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二次呼吸
「不！！——」多莉發出一聲悲泣，她一躍而起，三支箭矢同時上弦。
「多莉！別站起來！！」
悲傷沖昏了她的頭腦，隊友的提醒根本來不及傳達，只見那黑色巨掌一擋，三枚箭頭深深埋進血肉中，如同撓癢，接著，巨熊兩下揮擊，多莉，連同上前拉他的弓兵，一齊血肉橫飛。
鮮血與破碎肢體在眼前如枯葉飄零，瑞恩呆在原地，看巨熊一口吞下他們殘碎的屍體。
死了…同伴……拼盡全力保護他的人……都死了……
面前，天災獸和兩人只有不到三步的距離。
外面，瑞恩看見，蜂擁而入的野獸將援軍隔斷在平台外。
龍晶隊的隊員們只能在遠處和它們勢均力敵，若是近戰，只能拼上性命，去阻止野獸前進。
石頭……石頭……難道那塊石頭真有作用？瑞恩強迫自己冷靜，伊然緊抓住他的衣擺.……想站起來卻雙腿發軟。
冷靜！冷靜！你要是慌了就都完了
那塊石頭在司令那裡……沒辦法……來不及了.……巨熊已經來了，這是它最後的衝刺……
我要死在這裡了嗎？他再次被難以置信的悲憤填滿胸膛。我，這個妄圖翻過雪山，妄圖看見飛鳥的男孩，就要和唯一的朋友死在這等貨色的嘴下？
它在咆哮，它揚起了前爪，它在怒號，它即將完成最後的啃咬！
不行啊.……這太難看了。
「我還要……」他看了一眼身後的伊然，和同伴的記憶宛如張張油畫在眼前一一浮現。
「把你們.……」不能退縮，我要像他們那樣，站著死去！「一個個.……」斷臂，不知何時已經不再疼痛，他握緊雙拳。
「殺光啊！！」
吼！！巨獸一下重咬，瑞恩打出去的右拳被那足以咬碎鋼板的牙齒重重刺穿。
「啊——」劇痛使喉嚨發出聲嘶力竭的慘叫，下一刻，慘叫聲變成了渾厚狼嘯。
「嗚——！！」
瑞恩感到身體被驟然撐開，衣衫，石膏，如玻璃般支離破碎。手指變為利爪，身體長出絨毛，兩耳發癢，變尖，雙腳撐破涼鞋，他舒展趾頭，踩到碎石之上，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自由。
無需思考，他重拳揮向巨熊，怪物痛苦哀嚎一聲，飛出去數米遠，眼眶崩裂，牙齒破碎。
肩部的重力將他向下壓，一股力量驅使著他四肢伏地。瑞恩照做了，發現房間竟是如此狹小，他弓起的背堪堪擦到屋頂。
伊然！快走！
他想說話，卻發出一陣含混不清的低吼，牙齒，嘴巴，他要啃咬。仇恨驅使著慾望，他後肢弓起，輕巧一彈，向前撲去——
啪！
兩爪深深抓入巨熊血肉之中，嵌進那黑色皮毛。
重重咬下，生肉的腥臭在唇齒間散開，為了多莉.……為了亞伯……他幾下撕扯開野獸的胸膛.……為了母親、姐姐、小妹.……瑞恩左右開弓，將憤怒與絕望一股腦化為力量，傾瀉在巨熊身上。
巨熊痛苦哀鳴，吞食過無數活人的肚皮被他切開，划爛，前肢，腳爪，被瑞恩一下下折斷，化為肉泥。
咔嚓！
他最後死死咬住天災獸的咽喉，用力一扯，鮮血四濺，飽受折磨的巨熊立時啞住，斷了氣。瑞恩覺察出口中獵物已死，長嘯一聲，順著欄杆缺口一躍而下。
地面上，還有十餘只天災獸左突右撞，有些掉進莫里設置的陷阱中，做垂死掙扎。瑞恩殺紅了眼，血腥的味道，報復的快感，前所未有激發起他的獸慾，他在敵群中橫衝直撞，撕開一個個喉嚨，爪尖直抵它們罪惡的心臟。
沒有天災獸再供他殺戮了，怪物們死的死，逃得逃，發出恐懼低吠聲。
不能讓它們跑掉.……不能……
瑞恩身子猛然轉向，一眼便看到了那隻紅色巨獸，狼的雙眼使他在黑夜中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好一隻狐狸.……那畜生身上每一片光滑皮毛都一清二楚.……就是你，在指揮那些天災獸進攻啊.……
對方的氣味如同挑釁，他不再多想，一躍而出，加速，加速，紅狐要逃跑，加速，怎麼能讓它跑掉？加速，加速，瑞恩發誓要把它的頭咬下來，作為今晚的最後一餐。
啪！一隻弓箭射來，粗大箭頭正中他的前爪，毫無防備的瑞恩哀嚎一聲，翻滾倒地，頭重重裝在倒塌的石板上，幾聲彈射的倏倏響，一張巨大捕獸網從天而降，任他撕咬掙扎也無法掙脫，宛如一隻魔爪，收的越來越緊。
是誰如此大膽，竟然攻擊我啊！
他扭頭看去，一個瘦長身影，手持武器。看上去不像天災獸。
對方舉起了武器。
不管那是誰，不現在殺死他，我就會死！
決心已定，他怒吼一聲，用盡最後力氣朝對方撲去，牙齒已碰到那人脖頸，他能嗅到獵物散發出臨死前恐懼的臭味，喉嚨里滿是弱者才會發出的尖叫！
噗咕的悶響聲，鈍器擊中他的後腦，他翻騰一下，因劇痛而無力反抗。皮靴踩踏地面，鐵制的鐐銬互相撞擊，瑞恩感到每一個關節都被牢牢縛住，再也動彈不得。
劇烈痙攣造成的強烈痛感使他昏死過去，瑞恩雙眼沉沉合上，再次陷入昏迷的荒野。
好渴……他睜開腫脹雙眼，昏黃的燈光閃爍，稻草味撲鼻而來，周圍燥熱難耐，連正午的烈日下都不會這麼熱，因此瑞恩推斷自己處於地下。
嘴裡滿是血……這是誰的血？
瑞恩竭力回憶，腦海中最後的記憶是那隻黑色巨熊朝他們撲來，殺死了亞伯和多莉，還有，還有……
「伊然！」他毛骨悚然，突然用儘力氣大喊，「伊然！」
沒人回答。
難道他們已經被抓走……難道她已經——
瑞恩不敢再想，他奮力站起來，試圖衝出這幽閉的空間。
「嘔——啊！」一隻硬頭皮靴重重踢向他的背，瑞恩險些一頭撞在眼前凹凸不平的石地板上，沒等狂怒的他轉過頭，又是一記重擊，將他徹底打倒在地。
這記拳頭如此毒辣，一口鮮血湧上來，瑞恩死死閉緊雙唇，咽下那口腥甜液體。知覺恢復后，他發覺自己只穿一條單褲，上身赤裸，雙臂與兩腿都被鎖死。
「是……是誰！」
「嘁，你要再亂動一下，就別怪我不留情。」男人走到他面前，瑞恩抬起眼皮，隱約望見龍晶小隊的標記。
「我……我是瑞恩·哈維爾，托倫區居民。」他費力解釋道，「告訴我……你有沒有見到一個女孩？」
「有，」男人刻薄開口，「感染者，你還沒資格稱自己為托倫區居民。」
「莫里司令可以為我作證，我是安全的。」瑞恩感到莫大的冤屈，他大吼道「我沒有變成怪物！我沒有襲擊人類……我沒有咬人！——沒有吧？」
糟糕，嘴裡的血，還有身上的血，都是怎麼回事……
「你自己都不確定呢？」男人轉動手中長刀，黑曜石鋒利的邊緣離他的喉嚨只有一寸，冷汗順著鬢角流下來，他向後挪動，兩腿因恐懼而顫抖。
「那個莫里和你提到的那個女孩堅持為你擔保，這是你還活著的唯一原因，」男人撤回手臂，沒等他回過神，長刀已然回鞘，「小子，如果他們的判斷有誤，那你就是人類的公敵，你已經是天災的化身。」男人一雙碧色眼睛中滿懷仇恨，似要將人吞噬，瑞恩逼迫自己回望，最終懾於對方的氣魄之下。
那雙眼中有著不屑，輕蔑，以及傲視一切的傲慢。
「讓我見見伊然.……」他乞求道，「然後，如果我真的有危險，就處死我。」
「伊然？那女孩叫伊然？」男人反問。
「伊然·克洛諾斯。」瑞恩回答道。
「嘁，克洛諾斯，又是一個嬌慣的千金。」那人不屑地一抖披風，「如果她不怕死，才敢在這時候來看你——」
「都朗隊長！」一個獄卒慌張跑來，向男人報告，「莫里司令和克洛諾斯小姐來了！」
都朗臉上浮現一絲驚愕，但只皺了皺眉，哼了一聲。
「不要讓那兩個傢伙有奢望，」他盯著瑞恩，一字一句清晰說道，「審判必定會進行，擺在他面前的也只有兩條路，生，或者死。」
都朗大步流星走出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