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兩人坐在臥室床邊，秦佑垂下頭注視躺在掌心裏的瑪瑙環，喉結緩緩上下滑動。
他的聲音有些低，“你怎麽突然想到要送我這個？”
蘇君欣歪歪頭，笑著看他，“突然嗎？我今天第一眼見到它的時候，就覺得它特別適合你，後來一查才知道，紅縞瑪瑙原來就是摩羯座的幸運物。秦佑你說，這是不是很巧？”
他抬起眸看了她一眼，又很快收回視線，睫毛輕輕顫了下。
“嗯，確實很巧.……可是這太貴重了。”
“你不想要？”她作勢要去將它拿回來，“不要的話我就去把它退了。”
秦佑心裏一緊，下意識握緊了瑪瑙環。
她笑，收回手，“你看，你明明很喜歡它。”
他啞口無言。
“收下吧。”蘇君欣握住他的手，收攏手指將瑪瑙環攏在他的掌心中，“你幫過我那麽多，我送你一件稱心的禮物，不管價值如何，都值得。”
秦佑的視線從她細白的指尖滑到兩人緊緊相貼的肌膚間，抿起唇，眸中閃過一瞬的猶豫，“君欣，其實我——”
然而沒等他將話說完，蘇君欣便突然放開了他，站起身走到書架邊，有些驚訝地道：“秦佑，你喜歡約瑟夫·康拉德？”
他一愣，嗯了聲，“我喜歡讀他寫的海洋冒險小說。”
“最喜歡哪一本？”
“《黑暗之心》。”
蘇君欣的視線與手指一起劃過那一排排書脊，停在其中某一本上，指尖輕點，喃喃道：“‘他本身就是一種無法穿透的黑暗，我看著他的時候，簡直像是從懸崖上觀看著一個躺在那裏永遠不見陽光的懸崖之下的人影’.……我從前看《黑暗之心》的時候，這句話最令我記憶深刻。”
秦佑微怔，“為什麽？”
她沒回答，而是轉過身和他對視，目光如炬，仿佛帶著能夠看破人心的力量，“約瑟夫·康拉德還有一句我很喜歡的名言。
“他說：‘將邪惡的產生歸結於超自然的因素是沒有必要的，人類自身就足以實施每一種惡行。’”
她頓了下，突然換了詢問的語氣：“秦佑，我一直相信這個世界上存在著超自然的因素，你覺得呢？”
秦佑遲疑片刻，隔著幾步遠的距離看著她那雙沉靜而帶著笑意的眼睛，心髒微懸，第一次產生了被人看穿偽裝的緊張感。
“你怎麽突然問我這個？”
“就是好奇啊，想不到你居然和我喜歡同一位作家，就忍不住多問了一句。”她露出困惑的模樣，“怎麽了？”
說話間，她往前邁了幾步，目光像是獵豹般緊緊攝住他的眼睛。
秦佑的喉結悄悄滑動，看著她朝自己一步步逼近。
她的麵容被擋在陰影中難以辨清，腳步停在他麵前，彎下腰，雙臂撐在他身體兩側的床沿。
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得呼吸可聞，她的視線從他的眼睛滑到嘴唇，輕聲開口：“.……這個問題很難回答麽？”
秦佑的唇輕輕動了動，聲線微啞，“你想聽什麽樣的答案？”
她搖頭，“別揣測我的想法和反應，我想知道你究竟是怎樣想的。”
“如果你說的超自然指的是怪物和鬼，那我認為它們都存在。”他頓了一下，“它們就存在於我們每個人的體內，當我們的意誌不夠強大時，勝利便會屬於它們。”
蘇君欣保持這個動作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眸底情緒複雜。
片刻後，她才開口：“秦佑，你知道‘zug-zwang’嗎？”
他搖頭。
“zug-zwang，意為‘觸網’，國際象棋術語，形容當棋手一方意識到自己無法避免被對方將軍，卻不得不走棋的局麵。”蘇君欣輕輕揚起唇角，眼神意味不明，“不過，我更喜歡‘觸及殺網，逼走劣著’這個翻譯。”
說罷，她直起身，視線快速掃過掛在牆上的鍾表。
“時間不早，我該回家了。”
沒了她那陣強大氣場的壓製，秦佑眨眨眼，微不可察地鬆了口氣，聞言下意識拉住她的手腕，挽留道：“今天不如就留在我家吃午飯吧？”
她道：“我還有些私事要忙。”
“陶陶也會希望你留下來的。”秦佑的眼尾本身便微微上揚，從下至上看著她時的角度讓他的目光看起來十分無害且溫柔，“他可是將他珍藏的玩具都送給了你，你連多留一會兒，陪他吃頓飯都不行麽？”
蘇君欣：“.……”
明明知道他是故意這樣，可她就是對他裝可愛這一套沒有什麽抵抗力，隻好道：“好吧，吃過飯我就走。”
“嗯！我現在就去叫保姆準備！”他高興地彎起眼睛，將瑪瑙環揣進兜裏，一溜煙下了樓。
直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視線內，蘇君欣臉上的笑意才慢慢淡了下去。
她回頭看了眼書架上那本《黑暗之心》，眸底閃過複雜的光。
*
中午三人一起吃過飯，韓陶陶又趿拉著拖鞋“噔噔噔”跑到蘇君欣身邊，朝她勾勾手指。
“君欣姐姐，你會講故事嗎？”
蘇君欣點頭，“你想聽故事？”
“嗯！小舅舅說君欣姐姐你下午就要回家，我等會兒午睡後就見不到你了，所以在你回去之前，我想聽你給我講一個睡前故事，可以嘛？”
她實在沒有理由拒絕這樣一位小正太的請求，於是摸摸他的腦袋，道：“當然可以。”
蘇君欣牽著韓陶陶軟乎乎的小手進了房間，秦佑幫他換上睡衣，抱上床。
韓陶陶乖乖躺在被窩裏，輕輕眨著眼睛，“小舅舅你先出去，我隻要君欣姐姐給我講故事。”
秦佑聞言微愣，隨即無可奈何地撫了撫額角，“有了漂亮姐姐就忘了親舅舅，這麽忘恩負義，以後晚上你再害怕，我可不幫你打跑怪獸了。”
韓陶陶聞言小臉一紅，將救助的目光移向蘇君欣。
蘇君欣忍俊不禁，仔細幫他掖好被角，“你舅舅逗你玩呢。”
“那……那姐姐你說，我的房間裏真的有怪獸嗎？”
“怪獸？讓我看看。”她想了想，彎下腰往床底看了眼，“嗯——確實有一隻。”
“啊！”韓陶陶嚇得趕緊往被子裏鑽，“姐姐快把它趕跑！”
“別擔心，有我在，怪獸不敢傷害你。”蘇君欣的目光掃過他的小書桌，忽然靈機一動。
她拿來幾張藍色卡紙，將它們疊成一把小劍，遞到他麵前，“陶陶，你拿著這個。”
“這是幹什麽的呀？”
“這個可是全世界所有怪獸都害怕的武器，剛才那隻躲在床底下的怪獸就已經被嚇跑了，以後它都不會再來嚇唬你。”
韓陶陶聞言雙眼一亮，“真的嗎？”
蘇君欣十分篤定地點頭，“我保證！”
他忙將小劍緊緊抱進懷裏，“那我每天都要帶著它！”
蘇君欣笑著揉揉他的腦袋，“那現在我要開始聽故事咯。”
“好！”
秦佑輕手輕腳地從房間裏退出來，靠在門邊聽著裏頭傳來蘇君欣溫柔緩慢的聲音，唇角揚起的弧度就沒落下來過。
不多時，蘇君欣從房裏出來，迎麵撞入他的視線。
他稍稍斂起些笑意，溫聲問：“你就要走了麽？”
她嗯了聲。
“我送你回家吧。”
她搖頭婉拒：“不用了，回去之間我還有些私事要處理。”
秦佑臉上流露出遺憾的情緒，“那你下次還會來我家玩嗎？”
蘇君欣看了眼房內已經陷入夢鄉的韓陶陶，“有空的話再說吧。”
兩人一起下了樓，秦佑目送她坐上車遠去。
他佇立在別墅門口，看著她消失的方向走了會兒神，隨後從口袋裏掏出那枚瑪瑙環，緊緊捏在手心中。
轉過身，臉上已然沒了剛才的溫和淡然，眉心輕輕蹙著，冷漠的眸子直視前方，淡色的唇幾乎繃成一條直線。
上了三樓，秦佑敲了下門，推開。
站在窗邊的女人循聲回過頭，見是他，微微上揚的狐狸眼裏透出幾分詫異，“發生什麽事了？”
他並未回答，而是徑直走上前，將手攤開。
當看到那枚躺在他掌心中的瑪瑙環時，蘇聽白手中握著的酒杯險些摔碎在地。
她愣愣地盯住它，嘴唇微不可察地顫著，“這不是你們的定情信物嗎.……君欣給你的？”
“是。”秦佑重新將它收回，“而且她今天還問了我一些問題，似乎是在試探我是否知曉異能的事。”
蘇聽白蹙眉，沉思片刻後道：“她的記憶蘇醒得太快了，秦佑，你今天不該讓她看到那些畫。”
秦佑的目光卻沉了下來，“我們都不能再等下一個十年，有小右在，君欣她不會出事。”
“這裏是她的世界，她當然不會出事。但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做的太多，她的潛意識接受不了那些信息，誤將你當做外來入侵者，你很有可能——”
“再死一次？”他接道。
蘇聽白抿緊唇瓣，沒說話。
秦佑垂眸，視線一掃，拿過放在一旁小幾上的冰錐，抬手用力往自己的胸口處刺來。
然而就在下一瞬，原本還握在他手中的冰錐卻忽然憑空消失，隨即重新出現在了桌上。
空氣有瞬間的安靜，蘇聽白看著他，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微妙。
秦佑放下手，輕笑一聲，“這一次她不會讓我死.……所以，我願意賭一把。”
哪怕我知曉，自己早已陷入觸網的危局之中。
*
而就在秦佑舉起冰錐的那個瞬間，靠在車窗邊發愣的蘇君欣突然感到心髒一緊，下意識抬手捂住胸口。
收回目光，她輕吐出一口濁氣，腦海中回想起幾小時前發生的事。
人的第一反應不可能撒謊，秦佑今天看到瑪瑙環時的情緒波動雖然被掩飾得極好，但蘇君欣察言觀色的本事也不差，她立刻便從中看出，他一定是知道一些有關於那枚瑪瑙環的信息。
再加上之後他故意沒有正麵回答自己的問題，她更是產生了無數疑問。
秦佑他究竟對自己隱瞞了什麽？他是否已經知道喪屍與末世降臨的消息？
指尖忽然傳來涼意，她垂眸對上小右好奇的視線，突然心念一動。
自重生以來，自己和秦佑接觸的最頻繁，卻從來沒有做過任何與他過往有關的夢，甚至幾次主動詢問小右也無果。
如果說自己隻會在異能者完全覺醒前預知，那假設秦佑本身早就已經覺醒……
她展開手指，指尖隱隱鑽出銀藍色電光。
如果他真的是異能者，那自己找時機試探一番，不就知道了？
*
小劇場。
出租車中，蘇君欣看著手中的小閃電，壞笑著翹起嘴角：“究竟是不是異能者，電一電就知道了！”
秦家別墅中，秦佑突然毫無預兆地打了個噴嚏。
秦佑：“？？？”
秦佑：“打一個噴嚏說明有人在想你……哎，一定是君欣在想我，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