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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不記得

  張大寶也看見了這道傷疤,不過理發有理發的規矩,從來不談及顧客的忌諱。反而打趣的對蘇漾道:“好嘛,這位兄弟,你臉上的灰比我胡子還厚呢,還有身上這味……我說,臉可以在我這兒洗洗,身上的事還是去路那邊澡堂子裏消滅吧。”


  說完走到一旁燙了燙毛巾,把理發座放倒,捂了幾分鍾,拿起剃刀來“擦擦擦”,麻利的把蘇漾臉上的泥灰和胡子茬全給刮了個幹淨溜光。


  椅子推起來,蘇漾看見了鏡子裏的自己。


  那是一張相當帥氣的臉龐,甚至帶了點稚氣。烏木般的黑色瞳孔,高挺英氣的鼻子,眼神清澈安靜卻又看不見底,有棱有角的臉龐俊美異常,柔和中帶著刀削斧劈一樣的剛毅,頗有男人味。


  蘇漾看著自己的樣子,臉上露出疑惑,像不認識一般默然不語。


  後麵的張錦書咬咬嘴唇,心髒不受控製的跳動,想不到這個流浪漢竟然長得這麽好看。


  旁邊的孟飛飛意外的看著蘇漾,嘴巴嘖嘖作聲:“沒想到啊,還人模狗樣的。我說蘇漾,你怎麽會變成乞丐的?”


  蘇漾搖搖頭:“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誰。”


  “啊!”孟飛飛和張錦書同時驚訝地喊出聲來。孟飛飛腦子轉得快,從蘇漾頭頂的傷疤就推測出他頭顱可能遭受過重擊,當下麻利的掏出手機來給他拍了個照,然後發給了某人。


  電話過去,孟飛飛口氣很熟稔:“趕緊幫我查查這人身份……他叫蘇漾,別問東問西的,少羅嗦。”


  電話那邊傳來鍵盤敲擊的聲音,應該是在進行資料比對,片刻後有了反饋。孟飛飛意外的咦了一聲:“不可能,你那什麽破數據庫,連個人都查不到。你不是號稱全國人都可以查得到嗎?”


  那邊無語:“我怎麽曉得?我說,你要是找到了偷渡客或者黑戶,趕緊舉報,有獎勵的……”


  孟飛飛啪的掛了電話,玩味的看著蘇漾,反而更來了精神。笑嘻嘻湊過來:“老實交代,你究竟是哪兒來的?你放心,咱們是朋友,有我在你肯定不會被關小黑屋。”


  張錦書擔心的看孟飛飛一眼,這個老師總是有本事抓到別人的弱點,在哪兒都吃得開。全學校她也是風雲人物。還好她為人爽快,沒什麽壞心,否則可要擔心蘇漾了。


  蘇漾不想在理發店說話,出來後到了外頭,看看頭頂上的高掛的豔陽,又看了看眨眨眼滿臉尋幽探秘精神的孟飛飛,安靜的道:“我不知道自己是誰,醒來的時候是在一條湍急的河裏,渾身無力。不久我被一隻外出覓食的豹子叼出了水,一路帶著到了雲山霧罩的深山老林裏頭,然後被豹子掛上了樹。”


  深山老林?孟飛飛疑惑地摸了摸好看的鼻子:“你是怎麽來到喬城的?”


  蘇漾:“野豹要吃我的時候,跟樹上棲息的一條蟒蛇鬥了起來,打的天崩地裂,我就被甩到了地上。沒想到地麵全都是腐朽的落葉,僥幸沒有摔死。”


  “野豹輸給了巨蟒,被巨蟒一口吞下。巨蟒或許是吃飽了,沒有繼續吃我,就把我卷著帶到了蛇窟裏。或許是為了過冬積蓄食物,把我丟下後又出去了。蛇窟裏還有些小蛇,蜷縮在散發著臭氣的腐爛泥塘裏。為了活命,我跟一群小蛇搏鬥,僥幸被我贏了。”


  聽他說的安靜,其實中間不知道經曆了多少的凶險。張錦書心生憐憫,平時她見了池塘的小蛇都會嚇得不得了,何況蟒蛇。


  孟飛飛反而聽得帶勁,興奮的催促:“快說快說,然後呢?”


  拿別人的痛苦當樂趣,真是惡趣味。蘇漾搖搖頭,原本是不想繼續說的。看張錦書也帶來了期待,這才簡單的道:“不想等死的我喝了蛇血,生吃蛇肉,沒料到效果非凡,竟讓我撐著爬出了蛇窟。出來後發現到處都是蛇屍體,外麵也像經曆了一場大戰,之前的巨蟒屍體就倒在洞口,肚子被豁開,幾隻壯碩的猩猩正在吃著蛇膽。我以為必死無疑,猩猩們卻帶著我到了深山老林的另外一處,把我當成同類,日日吃野果爬樹,也逼我養成了在樹上睡覺的習慣。”


  孟飛飛和張錦書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喜歡在樹上睡覺。原來是這個緣故。


  “我在深山老林的猩猩族群裏生活了足足一整年,跟各種野獸毒蟲搏鬥,僥幸還活著。但始終不知道我是誰,為什麽會在這裏。一想到這個問題,我就頭疼欲裂,要炸開一樣,次次痛不欲生。雖然過往想不起來,但我也不想日日與野獸為伍,便艱辛跋涉離開了茫茫大山。”


  說到這裏的蘇漾臉上浮現無奈,費盡無數波折終於回到了城市後,有人的地方卻容不下他這個流浪漢了。


  不管走到哪裏,都會被人無情的驅趕,吃盡無數白眼。於是他隻能被迫到處流浪,某天偷偷搭上了一輛運貨的大卡車,在車上昏天黑地地睡了好多天,無巧不巧的來到了喬城。


  對他來說,這同樣是個陌生的地方,唯獨人們不斷嗬斥驅趕他的態度不陌生。


  若不是認識了張德順一家,或許他也不會留戀喬城。盡管劉長娟對他也不咋樣,至少張家每天會給他飯吃,讓他不至於每天胡亂往肚子裏填東西。


  草根樹皮垃圾剩飯,沒有嚐過的人是不知道有多麽晦澀難咽。人在最失落的時候總是容易感恩,於是本能的留在了張德順家附近。


  張德順問過他的名字,蘇漾其實想不起來。正巧那時候他手裏正拎著一張小廣告,上書“宿癢失眠腳氣專治”的字樣,便隨口讀了前兩個字,於是他便成了“蘇漾”。


  聽完蘇漾的故事,孟飛飛張大了口一臉吃驚加滿足的模樣,而且她學過心理學,蘇漾在陳述的過程中語氣平靜,眼神平和,麵孔細微表情沒有任何心虛的樣子,知道他說的八成就是真實情況。


  如果是這樣,那分明是失憶了。看看蘇漾頭頂上的疤痕,孟飛飛又有些奇怪。這傷疤既不像是重物鈍器導致的,也不像利器留下的,真不知道他經曆過什麽,居然會被人丟到深山老林裏。


  更讓人疑惑的是,他連身份信息都丟了,這才是令人費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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