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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6章 舌戰群儒

  寧遠心底一凜。


  他深知,這位皇帝陛下,曆來仁厚,幾乎是儒家史上的完美君王。


  可當下,他卻是自皇帝陛下的眼中,看到了鋒芒。


  待得太子殿下離開,寧遠嚐試著道:“陛下,如此……是不是有些強硬了?”


  很明顯,皇帝陛下命他明日早朝,就是為了施行攤丁入畝。


  對於此事,百官定然是極力反對的。


  可當下,皇帝陛下的意思卻是要頂著百官反對,強力推行攤丁入畝。


  這可不是什麽好事。


  極容易使君王離心離德,背上罵名。


  畢竟,這段史書,在日後可還是要由諸多文官來撰寫。


  “朕也不想啊。”


  弘治皇帝歎息:“隻是,朕要為太子鋪路,先前呢,朕一直在想著查缺補漏,將老祖宗遺留下來的問題解決了,便可讓太子輕鬆一些。”


  “可是在收複交趾之後,朕才發現真正的、最大的、根源性的問題,就這般活生生擺在眼前,如一柄利劍,狠狠的刺入朕的心窩。”


  “咱是君王,可咱也是一個父親啊,咱受過的苦、遭受的問題,可不想太子也為難了。”


  話音落下,眼中一片溫情。


  寧遠暗自觸動。


  天家亦有情。


  父愛如山啊。


  轉來翌日,早朝。


  寧遠起了個大早,拖在百官身後,上了早朝。


  和想象中差不多的是,攤丁入畝一事,幾乎在百官之間流傳開了,但早朝之上,卻是無人提及。


  因為這事關乎甚大,誰也不敢貿然開口。


  就在此間,寧遠上前道:“啟稟陛下,臣以為佃農疾苦,明明沒有地,卻還要繳納大量賦稅,此乃不公,故,不應論戶收稅,應以坐擁田地數量收稅,如此才公平。”


  話音落下,一陣寂靜。


  但很快便有人站出:“繁昌侯,田地乃是家國的根本,此等大事,豈容你妄議?”


  上來,便是一個大帽子。


  其中,又暗點了寧遠的身份。


  無論是駙馬還是繁昌侯,都算不得真正的朝廷命官,又豈能胡亂幹涉朝政?


  “不錯,繁昌侯,想來你要知道,茲事體大,關乎社稷根本,萬不可亂動的。”


  “而今稅製,綿延千餘年,豈是你說改就改的?”


  “對,擅改稅製,極容易釀成不可想象的禍端,萬民叛亂,繁昌侯,你莫不是想天大亂?”


  許多人言語聲聲,帽子一個比一個大。


  換做一般人,怕是早被這陣勢嚇到了。


  堪稱是百官阻攔啊!


  可寧遠卻宛如沒聽到一般,繼續開口道:“陛下,臣自交趾那邊,看到了許多。”


  “這其中,就包括黃土製的推行。”


  “佃農們的日子,太難了,他們沒有田地,許多人更是連溫飽都是問題。”


  “可在推行黃土製之後,這些人過上了自給自足的生活,想來,若遇到豐收的年頭,還能賣掉餘糧,換取銀兩以購買其他物品。”


  “陛下也知道,這佃農們若都能吃飽飯,也就不會叛亂了。”


  “陛下,得民心者得天下啊,佃農,那也是民,他們,不是泥腿子啊!”


  寧遠一臉懇切的樣子。


  可這番話落下,諸多百官皆是被驚住了,甚至包括曆來處變不驚的三位閣老,也是十分的驚心。


  這小子……什麽意思?

  要在大明所有地方……推行黃土製?


  瘋了嗎?

  這不是沒事找事,自取滅亡嗎?

  “放肆,簡直一派胡言!”


  “寧遠,你安敢擅自插手朝政?要禍亂江山嗎?”


  “豎子小兒,胡說八道,這大明江山,輪得到你插手了?”


  許多人大怒,對著寧遠指指點點,吹胡子瞪眼,仿佛要吃人一般,暗指寧遠要造反。


  連帶著兵部尚書馬文升都跟著開口道:“繁昌侯,莫要亂說,大明稅製乃是太祖高皇帝定下的,豈能隨意更改。”


  寧遠側目。


  他早就等著了,當下冒出來一個二品大員,哪裏肯放過。


  當即,他看向馬文升,平靜道:“馬公言之有理,馬公是讀書人,想來理應知道論語之中有這樣一句話,叫有則改之,無則加勉,今稅製有錯,便這般眼睜睜看著,無動於衷嗎?”


  “你……”馬文升一瞪眼,卻是別過頭去,沒再多言。


  這是詭辯。


  若論學問,他能跟寧遠說上十天十夜,不帶重複的那種。


  但這小子一口咬死了稅製有錯,教人怎麽說?

  怎麽說都是錯的!

  寧遠轉而看向弘治皇帝:“陛下,朱熹老夫子有言,格物致知,而今交趾定,一片升平,足證明黃土製是正確的,為了社稷安穩,臣懇請陛下在大明其餘地方,推行黃土製。”


  百官齊齊無語了,又怒又氣,又無奈。


  這小子,明明武將一個,動不動就拿儒家學問說話,而且,頂的還是他們這些熟讀四書五經的文官……著實不要臉。


  但偏偏,這事,又不好說。


  寶座之上,弘治皇帝暗自搖頭,哭笑不得。


  這小子,太能胡鬧了。


  沒錯,就是胡鬧。


  但口口聲聲之間,卻也有些道理……嗯……歪理,教人不好駁斥。


  交趾那邊一切穩定,足以證明黃土製是正確的。


  既然黃土製沒錯,那麽為了江山更好,為什麽不在大明其他地方施行呢?


  這裏麵自然又諸多種種問題,但一時之間,還真掰扯不清。


  可以說,經過寧遠這一番胡鬧,還真占據了上風。


  最起碼表麵上贏了一道。


  還有便是,這小子一開始明明提的隻是攤丁入畝的問題,眼見百官反駁,直接改口,獅子大開口,要推行黃土製。


  這招……很聰明啊!

  有了這個基礎,再推行攤丁入畝,就容易了。


  於是他一臉深沉的開口:“大明其餘地方與交趾不同,黃土製之事,不得再提。”


  一句話,將事態壓了下來。


  跟著,又皺眉道:“但這攤丁入畝的問題,倒是有幾分道理的,這樣吧,繁昌侯,先前朕不是命你以山西為試點清查私藏土地嗎?你便在山西選取一縣,試著推行攤丁入畝!”


  一番話,又將調子定下。


  百官皆無聲。


  一些人眯著眼,看出了其中的問題。


  這是寧遠與皇帝陛下演的一出戲啊,陛下明顯要強行推行攤丁入畝,還能說什麽?

  寧遠也鬆了口氣。


  還好自己機智,將後世某位先生的話體味的爐火純青。


  曆來,大部分人都是中庸的,你若揚言開窗子,他們定不同意,但你若主張將房頂掀開,他們便立馬同意開窗了。


  這一頓胡鬧下來,攤丁入畝的事情倒是有了眉目。


  可接下來才是真正的關鍵。


  得拿出具體的施政效果、成就,教百官認同此事啊。


  若不然,這個矛盾始終會存在於朝廷之間。


  “一切就看實際操作了!”


  寧遠暗暗沉了一口氣,壓力,更大了。


  因為他也不能保證攤丁入畝在一縣之地,推行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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