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4章 輸得起
工部尚書徐貫的突然離開,叫朝堂許多人措手不及。
悲傷是肯定的,畢竟徐公七十多,近耄耋的年歲,為官五十餘載,這樣一位老大人的離開,同為儒家子弟,說不難過自是假話。
可在悲傷之外,於許多人而言,像是突然……眼瞎了似的。
朝廷主張治水,為了是萬民之利,為的是四海升平,於是,工部尚書徐貫站了出來,帶著病體去前麵治理河道。
如此年紀,還在親力親為,這若是再治理有功,豈不是世上少有的美談一樁。
跟著,憑借治理河道之功,這位徐大人也就可為諸多儒家子弟扳回一局。
然……教所有人都想不到,也不想看到的是,這位徐大人,突然仙逝了。
這下怎麽辦?
棘了個大手了!
且說這治河,本就是經驗之功,就如同那大夫郎中似的,治理諸多問題,你得日積月累,待得有了足夠經驗了,方才可以根據諸多問題對症下藥。
而徐貫此人,已堪稱是當朝治水第一人,實在難找出比徐貫更有經驗、更有能力的治河者了。
即便……當朝也確實有一些比徐貫遜色一些的大員,可……誰又願意去呢?
若隻是單純的治河,可繼徐貫衣缽者,兩隻手大抵是數不過來的,想來,這些人也都願意前往,代替徐大人,完成治河一事。
但……眼下那黃河已然決堤了,崩啦!
大水肆意,民不聊生。
這等爛攤子,已經不僅僅是治河那麽簡單了,許多問題都要考慮到那萬千百姓,稍微有個好歹……那是要出人命的!
說不好聽些,就算你治河的本事絕頂,可又如何能保證在治水過程中不損害那諸多百姓呢?
要治水,又要安置、營救萬千百姓,這是一個綜合大問題!
做得好,那是你的功勞,做不好,朝堂這邊一雙雙眼睛可都盯著呢!
稍有不慎便有可能成為那眾矢之的,萬人唾棄,永劫不複。
“內閣那邊可有動向?”
“還沒有……”
有人搖頭歎息。
顯然,這等棘手的問題,叫內閣那邊一時間都無所適從。
事實……大抵也是如此。
在簡單商議過徐貫的事宜後,三位閣老便將心思放在了開州那邊的水災問題上。
水災,曆來的大問題,尤其是那黃河,教曆朝曆代都頭疼不已。
就如現在,即便當下能大概穩住情況,接下來呢?
若再出現冰淩,是不是還會有包括但不限於開州在內的河段出現決堤現象?
再出現怎麽辦?
當下方才入冬不久啊,尤其近歲來天色大寒,誰知道接下來這寒冷會持續多久。
而天色寒冷,便意味著會出現冰淩,會決堤。
一連串的問題下來,教三位閣老也是不禁歎息。
“其根本是解決冰淩的問題啊!”
許久後,劉健自語一般。
對於這裏黃河一事,曆朝曆代所做的事情,大抵是在前者的基礎上,縫縫補補,於是漏風多常見。
此一番,朝廷這邊本準備下大力氣,花大代價,將各河段都加固,便是打不到固若城牆的地步,卻也要相當的牢靠。
然……隨著冰淩的出現,這一切,可能又要成為泡影了。
一般而言,河水的汛期大概在六七月份,主要治河的時間,先前多半是冬日之前做一些,轉來春日再繼續,現在,即便朝廷不惜勞民傷財,準備連貫著修理……可那河道的情況已不大允許了啊!
冰淩,就會出現大水,這……怎麽修?
故,長遠看,這事……可能砸了。
短期看呢,便是眼前這麽一大個爛攤子。
“聽聞,剛清理了部分的舊河道……又灌水了。”李東陽說道。
也就是……先前的諸多努力,就這般白白浪費了。
河道尚未清理完畢,堤壩尚未加固,一切就回到先前的模樣,甚至……更加糟糕。
那黃河的水在奔流的時候,可也是帶著淤泥的,待得河水平緩下來,淤泥便會留下,形成大片的淤泥地。
這淤泥地包括但不限於百姓們的田地、宅子!
怎麽辦?
又是許久,謝遷平靜道:“此事,已是無法徹底解決,接下來,無論怎樣,都注定是粉飾太平,給自己臉上貼金,傳統儒家子弟的最後一張麵皮……沒了!”
徐貫失敗了。
如此之大的爛攤子,且無法根治,而今再強行敷衍著“解救下去,可就不是給自己臉上貼金?
浩瀚書海,千千萬萬儒家子弟,輸不起嗎?
那還要那所謂的讀書人的狗屁氣節有什麽用?
“新儒學的子弟中,可推徐經與王守仁。”
“徐經此人家裏藏書萬貫,與山海地形十分熟悉,在他的治理之下,諸多港口便不錯,沒出過大問題。”
“至於王守仁,此人之學問,已將自成一脈,先前平南贛汀漳匪患已見其功。”
劉健緩緩說道。
聲音剛落下,弘治皇帝便走了進來。
劉健同李東陽二人看了看,忙道:“見過陛下,臣等在商議開州的事宜,可教徐經或王守仁……”
“嗯。”
弘治皇帝出聲打斷,並未言語,而是遞上一份書信。
劉健三人側目,展開來看,心思不禁沉了下去。
這封信可以說是一封家書,由太子殿下執筆,上麵羅列了包括開封府知府馬龍,以及祥符知縣、陳州、許州等多位地方官貪墨銀兩的證據以及諸多惡行。
要命的東西啊!
而且,一封書信上麵,竟是羅列了十餘人,諸多罪證寫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一刀子下來,戳的人心肺生疼。
顯而易見,這些地方官都是儒家子弟,都是通過科舉製選用的“人才”!
而今,這些人才,竟做出種種惡劣行徑,豈不就等同於將了傳統科舉一軍?
“這些人,朕暫不做評判!”
弘治皇帝嚴肅道:“待得救災之後,依照此番救災的功與過,再酌情減罰、加罰!”
三位閣老默然。
這已是極好的處置方式了。
若按大明律,這書信上名單的所有人,可都夠死罪了。
而今陛下能暫行寬容些許,已是極大的恩德。
“陛下,開州那邊的事宜……”
“寧遠那小子,今日已然啟程了。”弘治皇帝說道。
嗯?
三位閣老側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