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黑色轎車在十字路口轉了個彎，朝另一個方向駛去。
沒過多久，兩人便抵達目的地。
看著頭頂那個寫著“骨董街”三個大字的匾額，和街道兩側古色古香的裝修，秦佑一時間有些懵。
“你說的實體店.……在這？”
蘇君欣點點頭，“上次送你的那枚紅縞瑪瑙就是在這裏無意間發現的，當時那老板不肯賣我，我索性將他整個店鋪都包了下來。”
秦佑眼角一抽，難得被她的話噎住，“為了個吊墜就買下整個店鋪，這事可不像你一貫的風格啊。”
隨即又忽然想到什麽，恍然大悟般笑了起來，“我懂了，果然是因為我，才破了例？”
蘇君欣無奈又好笑地翻了個大白眼，沒回答，隻抬步往裏頭。
“怎麽，又被我說中了吧？”秦佑跟在她身後，還不忘接著打趣，“一被我說中就假裝不理人，哼哼.……”
她懶得搭理他，愈發加快腳步，很快便找到了那家被自己買下的店鋪——
潛蛟閣的招牌被擦得很亮，裏頭依舊打掃得十分幹淨，物件擺放整齊，有三兩位客人在隨意逛著。
她剛邁入門檻，頭頂的骨鈴便收到感應，碰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響聲。
正擦拭著玉石的唐寶吾聞聲轉過視線，見著她，麵上立刻綻放出笑容。
快步從櫃台後走出，在她麵前抱拳作了個揖，道：“老板好。”
他穿著身紅黑相間的唐裝，鼻梁上架著副圓框眼鏡，又是站在古董店裏頭，乍一看，竟給人種時空錯亂的感覺。
蘇君欣神思一恍，腦海裏不知怎麽地突然閃過一些陌生的畫麵。
畫麵的背景是一座立在湖麵中央的小亭，亭子裏有張石桌，坐在她對麵的是個身形有些熟悉，卻看不清臉的男人。
男人似乎說了些什麽，隨後伸出手，將一個東西遞過來。
她垂眸看去，卻隻來得及瞥見一抹血般的紅，意識便忽然回到現實。
將她喚回來的人是秦佑。
他的手輕輕搭在她肩膀上，擔憂詢問：“君欣，你怎麽了？”
她眨了眨眼，徹底回過神來，“嗯？沒事，就是剛才腦子裏突然冒出了些奇怪的畫麵，晃神了。”
他聞言眸光微閃，不動聲色地將訝然藏起，彎起唇笑道：“我還以為你怎麽了，剛才毫無征兆地就呆住不動了，可把我嚇了一跳。”
蘇君欣拍拍他的手背以作安撫，視線轉向唐寶吾，問道：“最近店裏生意怎麽樣？”
唐寶吾的視線在兩人之間打了個轉，心中對這位跟著自家老板的小少年有了個初步印象，聞言答道：“現在沒到旅遊旺季，平日裏很少有人來，來了也大多隻是逛逛便走，不過半個月前一位老顧客給他滿月的小孫子買了對玉如意，倒還是賺了些。”
她頷首表示了然，視線在這間不算大的店鋪裏掃視一圈，思忖片刻，冷不丁問：“咱們這店裏，還能騰出空位麽？”
唐寶吾想了想，先問：“這得看您的需要。”
她走到那個掛滿各種玉石吊墜的牆前，停住，上下打量，伸出一根手指比了個範圍，“把這裏的半麵牆騰出來，嵌入木架子，還剩多少？”
“木架子？您是要擺什麽？”
“一些花花草草。”
“那沒問題，把這整麵牆清空都行。”
蘇君欣嗯了聲，隨後想到什麽，轉身看他，“你不好奇我為什麽要這樣做嗎？”
唐寶吾笑笑，“這整個店都是您的，您想要如何改動，我自然是沒有異議的，頂多也就是給個建議罷了。”
這個回答顯然讓她十分滿意，蘇君欣眼中笑意漸深，道：“以後我會在這裏賣一些特殊植物，但古董店還是照樣開，每月除去我們商定好的工資，隻要是你的老顧客上門，你都可以從賺到的錢中抽一成利潤。”
一成利潤對於這樣一家店來說，可不算少。
唐寶吾沒料到她會如此大方，趕緊一迭聲道了謝，心中對這位年紀輕輕卻氣勢不凡的老板更是欽佩。
交代完改造的具體事宜，兩人才從店裏出來。
除去先前她走神那會兒，秦佑一直安靜地站在她身邊沒說話，這時才開口，戲謔地道：“你這穩固人心的手段還真是高，我看那位唐先生現在對你可是忠心耿耿了。”
“那當然，你也不看看我是誰.……”抬腕看了眼表，她道，“這裏離學校不遠，現在過去還能趕上下午第二節課，你快回去吧。”
他一愣，“可我專門為了去機場接你，和學校請了一整天的假啊。”
蘇君欣蹙眉“嘖”了一聲，屈起手指不輕不重地敲在他的腦門上，“很多國家的小孩想讀書都沒學上呢，你都高二了還敢隨便請假，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見他麵露委屈，她又不自覺放軟了聲音：“而且你不是已經接到我了嗎？也該回去上課了，乖。”
說罷，像是摸狗狗一樣，輕輕揉了揉他的腦袋。
秦佑盯著她沉默了片刻，最後還是猶豫著開口：“君欣，其實我有件事……一直想和你說，但不知道該怎樣開口……”
一瞅他這心虛的眼神，蘇君欣登時便停下了動作，作勢要收回手，“什麽事？”
“我說了你可別生氣，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隱瞞你的！”他趕緊將她的手握住，重新放在自己的腦袋上，眼睛還可憐巴巴地眨了眨。
見狀，蘇君欣的小心髒禁不住“噗通”一跳，心中暗道：臥槽，這樣子的秦佑也太可愛了吧！！！
吸了口氣，她麵上努力維持鎮定，故意冷了臉看著他，“那你到底做什麽了，老實交代。”
他抿抿唇，聲音愈發壓低：“其實.……我一直都不用上學的。”
蘇君欣沒料到會聽到這話，一下子沒反應過來，腦海裏冒出一排問號，“哈？”
他解釋道：“我在高一的時候就被保送進了清大，隻是因為想和其他人一樣讀完高中，才故意沒讓校方聲張。後來遇見了你，我更想將時間都留給和你一起度過，所以.……”
見蘇君欣聞言良久不語，他有些不安。
“君欣，你生我的氣了麽？”
她眯起眸，仔細打量了他片刻，才淡淡開口：“你不會是為了今天不去上學，才故意這麽說的吧？”
他一愣，趕忙否認：“當然不是！你要是不信的話，可以去我家看保送證明！”
“那如果是真的，之前我還在學校時你為什麽不主動坦白？甚至要不是今天突然發生了這事，你還打算繼續瞞到什麽時候？”她步步緊逼，就連聲音都沉了下去，“你口口聲聲說我們是好朋友，卻連這種事情都無法對好朋友坦白.……是不是還隱瞞了我更多呢？”
秦佑對上她的視線，心中突地一緊，慌亂地移開目光。
知道自己這次是真的百口莫辯，便隻能盡力放低了姿態，小聲道：“對不起……”
誰知下一秒，剛才還嚴肅認真的少女忽然舒展開眉頭，嘴角高高翹起，忍俊不禁地道：“你是不是傻了，我蘇君欣是那種會因為這點小事斤斤計較的人嗎？”
秦佑詫異地抬起頭，不敢相信似地眨眨眼，“啊……你剛剛沒生氣？”
她揉亂他的劉海，聲音裏都帶著笑意：“我當然是裝的，瞧你被嚇的那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故意欺負你呢。雖然這次你的確做得不對，不過看在你最近表現這麽好，還並非故意隱瞞的情況下，我就原諒你咯。”
一聽“原諒”二字，他才終於展露笑顏，絲毫不介意打理許久的發型被弄亂，樂顛顛地跟在她身後，賣乖道：“都說打是親罵是愛，我巴不得你多欺負欺負我！”
蘇君欣好笑地瞥他一眼，又稍稍正了臉色，“秦佑，不管是多親密的人，都會有自己的隱私和不願意告訴別人的秘密。將心比心，我也有很多沒坦白告訴你的事，所以我充分尊重也理解你的做法。但有個前提，你不能背叛我。”
他也跟著擺正臉色，十分堅定地點點頭，甚至豎起了三根手指，大聲道：“我發誓，絕對不會做任何背叛你的事！”
街上路人聽見這邊動靜，紛紛扭過頭，好奇地打量兩人。
一瞧是倆年輕男女，便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蘇君欣被這些視線看得臉熱，趕緊將他的手壓下，哭笑不得地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秦佑順勢將她的手牽住，餘光不經意一瞥，眸子一下子亮起，道：“君欣，咱們去買那個糖人吧！”
“糖人？”蘇君欣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便見在不遠處的街旁擺著個竹擔子，擔子一頭是加熱用的爐具，另一頭是糖料和工具，頂上還插著些已經做好的糖畫，多為十二生肖裏的動物。
一個約莫花甲之年的老大爺站在擔子後頭，一手握著勺一手背在身後，口中哼著模模糊糊的小曲，手腕一轉，便在那塗了油的大理石板上落下一道道糖漿。
幾勾幾畫，一隻張牙舞爪的老虎便在那石板上現了形，引得圍在擔子前的幾個小孩不住鼓掌歡呼。
待造型完成，老大爺抄起一把小鏟子利落地將糖畫鏟起，往上頭黏上一根竹簽，隨後便拿起交給了那翹首以盼許久的小客人。
孩童們立刻納罕地圍在一起，左一句右一句地議論著糖畫老虎，買到它的人舍不得咬，隻輕輕舔了下老虎的尾巴，立馬歡喜地眯起眼睛。
這樣熟悉的場景，一下子勾起了蘇君欣的回憶。
像畫糖人這樣的民間手藝幾十年前還十分流行，尤其是小學門口，每天放學都能圍上一群背著書包的小孩。
一個簡單的糖畫隻要五角錢，小孩們每個人手裏都握著一根，吃得滿嘴甜香。
她那時候住在孤兒院裏，哪裏有什麽零花錢，每次都隻能眼巴巴看著別人吃，在心裏默默想象著該是什麽樣的味道。
直到後來的一天，她打掃衛生時在自己的床底下發現了一枚五角錢的硬幣。
那枚硬幣很新，一點灰塵都沒沾上。
她拿著這枚硬幣問遍了孤兒院裏的每一個人，卻並沒有人丟錢。
後來等了好幾天都沒人來認領，又聽說學校門口賣糖畫的老爺爺生了病，隻賣最後一天，她才鼓起勇氣用這五角錢買了隻糖畫小兔子。
麥芽糖的味道她至今還記得。
秦佑又問了一遍，她沒什麽猶豫，點頭應了好。
他牽著蘇君欣上前，看了眼旁邊小牌子上用毛筆字寫的“可畫人像”四個大字，道：“老板，能畫情侶嗎？”
旁邊那群小孩自然也注意到兩人，其中一個紮著倆小揪揪的女孩捂住嘴，咯咯直笑，“羞羞臉，他們還牽手呢！”
蘇君欣臉皮薄，雖然秦佑早已成年，自己還是個活了兩輩子的重生者，眼下這情況卻怎麽看怎麽像是在偷偷早戀，心虛地想要收回手，卻被他先一步緊緊攥住。
秦佑衝她擠擠眼睛，壓低聲音說：“怕什麽啊，這裏又沒人認識咱們。”
然而他話音剛落，一道熟悉的女聲便忽然從兩人身後傳來。
“小蘇，秦佑？”
蘇君欣心裏一緊，趕忙撒了手，回頭朝聲源處看去。
“咳，薑老師，您怎麽也在這？”
薑如是此行是來為大學恩師的壽辰挑選禮物，剛訂下一副山水字畫準備返程，卻眼尖地瞧見兩道十分熟悉的身影。
試探著叫了聲，果然是。
見一向遇事鎮定自若的蘇君欣看到自己後卻麵露羞赧，又注意到他倆緊緊挨著的站姿，薑如是心下了然，悄悄抿唇笑了笑，款步走上前。
“我來買點東西，你們呢？”
蘇君欣簡單將想要在這裏開實體店賣變異植物的事說了。
薑如是聽完後倍感驚訝，又覺得這的確是個好法子，依照自己的經驗給她提了些建議。
兩人說話間，那位賣糖畫的老大爺突然插了進來，打斷道：“你們要的糖畫好了。”
三人於是都止住話頭，轉頭望去——
老大爺一隻手裏拿著一個小人，一男一女，從發型和著裝上來看，很輕易便能認出是秦佑和蘇君欣。
最關鍵的是，這倆小人並不是完全分開，而是牽著手的。
畫麵一時間有些詭異的安靜。
蘇君欣：……好家夥，活了兩輩子，第一次談戀愛居然就被班主任抓了個正著。
秦佑倒是反應快，麵色淡然地接過那糖畫，捏著底下兩根竹簽輕輕一掰，兩個小人牽著的手便斷了開。
他將女孩的那個給蘇君欣，欲蓋彌彰般道：“剛才不小心黏在一起了，現在可以吃了。”
薑如是差點沒忍住笑聲，看了看蘇君欣冒紅的耳尖，十分識趣地以還有事情要忙為由，和兩人道了別。
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街口，兩人都鬆了口氣，秦佑卻突然再次伸手拿走蘇君欣手裏的那糖畫。
她不明所以：“你幹嘛？”
他沒回答，而是將那倆糖人遞回老大爺麵前，誠心地問：“這還能重新黏上嗎？”
蘇君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