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琵琶
女人和琵琶。
女人並不美麗,任何一個皮膚粗糙且帶有傷疤的女人都不會與美麗有緣。傷疤從她的嘴角一直延伸到耳根。傷口應該很深也很久了,它以一種暗紅的顏色把女人被風霜侵蝕的臉分割的格外猙獰。
這樣的傷口讓人聯想到的隻能是皮肉翻卷,鮮血順著她的脖子流下將前襟染紅,眼淚會被傷口飽食。哭泣的時候應該不會有聲音,這樣的女人應該不會哭,因為她喪失了笑的能力。她的臉上有傷疤心裏也有。
她應該不覺得自己是個女人。因為若是女人,肯定會用一塊黑色的繡著美麗圖案的紗巾將傷疤遮住。隻漏出自己美麗的眸子。
是的,這個女人有一雙美麗的眸子,星月還未升起此刻她的眸子就是星月,不過並沒有溫柔的光隻是冷漠的萬億年不曾改變。
大漠的寒夜即將到來,但是和她似乎並沒有什麽關係,她身上披著一個黃麻布的鬥篷,鬥篷上的帽子將他的頭發遮住。她的身材很高挑,風一起鬥篷跟著一揚,內裏薄薄的衣衫瞬間包裹出她曼妙的身姿。
她的懷裏抱著一把鐵製的琵琶,琵琶是鐵做的,她亦是。
淒婉的歌聲停了,人就出現龐人通與甄鳩十丈外。她站在那裏既沒有再往前走,也沒有避讓的意思。
龐人通略略勒住韁繩,朝女人方向看去,甄鳩也將馬勒住微微側頭對龐人通道:“怎麽了?”
龐人通道:“來者不善,分頭走。”
甄鳩道:“我不信你。”
龐人通有些怒道:“那就一起走!”說完猛的抽了馬屁股一鞭子朝著女人疾馳而去。
女人不疾不徐微微閉目,手指開始撥動琴弦,她的手指很粗糙但是在撥弦的那一刻卻如春風般靈動,琴弦也瞬間變成柔軟的枝條,纖腰一扭,音符漫天!
劣馬瞬間失了前蹄,龐人通抱起東方丹兒向上一躍,這時女人的手腕一抖一串音符再次響起。
甄鳩並沒有動但是他的馬也轟然倒地。甄鳩抱起刀十娘瀟灑的落地,白狼此刻雖然依舊一副凶相,但是它似乎已經做好了隨時逃走的準備。
龐人通抱著東方丹兒落地,看著眼前的女人問道:“敢問閣下可是琵琶仙子鐵琵琶。”
女人沒有說話隻是微微的點頭,就連她的眼睛她都沒有睜開。
龐人通又道:“仙子為何要攔我的去路呀?”
尖銳的骨哨聲響起,一匹劣馬從鐵琵琶身後飛掠而來,“駕駕駕!”喝馬的聲音已經嘶啞,馬屁股上的毛也已經被血染成了暗紅。小賴子狠勒著馬韁,劣馬歪著脖子越過三人。
又是一聲琵琶,小賴子的馬也噗通摔倒在地,四蹄胡亂的蹬了蹬就咕嘟咕嘟的吐了幾口白沫死掉了,小賴子不去管馬亂滾帶爬的奔向地上躺著的開山刀。
“大伯,大伯……”
他抱著開山刀拚命的搖晃,嘴裏說出的話已經混亂不清了。
“哭啥嘞!不就死個人嘛!”開山刀輕咳幾聲睜開了眼睛,不知道是回光返照還是他剛才隻是昏死過去了。
小賴子猛抹了幾把眼淚,又哭又笑道:“大伯,人來了。”
開山刀將渾噩的眼睛努力的睜了睜有氣無力的說道:“錢,記得要。咱們五個一共五千兩,我和老胡光棍一條,你把我倆的分給老趙和年老二家裏人。你……”說道這他脖子一鬆腦袋一栽,聲音逐漸減弱“你把刀扔了,娶個媳婦.……”
除了小賴子沒有人為這場生離死別哀傷,甄鳩扛著刀十娘已與龐人通並肩而立。
鐵琵琶的將手按在弦上,不知在等什麽。
甄鳩低聲對龐人通道:“這女人什麽意思?”
龐人通道:“這女人想要殺了咱們兩個,她在和她的琵琶說話。”
人怎麽可能和一塊鐵說話呢?甄鳩不解不過他也不想深究,因為那個女人的身上殺氣越來越濃烈了。
甄鳩又道:“我攔住她你走。”
龐人通斜眼看他道:“信我啦?”
甄鳩將刀十娘放在地上向前跨步,邊走邊道:“不信,但是隻有你能幫樊牛完成心願,走吧!”
龐人通將地上的黑娘夾在腋下道:“小心點,對手是琵琶仙子,能跑則跑。”
甄鳩道:“不用和我說這些,說來也無用。”
龐人通轉身向後走去。鐵琵琶依舊抱著琵琶輕撫琴弦,似是與情人最後的一場纏綿。
甄鳩不猶豫,在龐人通走到丈外之後,緩緩的將三枚扳指套在了手上,輕輕一搖。
一條銀絲豁的從鐵琵琶的腳下鑽出直刺她輕撫琴弦的手指!
銀絲的頂端閃著一點寒芒,就如毒蛇昂起的頭。
女人能讓如鐵的男人變得溫柔與溫順。
而鐵琵琶的手卻能讓如芒的銀絲變的溫柔,鐵琵琶未動那本來欲一口吞掉手指的銀絲卻一下子變成了柔軟的柳條。在離鐵琵琶一寸距離的時候軟軟的垂在了地上。
不過銀絲不隻有一根,第二根斜刺向鐵琵琶的脖頸,第三根也在這時將頭昂起刺向鐵琵琶的天靈,四根、五根.……
甄鳩微搖的手指隻有三根,但銀絲卻有千萬。
“當啷”琵琶炸鳴!
銀絲一下子全部被蕩開,甄鳩手腕用力,銀絲再次昂起在空中交織,瞬間變成一張網向鐵琵琶罩去。
琵琶一緩一急銀絲交織的網瞬間出現了一個缺口,隻見鐵琵琶身子一搖,曼妙的身姿一舞人就飛出了銀網。
甄鳩向後一躍萬千的銀絲再次向鐵琵琶襲去。
已近十五,月亮在地平線升起,明亮的將人變成一個清晰的影子印在光盤上。
曼妙的身子在舞,奇詭的音律在響,忽急忽緩,忽而悠揚忽又淒淒簌簌。
月夜的琵琶,月夜的舞,若是有人在場肯定會駐足欣賞。
沒有人會意識到這一場大戰,因為沒有刀光劍影,也沒有粗魯與鮮血。
月,女人,琵琶,舞。
小賴子並沒有把刀扔了,而是將它緊緊的握在了手裏。
他看著龐人通過來,呼吸粗重,眼睛裏盡是怒火。龐人通卻連瞧他都沒有瞧他。。
龐人通與他擦肩而過,小賴子將刀丟在地上,頹然跪下放聲大哭。
哭,正是他這個年紀該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