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任憑秦佑追問了一路,蘇君欣也沒肯告訴他打九十九點九八分的緣由。


  之後的一整個上午時間,他可謂是將“死纏爛打”這四個字詮釋得淋漓盡致。


  語文課學文言文,他搖頭晃腦地湊過來:“君欣君欣,若是真君子,何不告我無滿分也(為什麽不告訴我沒有滿分的原因)?”


  蘇君欣眼皮也沒抬一下,淡然讀書,答道:“我非君子,吾為女子。”


  秦佑一噎,默默縮了回去。


  數學課寫練習題,他又折了隻小青蛙,青蛙嘴裏叼著張小紙條,上麵寫著一道計算題和一個大大的問號。


  蘇君欣不用算也知道題目的答案是99.98,於是忍著笑視而不見。


  秦佑隻得將小青蛙收了回去。


  英語課練口語,他托著腮,放軟聲音,光明正大地對她撒嬌:“Tellmeahundred,please~~~”


  蘇君欣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他的額頭將他推回自己的座位,輕哼一聲:“Nodo.”


  秦佑撇嘴,將腦袋埋進英語課本裏,不說話了。


  上午最後一節生物實踐課,他好不容易安靜了會兒,可沒過多久便又湊過來,手裏捧著盆仙人球,十分嚴肅地威脅道:“君欣,你要是還不告訴我答案,我就用這個仙人球紮死我自己。”


  說著便作勢要用手去摸它,這架勢,怎麽看怎麽與那“一哭二鬧三上吊”有異曲同工之處。


  蘇君欣聞言倒還真停下了鏟土的動作,不過卻也隻是轉頭靜靜地注視著他,沒說話。


  兩人四目相對,你瞪著我瞪著你。


  片刻後,秦佑率先沒繃住,不解地問她:“你怎麽不接話了?”


  她饒有興致地打量他,眨了眨眼,“你剛剛不是說要用這個紮死自己嗎,快紮吧,我等著開眼呢!”


  秦佑:“.……”


  知道這招對她沒用,他隻得將仙人球放下,掏出濕紙巾擦去手上沾的泥漬,不高興地道:“那你究竟要怎樣才能告訴我,為什麽你給我的分數比我給你的還少一點?”


  蘇君欣別過頭,輕哼一聲,滿眼都是得逞的笑意,在他看不見的角度翹了翹嘴角,“你不是最擅長揣摩我的心思了嗎,怎麽現在卻連這個都猜不到了?”


  “你的心思我什麽時候猜透過?”他黏過來緊緊貼著她蹲下,腦袋有意無意地往她肩頭上靠了靠,雙眸微微眯起,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的側顏,壓低聲音道:“君欣,你是不是為了報複我早上故意嚇唬你的事,故意這麽說的?”


  蘇君欣偏頭看他,輕挑眉梢,“你覺得我是那麽睚眥必報的人麽?”


  秦佑沉默幾秒,咽了下口水,然後緩緩點頭,“你是。”


  她一下子瞪大眼睛,握起拳頭不輕不重地在他手臂上錘了一下,“再給你個機會,重新說!”


  他笑著往旁邊躲了躲,卻不改口:“重新說那也是這個答案,可你就算再睚眥必報又如何,這些都是構成你的特點,我通通喜歡——”


  話音未落,從兩人身後的方向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蘇君欣下意識停了動作,轉頭看去。


  李維澤站在距離他們不過幾步遠的地方,目光複雜地看著兩人,輕輕斂眉,“蘇君欣,你現在方便和我私下聊聊嗎?”


  “當然可以,”蘇君欣遞給秦佑一個安心的目光,“你在這等等,我去去就回哈。”


  剛起身,又趕緊轉過來,叮囑道:“我不在的時候你自個當心些,那個仙人球就別玩了,當心又紮著手。”


  秦佑抬臉仰視她,清澈的黑色眼珠裏倒映著她的身影。


  他抿唇笑了起來,突然握住蘇君欣的右手,往她掌心中塞了顆糖,“嗯,我都聽你的。”


  蘇君欣看了眼手中那顆蜜桃味軟糖,心尖微暖,順手摸摸他的腦袋,轉身跟著李維澤到了個僻靜的角落。


  他自然也看見了剛才那一幕,眼神不由自主在她身上打了個轉,猶豫著詢問:“你和他……現在已經正式在一起了嗎?”


  提起這樣敏感的話題,蘇君欣便立馬正了臉色,否定道:“我和秦佑現在還隻是好朋友而已,沒到那個地步。”


  他垂下眸,掩去眼底一閃而逝的慶幸,知道再追問肯定會讓蘇君欣起疑心,於是很快便轉移話題道:“昨天我和你說的賣花一事,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蘇君欣早就想好了答案:“資金的問題我們可以以後再議,但素冠荷鼎舉世罕見,你又是真心喜歡,我不希望為了錢而奪走你所珍視的事物。”


  李維澤聞言,臉上表情有稍稍的凝滯,隨即扯扯嘴角,露出了個有些複雜的笑容。


  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封邀請函,遞過去,“其實早在我告訴你之前,就已經將那盆素冠荷鼎的照片發給了花卉展的主辦方,他們今天給我寄來了這封邀請函。”


  蘇君欣訝然,低頭朝那邀請函看去,果然見受邀請者名字那一欄上用手寫宋體寫著她與李維澤的名字。


  動了動嘴唇,她一時間卻不知該說些什麽,片刻後隻能無奈道:“李維澤,你這明明是先斬後奏,完全不給我拒絕的機會啊。現在素冠荷鼎的消息已經放出去,咱倆還都已經被邀請,我是不想去也得去了!”


  他垂下眸,“抱歉.……我知道你一定會為了照顧我的想法而拒絕這件事,所以就故意隱瞞了。你幫助了我很多,可我能夠為你做的事實在太少了,隻不過是賣一盆花而已,對我來說,並沒有那麽重要。”


  知道他心意已決,蘇君欣也不好再說些什麽反對的話,抬手捏了捏眉心,心裏忍不住直歎氣:現在的小孩兒怎麽一個個都這麽有主見,一個十九歲就開始管理家族產業,一個不聲不響地就要將價值千萬的珍寶拍賣掉,唉——


  她抬眼打量著麵前這個變得高大而挺拔的少年,這時候才恍然發覺,明明兩人認識才不過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李維澤的氣質卻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曾經的他因為天生手指畸形而被人排斥,性子懦弱又自卑,甚至都不敢和人對視超過三秒。可現在的他,卻像是座處於沉睡中的火山,平和內斂的外表下藏著翻湧沸騰的野心。


  命運的齒輪不再按照既定的軌跡轉動,而有些事情,也終究被改變了。


  蘇君欣輕歎口氣,接過了那封邀請函。


  *

  李維澤剛走,秦佑便悄無聲息地湊了過來,將下巴靠在蘇君欣的肩膀上,好奇道:“國際花卉展?”


  蘇君欣被他嚇了一跳,“嘶——秦佑你走路怎麽都沒聲的麽?”


  他輕輕哼了聲,“你那麽專心地盯著李維澤的背影,當然注意不到我了。”


  “又亂吃飛醋,我哪裏盯著他看了。”


  “那這個我總沒看錯吧。”他點了點蘇君欣手裏那封邀請函,“你為什麽要和李維澤一起去看展啊?”


  “不是看展,是去參展。”


  “參展?”


  於是蘇君欣便將李維澤偶然發現素冠荷鼎的事說了。


  秦佑聽完事情經過,納罕地“嗬”了聲,“想不到他運氣這麽好。”


  “是啊,而且他發現的那一盆裏有五株,市場估價至少在一千五百萬以上。”


  他了然地點點頭,隨即眉頭一蹙,突然想到什麽,“等等,你們想把它帶去花卉展拍賣了?”


  沒料到他會這麽快反應過來,蘇君欣不過愣了半秒,便被他看出端倪。


  於是他緊接著追問:“一千五百萬可不是小數目,是不是安全區那邊需要資金?”


  既然被他看破,蘇君欣便也不再隱瞞,一五一十地將前因後果說了。


  秦佑聞言,眉頭卻蹙得更緊了些,語氣沉了下來:“我們之前不是說好了麽,我做你的投資人,你想建什麽、想做什麽,都可以隨便和我開口。更何況這隻不過是錢的問題,隻要你找我要,我立馬就能給你。”


  一見他這蹙眉的樣子,蘇君欣生怕他又搭錯神經,趕緊放柔了聲音順毛摸:“既然早在一開始就說了把那蘭花送給李維澤,那賣花的錢也歸他自己,我當然不會要這錢,可偏偏他先斬後奏把事情定了下來,我也沒辦法……再說了,誰會和錢過不去,他主動提出要出資給我建實驗室,這真金白銀送到我麵前,我也沒有不要的道理呀,是不是?”


  聽完她這番解釋,秦佑的臉色終於和緩了些,但還是有些不爽,想了想,忽然靈機一動:“既然他要投資你的實驗室,那我也幫你修個什麽東西吧。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安全區的居住樓主體還沒開始動工吧,那個我包了,我出錢幫你建!而且你作為安全區的創始人,總不能和其他人住在一起,還得給你單獨劃一片區域做私宅和辦公室,你喜歡中式還是歐——”


  蘇君欣哭笑不得,見他還要說,趕忙上前一把捏住他的嘴。


  “可以了可以了,這才剛剛開始,連圍牆都沒修建好呢,你怎麽就想到那麽遠了!還有啊,你剛剛也說了,我才是安全區的創始人,總不能什麽都讓你出資吧,那顯得我太沒用了!秦佑,難道你想奪走屬於我的成就感嗎?嗯?”說到後頭,語氣裏甚至帶上了些威脅的意味。


  秦佑的嘴被她捏著張不開,卻仍不死心,含含糊糊地道:“少出點可以,但必須比李維澤的多!”


  蘇君欣心中無奈:果然是小孩子心性,連這都要爭。


  隻得道:“李維澤要是出一千五百萬,你就出一千五百萬零一塊,行不行?”


  秦佑想了想,覺得這樣也不錯,雖然沒啥實質傷害,但侮辱性極強,於是十分愉快地點頭應了下來。


  她這才鬆開他,又忽然話鋒一轉:“對了秦佑,我打算為安全區正式命名。”


  “是麽,這麽快就已經想好取什麽名字了?”


  似乎是想到了什麽高興的事,她的嘴角抿起淺淡的笑意,“嗯,我想叫它——cloud。”


  話音剛落,秦佑的心跳便忽地空了一拍,眼睫不受控製地輕輕顫動,“.……為什麽是這個名字?”


  蘇君欣打量著他的表情,歪歪頭,意味深長地叫他的大名:“秦佑,你看起來怎麽這麽驚訝?”


  他迎上她的目光,眸光微閃,隨即很快恢複成往常淡然的模樣,輕輕笑了聲,“我當然驚訝啊,你這名字居然正好和我的英文名撞了。”


  她故作不知,甚至還詫異地瞪大了眼睛,“這麽巧,你也叫Cloud?”


  他嗯了聲,又問:“你為什麽會想到給安全區取這樣一個名字?”


  沒能從他臉上瞧出什麽端倪,蘇君欣遺憾地移開目光,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邀請函的邊角,緩緩道:“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吵架時,我對你說,有一個人對我而言非常重要嗎?”


  秦佑點頭,“記得,你說他是你崇敬的人。”


  “是啊,而且有意思的是,他也叫Cloud。”她垂眸看著自己的手指,長睫擋住眼底晦暗難明的情緒,聲音隨著回憶飄遠,“我欠了他一份要用一生才能還完的債,現在想到用他的名字為安全區命名,或許也是一種補償他的方式吧。”


  蘇君欣還清楚地記得,Cloud被自己殺死後,他辛苦建立的安全區也因為失去首領,很快便被別有用心之人趁火打劫占領,不複往日榮光。


  她本是個獨身浪跡於末世的流浪者,向來不願意參與這些大組織之間的鬥爭,卻不忍看見這樣一座安全區被糟蹋,又因著心中對Cloud的愧疚,便放棄自由進入安全區,用了三年多的時間,從一名普普通通的異能戰士,爬到了首領的位置,並在慶功宴當天,將安全區正式命名為“cloud”,以此紀念它的創造者。


  她希望安全區在自己的整治下能夠恢複成Cloud在世時那般模樣,這樣便能夠稍稍彌補心中的愧疚感,可一切雄心壯誌都還未來得及施展,她便忽然重生到了這裏。


  而早在蘇君欣這一世籌備建設安全區時,她便已經決定好,自己的安全區也要叫cloud。


  正如她所說,她欠下的債,要用一生去還。


  好在,這一世她提前遇見了年少時的Cloud——秦佑,並且有了足夠強大的實力去保護他。


  從飄遠的思緒中回過神,蘇君欣再次抬起頭時,卻發現秦佑正沉默著注視自己。


  收起眸底的落寞,她故作輕鬆地挑挑眉,“幹嘛這樣看著我?”


  他抬手撫過她的鬢角,指尖不經意地蹭過微涼的耳廓,語氣中藏著淡淡心疼,“就是在想,你在經曆那些不為人知的事情時,要是我也在就好了。”


  蘇君欣失笑,拍開他不安分的爪子,又道:“不過話說回來,李維澤的飛醋你都吃得那麽歡,我說要用別的男人的名字作為安全區的命名,你怎麽沒點反應啊?”


  他想了想,“嗯……那個和我同名的人,他已經去世了,對嗎?”


  她點了下頭。


  “活著的人怎麽能與死去的人相比?既然他已經逝世,我又為什麽還要去那樣在意呢?那個人在你心中有著不一般的地位,我無法取代他,隻能讓自己變得更優秀。”


  秦佑緩緩笑了起來,目光明亮而溫暖,“這樣才能讓你更加珍惜我這個眼前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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