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阿卡胡拉保衛戰（十七）
“所以.……你不打算回去了？”
“可莉莎，一定想好，這可能是你最後的退路。”
“如果你留在這裏，無論這場戰爭的結果如何，都意味著你再也沒有回到薩克多斯的機會……再也沒有。”
“東邊的戰爭已經爆發，蘇丹的征召令已經到達城市，在這場戰爭過後，城市也會離開這裏。”
“而當薩克多斯再度經過一個漫長的航線歸來，可能已經是數年以後，到時物是人非，你早已不知道在哪裏了。”
康斯坦丁看著麵前的少女，表情複雜，盡可能溫和的勸說道，他的聲音帶著顫抖，帶著幾分期盼。
“要知道，人的歲月很寶貴，稍縱即逝，一旦錯過，就再也沒有機會挽回了。”
“我再最後問你一遍，還.……打算和我回薩克多斯嗎？”
喉頭微哽，心裏酸酸的像被鈍刀子慢慢絞割，她看著麵前苦口婆心的導師，可莉莎突然張不開口拒絕了。
以往的一幕幕生活還在眼前閃過，音樂學院裏的種種還彌留在眼前。
導師的烏金拐杖敲腦殼的感覺還曆曆在目，瞭望塔的景象也猶在眼前，那裏有她親人的一切蹤跡，也有她的親朋好友，她到目前為止所有認識的人。
她的眼中仍舊是薩克多斯的種種，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
她的世界仍然不是未知的荒原，以及那個李澄描繪的美好未來，那個在想象中會有希望存在的感染者國度。
艾米見她如此猶豫，弱弱勸道：“要不然……可莉莎，我們還是回去吧。”
“畢竟、畢竟那麽遙遠的事情，現在就把所有事情搭在上麵，是不是太草率了？”
“那個、那個大酋長他肯定能把防禦戰打好的，即使沒有我們也可以！”
聽著艾米的話，可莉莎閉上眼睛，而在幾秒後，當她再度睜眼，已經從臉上看不到絲毫猶豫了。
“我拒絕。”
“薩克多斯有著我難以磨滅的痛苦回憶，與其留在那裏被過去牽製，我更想要去尋找新生。”
“這些人這段時間……他們給了我不一樣的感覺，我覺得……我可以信任他們。”
“導師.……保重。”
可莉莎強行說完這番話，不忍去看導師的臉，偏過頭眼神低垂，她擔心自己會後悔。
康斯坦丁見狀點頭，沉默片刻後，隨即欣慰的笑了笑：“好吧，我尊重你的選擇。”
“學生自己找到了認同的道路，我這個當老師的也說不了什麽。”
康斯坦丁隨即從懷中拿出了一個泛光證書，上麵刻畫著精美的印記，當看到這個東西的時候，可莉莎不禁愕然：“這.……”
“這是屬於你的。”
康斯坦丁鄭重將一枚徽章掛在了她的脖子上，將這個精致的證書也遞給了她：“你的考核沒有來，但是畢業證我卻一直給你留著呢。”
“嗬嗬.……蠻可惜的，最後還是沒聽到你考核的曲子，就這麽提前跑了，哼！”
他故作惱怒的說著，輕輕拍了拍可莉莎的頭。
“以後昂首挺胸，你是利茲音樂學院的學生，走出去也能以大學生示人的，可別丟了臉。”
替可莉莎整理了一下衣衫，康斯坦丁隨即走了回去，最後麵色平淡的看著她，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容，不掩其中真誠的祝福。
“我……導師……嗚！”
再也受不了蓬勃而出的情感，可莉莎猛地抱住了麵前的導師，哭成了一個受傷的孩子。
“嗚嗚，您.……您一定會長命百歲的，盡管您總敲我的頭，在別人麵前議論我，我其實也不怎麽在意的！”
“我真後悔，我不該總在背後罵你直不起腰的老古板。”
“還有，你家前麵下水道井蓋那次是被我故意撬開的，不小心讓您掉下去了.……”
“我也不該用您的禮帽當成飯碗喂菲林獸，不該把您給別人的請帖換成決鬥宣戰書！”
“啊對了，還有上個月那次，您的車胎也是我紮爆的，方向盤我藏在你家後院的草叢裏麵了！發動機在奧卡太太家三樓的陽台上。”
“嗚嗚，對不起.……”
康斯坦丁聞言呆住了，胡須猛地翹了起來，他僵硬的低了低頭。看著麵前淚流滿麵的可莉莎，微妙的眉頭顫了顫，不可思議的大吼出聲！
“原來這些缺德事都是你幹的？！”
“我拐杖呢？？”
可莉莎見狀不妙，連忙把頭埋在康斯坦丁的鎧甲前。
“嗚嗚嗚……！”
“.……唉！”
哈爾利見狀有點失望，勸降果然行不通，即使是可莉莎的導師也沒能打動她，也就是說這一趟他就相當於白來。
做一些破壞行動無關緊要，他也不打算那麽做。
哈爾利搖了搖頭，道：“那可莉莎小姐，那希望您能保重。”
“決戰很快就會到來，希望那時，我還能看到您活下來，薩克多斯還是歡迎您的。”
哈爾利說完，在心裏接著不屑的暗暗尋思。
誰管啊！爺幹完這一單就走人了！
可莉莎目送他們離開，正當此時，哈爾利卻突然感到一股威芒正在逼近。
他心裏陡然一顫。
糟糕！
李澄此時和史爾特爾正好從大門走進來，和兩人打了個照麵！雙方的視野無比清晰！
哈爾利驚悚無比，臉上擠出了一個難看的微妙笑容，看著史爾特爾那熟悉的身影。
不是冤家不聚頭。
雙方友好親切的對視了3秒鍾。
然後……
史爾特爾猛地認出了這個黎博利！
李澄也猛地認出來了哈爾利！
哈爾利也猛然認出來了兩人！
是那個可惡的‘為什麽’狂魔！
史爾特爾小姐瞬間想起了不美好的事情，還有第一次遇見哈爾利那糟糕的體驗。
這能忍？
開玩笑，今天不從這裏找回來，能忍她今天就不叫史爾特爾，叫史爾慫爾！
“萊萬汀——！！”
“臥槽！數字8！黑葵花！”
“啊這，我去——！！魂霄！”
“這，這是什麽.……？”
“啊，等等啊，史爾特爾！”
可莉莎的嗬斥，李澄的驚呼，康斯坦丁的驚異，史爾特爾的魔劍糊臉，魂霄的黑色暗芒，還有哈爾利慌張的法術，瞬間在整個指揮所炸開。
艾米看著好幾股衝擊波撞擊在一起，驚恐的閉上眼睛大喊起來，不忘抱住自己的酥餅。
“啊啊啊！！我的媽啊！”
轟——！！
……
“大酋長！怎麽回事？我們聽見了異動！”
當一眾雨林戰士驚恐的衝進指揮所的時候，李澄正灰頭土臉的板起威嚴的麵龐。
旁邊的可莉莎欲哭無淚，房屋中間有一個焦黑的大坑，除此之外沒什麽情況了。
“咳咳咳！都出去，沒什麽事，我剛剛在這裏實驗法術來著！”
李澄如此淡淡道，立刻打發了滿頭霧水的戰士們。
隨後連忙關上門，衝過去看向指揮所後麵藏的好幾個人……
哈爾利這才悻悻然的從後麵走了出來，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真是的，要不要這麽粗魯。”
“兩國交戰不斬來使，這是炎國的老規矩，你們怎麽上來就是一發火球？還有好幾發劍氣？”
哈爾利說到這兒，特地瞥了一眼旁邊不屑的史爾特爾，後者嘖了一聲，萊萬汀還閃著光……
“還來使？”
李澄不悅，抱臂看著一本正經的哈爾利，還有旁邊嚴肅的康斯坦丁。
“哪有你們這種來使？要不是看在可莉莎的麵子上，我一定把你們幹掉在這裏。”
可莉莎聞言耳朵猛地一顫，雙手合十可憐巴巴的看著李澄懇求道：“不要！”
“至、至少不要傷害老師！那個黎博利可以隨便！”
哈爾利聞言驚悚起來，看向可莉莎怒罵道：“哈？我真後悔我沒在剛才就掐死你！”
“.……我想大酋長肯定不至於是個陰險卑鄙的小人吧？”
哈爾利隨即強行的笑了笑，臉色難堪，現在這個情況很不妙啊。
“別緊張，在這裏殺掉你於我無意義，也不有助於我的名聲，而且我想你對城防軍的作用也不重要吧？戈達還可以換一個新的指揮官。”
李澄輕笑：“哈爾利總指揮對吧，我們在薩克多斯見過。”
哈爾利勉強笑了笑：“是啊，真沒想到，原來在城市裏的破壞行動，也是你們幹的。”
“我不會坐以待斃，沒什麽好說的，倒是你的來意很不明啊？”
李澄說完，隱晦的瞧了瞧可莉莎，見後者絞著手指隱有不安，心下狐疑起來。
康斯坦丁注意到了這一幕，連忙開口道：“大酋長，請您不要懷疑我的學生。”
“她對您的忠心難以想象，我們就是來勸說她回移動城市的，但是她拒絕了。”
李澄聞言麵色稍緩，沉思片刻，他也不相信可莉莎會在這個時候打算搞什麽背叛。
“好了，哈爾利，給戈達帶句話，讓他趁早打消什麽小心思！”
“現在你們可以滾了。”
哈爾利遲疑片刻，盯著李澄緩緩道：“為什麽大酋長還要堅持抗衡呢？”
“我也來給您一個建議如何？”
“帶著雨林的所有人，放棄防線.……逃走吧。”
哈爾利的語氣不似玩笑，他沉著的說出原因，朝李澄緩緩解釋著。
“我不是薩克多斯人的走狗，恰恰相反，大酋長先生，我給你的建議是最純正的，站在絕對中立的身份說出的。”
“因為古蘭德經貿對我的雇傭，我才不得不指揮這場戰役，但是我仍然不願意見到你們的慘景，現在離開是最好的選擇。”
“薩克多斯的大軍不可能被區區一座防線擋住，很快戈達將會不計損失的發動強攻，那才是薩克多斯真正恐怖的地方，她的軍隊將不惜一切為城市而戰。”
“到時一旦防線淪陷，那憤怒的薩克多斯士兵將會對這片雨林的人做出什麽，就不言而喻了，沒人可能保持冷靜，這片土地會陷入血光彌漫的海洋中。”
“但是如果我們回顧戰場，我發現了另一種可能。”
“那就是如果您帶領所有人逃離這裏，逃離這片土地，那麽薩克多斯得到了僅僅是這片土地暫時性的控製權。”
“你和你的雨林族人並不會有損失，你仍然是他們無可爭議的最高領袖，而慘烈的戰場也能提前結束，你們可以到任何地方紮根，這完全不是問題。”
哈爾利沉吟著，見李澄靜靜地聽著他的話，他緩了緩繼續道：“你要知道，世界上沒有什麽能抵抗的了時間的力量。”
“薩克多斯人或許可以在這裏建立起一個‘薩克多森’販奴地，但那又怎麽樣？”
“四年、最多五年！這個販奴地就會因為各種原因而枯竭，而天災的襲擊也會導致薩克多斯對販奴地的管理日漸衰微，而且東邊的戰爭拉開序幕，薩克多斯很快就會東遷，販奴地的控製將會變得極其微弱，隻有少量的販奴獵手和城防軍會駐紮在這裏！”
“如果雨林的戰士能在其他地方休養生息，在那時卷土重來，那雨林的複興豈不是易如反掌？趕走薩克多斯人不是唾手可得的事情？”
“何必要在這裏打的你死我活，到頭來留下一片什麽都不剩的源石焦土？”
哈爾利激動起來，急促的勸說著，上前握住李澄的手，見他雙眸毫無波瀾心中微驚，眼神驚悸的看著他。
“戰爭的結果現在就在我們麵前，大酋長先生，我們可以改寫悲劇！”
“我由衷的相信你不是一個理想主義者，不會為了虛無縹緲的榮譽搭上所有人的生命，順便為了不可能的事情給雨林送葬，不是嗎？”
在沉重的空氣中，李澄默然片刻，他看著麵前的哈爾利，隨即緩緩用悠長的音調開口了。
“.……我有我的戰略考量。”
“哈爾利，我聽懂你說的話了，我也相信你不是惡人，對雨林並不存在惡意，隻是因職責站在這裏罷了。”
“但是我不會放棄阿卡胡拉，不隻是因為它是這些阿達克利斯們的家園，更是因為它是我們抵抗移動城市的唯一據點！”
“沒錯，唯一的據點。”
“阿卡胡拉有著巨蔁防線，灰蔁迷境組成的天然防線，它的地勢崎嶇，密林遍布，在我的經營下已經部署了無數的要塞，壕溝，城牆……以及棱堡，無數高聳的防禦塔連天而立，形成了一道巨大的人工天塹。”
“它僅憑不到兩萬人以及少量的火炮就能抵擋二十萬大軍，這一場攻堅戰能打到現在已經證明了這一點。”
“除此之外，這裏的自然資源豐富，擁有薩爾貢西南最富饒的源石礦區，豐富的原材料，這讓這裏成為移民的好地點，阿卡胡拉能在短短三個月發展成這個樣子，也證明了這一點。”
“阿卡胡拉還有著相比於沙漠地帶更加良好的氣候，它沒有遮天蔽日的沙塵暴，天災的光顧也很少見，適合移動農田的大規模部署，固定設施也可以長時間使用。”
“這裏還是四通八達的地理位置，它同時連接著薩爾貢兩個主要移動城市的航線，有著無數商隊的驛站，隻要時機合適，這裏就會躍遷為薩爾貢的西南貿易中心！這都是雨林與外界展開長期拉鋸戰的最好憑仗！”
“可如果現在我讓步了，我退出了阿卡胡拉，讓族人們向北跑到伊斯科爾的沙漠土地苟延殘喘……沒錯，我們確實可以憑借武力強行占有一片荒原地區。成立一個阿達克裏斯部落，或者投奔一個城市的帕夏，在那裏我們仍然可以繼續生活，征兵，收稅。”
“但如果阿卡胡拉變成了‘薩克多森’販奴地，即使到時我率領超過現在三倍的兵力，在進攻販奴地時也會一敗塗地，在毫無防禦措施的沙漠中，麵對移動城市，或者薩克多斯大軍的征伐也隻能跪地討饒！”
“雨林將毫無翻盤的機會.……”
李澄重重歎了口氣，在哈爾利驚詫的目光中接著道。
“所以我隻能守在這裏，也許所有的一切都將終結，但是我現在守護的就是這些族人們最後的希望，在薩爾貢這片土地自由生活下去的希望，和任何一個移動城市抗衡的希望，不至於淪落到悲慘的境地。”
“我絕不會將阿卡胡拉拱手讓人！”
“哈爾利，我明白你的心情，我也曾經幻想過。如果拿破侖沒有拘泥於莫斯科的冰天雪地，如果凱撒沒有越過盧孔比河，如果曹操在赤壁沒有輕敵大意，那麽所有的事情是不是會有不一樣的地方。”
“你或許聽不懂我說的，但是我想告訴你，一切的一切之所以發生，是因為.……在那種條件下，它們必須發生，無關於曆史的巧合或者當事人的決策。”
“謝謝你，現在回到你的陣營去吧，讓我們在決戰中用劍刃相撞，給這場戰爭劃下句號。”
哈爾利釋然的點著頭，震撼的看著李澄：“.……原來如此。”
“好吧，大酋長，感謝你能站在這樣的敵對立場上傾聽我的建議，你確實如同可莉莎小姐說的，是一個偉大的領袖。”
“不管這場戰爭的結果如何，我都會記得這一天，記得圍繞在這片雨林的一切。”
“再見.……雨林的大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