時,一旦遭遇風雨,就會被輕易折斷。
李不凡很看重顧白的天資,他不希望顧白隻做一個永遠躲在柳清君羽翼之下的小白花。
他張了張嘴,想要再勸,耳邊卻聽到沈嘉綾的聲音:“謝星河醒了。”
醒來,代表著在他們爭執的時候,顧白已經衝擊登仙門結束。
雖說他們都對顧白很有信心,但萬一呢……
李不凡緊張地看向顧白。
顧白緩緩睜開眼,最先接觸到柳清君隱含著一絲擔憂的眼神。
他笑了笑,朝三人點點頭:“成功了。”
柳清君放下心來,道:“過來。”
顧白從地上躥起來,精神飽滿地小跑到柳清君跟前。
少年身形偏瘦,皮膚極白,笑起來時仿佛春日枝頭最先綻開的花蕾。
柳清君眉眼微彎:“累了嗎?”
顧白搖搖頭,問道:“師父,你們剛剛在說什麽不行啊?”
李不凡見縫插針,將除妖戰場的事情再說了一遍。最後,他還是想要爭取一下:“星河師弟,你們缺少實戰經驗,我認為,除妖戰場很適合積累經驗。”
柳清君打斷他的話,冷聲道:“都說了,不行。”
李不凡悻悻地垂頭。
“可是師父,”顧白笑著開口,“我想去啊。”
柳清君大概沒想到,一向聽話的小徒弟突然反駁了自己的決定。他抓著顧白的肩,眉心緊皺:“聽話。”
顧白心想我也想聽話,但是狗係統說不去的話就要扣積分嗚嗚嗚。
“師父,我想試試,”顧白拿出往常的必殺技,扯著柳清君的袖子軟聲喊著,“讓我去吧,”
柳清君並沒有如以往一般如他所願,隻是捏了捏拳,神情複雜,似乎在壓抑著什麽。
半晌,他忽的轉過身拂袖離開。
顧白幾人麵麵相覷。
李不凡心裏有些忐忑:“小師叔莫不是生氣了?那星河,除妖戰場,你還是不去……”
“不,”顧白道,“除妖戰場我是一定會去的。”
沈嘉綾頗奇怪地看了一眼顧白。
顧白猜到他心裏在想什麽,向他笑笑:“我也不是什麽都聽師父的。”
“這次除妖戰場之行,多多關照哦。”
顧白右手成拳,伸到沈嘉綾麵前。
沈嘉綾默了默,同樣握拳和顧白碰了碰。
“掌門,”顧白對李不凡道,“除妖戰場什麽時候開啟,我和幾位師兄師姐又什麽時候離開?”
李不凡遲疑道:“若是可以,明日就出發……隻是,小師叔那邊……”
“掌門不必擔心,”顧白看向柳清君院子的方向,“師父那邊,我會去說服他的。”
——
“仙尊。”畫眉向柳清君行了一禮,她是照顧柳清君的侍女之一。
這麽多年,也算看著顧白長大的。
“小山主已經在外麵跪了大半天,天都黑了。”畫眉邊覷著柳清君的臉色,邊心疼地道,“地上寒涼,小山主的臉色蒼白得很。”
*
畫眉道:“仙尊,有什麽話還是讓小山主進來說罷。”
柳清君指尖微頓,搖搖頭:“他慣會裝可憐。”
說是這麽說,他還是站起來到了窗邊。
柳清君搭眼一看,院子裏,少年跪資筆挺。
腰板挺得筆直,透露著無言的倔強和堅定。
柳清君看得清楚,顧白的臉色確實算不得好。畢竟剛剛衝擊仙門結束,就一直跪在他的院子門外。
手指撫著窗框,柳清君皺了眉。
為什麽對除妖戰場那麽執著呢?明明先前都很聽話的。
終究……還是逃不開嗎?
過了片刻,畫眉又進來勸柳清君。
“小山主還在跪著呢。”
柳清君沉默片刻,低聲自語:“罷了。”
他起身,拉開房門。
天色已晚,山上的氣溫十分低,顧白已經被凍得全身發顫,可身子卻還是挺得直直的。
柳清君垂眸看他。
少年的鼻頭被風吹得微紅,聽見聲音,抬起頭來衝著他笑。
柳清君走到他跟前蹲下,他直視著顧白的雙眼:“為什麽?”
顧白偏頭,想了想:“就是想去,我也說不出為什麽。”
“想去就去吧,”柳清君低歎一聲,“我攔不住你。”
“謝謝師父!”顧白眉眼彎彎,“師父最好了。”
顧白往柳清君身上撲去,雙腿卻因為跪太久了,有些酸麻,沒收住勁,差點連帶著柳清君都一起摔。
柳清君沒好氣地敲了一下顧白的頭:“都長大了,怎麽還這麽孩子氣。”
“嘿嘿,隻是在師父麵前才會這樣。”
顧白認真地說:“因為我最喜歡師父了。”
心跳微微一滯。
柳清君勾唇輕笑,手指劃過顧白的臉,“小騙子。”
……
……
顧白走的時候,柳清君沒來送他。
他張望四周,沒發現那道熟悉的身影,最後頗為失地轉過身。
李不凡正在給幾人說注意事項。
除了顧白,一同前去除妖戰場的,還有沈嘉綾,和三長老的徒弟竹湘。
竹湘是個長相溫柔的姑娘,比沈嘉綾小一些,但處事作風很有長姊的感覺。
因為顧白是三人之中最小的,所以竹湘很照顧他。
顧白對這個溫柔姐姐也十分有好感,真是奇怪,三長老脾氣那麽暴躁的人,是怎麽教出性格如此溫和的竹湘師姐的。
除妖戰場設置在北域,大概得花幾天時間能到。
幾人向玄機宗來送別的人揮手作別,李不凡特地給了他們雲舟來趕路。
顧白趴在雲舟邊上,看著底下的人漸漸縮小成一個個的點,最後什麽也看不見。
沒看見柳清君,他心裏忽而有些悵然。
“師父也真狠心,都不來送我。”顧白小聲嘟囔。
沈嘉綾話很少,安安靜靜地在一邊修煉。
竹湘負責駛動雲舟,時不時和顧白聊起閑事來解悶。
她是隱世家族的後代,見識不凡。而且聲音悅耳,腔調溫婉,講的事情也很有趣。甚至有時候,連沈嘉綾都會回應幾句。
三個性格迥異的人呆在一塊兒,竟然意外地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