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白雲蒼狗
胡長生眼望蒼天，神情無比迷茫，將這樁五百年的往事娓娓道來：“五百年前，唐僧西天取經，佛教東傳，一場三界關注、諸神庇佑、伽藍護法一路監控的大項目也圓滿落幕。佛教東傳，佛門勢力達到極盛。”
“可突然有一年，恍惚也是盂蘭盆會前，去參會的菩薩突然離開靈山，兵分八路，返回各自道場。三十五佛留在靈山，緊閉佛界大門。”
“這又是為何？”龍澤問。
“老道身份地位，能知道的那麽清楚？我也是道聽途說，有真有假，但唯一確定的一點是：佛界關閉了三十三天，三十三天內，裏麵發生了什麽事沒人清楚。就在天地諸神紛紛猜忌之時，一場意想不到的瘟疫，突然就發生了.……”
“瘟疫？”
“沒錯，大家後來都叫它瘟疫，那就算是瘟疫吧。”胡長生苦笑，但臉色十分難看：“要不是瘟疫，還有什麽能導致後來的災變？一夜之間，佛門突生劇變，靈山三十五佛、四百菩薩、八百羅漢，幾乎無人幸免。過去、現在、未來三大佛祖不知所蹤，各地妖魔仿佛從地底裏冒了出來，他們變得更殘忍、更暴躁，也更強大。”
“這些魔頭占山為王，法力空前強大，不但能捕捉落單的神仙，將其生吃活剝吸取法力，還截斷了東去西來的途徑，把西天和東土一分為二，你一路所經之地，黑風山、浮屠山、福陵山和萬壽山，不都是當年被唐僧師徒好不容易打下來的西天通途？。”
胡長生說的驚悚，龍澤仔細想來，竟發現這是個恐怖的事實：浮屠山妖魔強於黑熊精，福陵山豬鋼鬢遠勝於浮屠山，人畜嶺怪物已達到他能應付的法力極限，萬壽山上，萬壽道祖更是以黑暗版鎮元大仙姿態出場。
這個世界，越往西，妖魔越強。
要是重走一遍西遊路，按增強版的妖魔計算，走到西天，就算鐵人都要融身化骨！
另一頭，胡長生的講述似乎才剛剛開始，他語氣咄咄逼人，像是要把五百年壓在心裏的恐懼托盤而出：
“然而你所見到的，不過是鬼蜮世界的冰山一角。更強悍的妖魔，更難啃的硬骨頭你還沒見過呢。先前被分散開的八大菩薩，也都遭遇不測，例如南海珞珈山，還有峨眉山、普陀山、九華山以及小須彌山，都下起血雨，道場內情況如何，沒人知道！
道教呢？就連道教都未能幸免，東華帝君府邸惡氣熏天，三十三重天兜率宮封閉，至今未開，宮門都結了蛛網。連地上逍遙的鎮元大仙——你是親眼見到的，人參果樹沒有緣由枯萎，五莊觀都成了什麽樣子，鎮元子避世離開，這可真是瘋狂到極致的世界！真正到了那天，就算是老夫，也會成為哪個巨型妖魔的盤中餐。”
龍澤思索在五莊觀發現的一切線索，果然和胡長生的講述處處吻合。
唯一懸而未決的，就是鎮元子的下落。
身為地仙之祖，鎮元子去了哪裏？
龍澤問道：
“道童明月交代，鎮元子臨走前，說什麽要重新開始，那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很明白，鎮元子要轉世投胎啦。”胡長生哂笑著，不知是心灰意冷，還是嘲弄鎮元子的選擇。
“重新投胎？”
“尋找打破亂局的辦法，鎮元子要重新開始，以他的身份和地位，除了轉世投胎，還有第二種可能嗎？”
胡長生說的沉重，龍澤聽的也是心驚。
龍澤沉默了，連鎮元大仙這種隱隱是西遊世界戰鬥力天花板的存在，都做出這種屈辱的選擇，那其他人呢？
胡長生道：“你忘了？鎮元大仙的徒弟明月交代：一些神仙、菩薩在死前，曾來萬壽山，找鎮元大仙求取人參果保命。有人得償所願，有人空手而還，而沒得償所願的那些人，恐怕已成了死狀淒慘的屍骸。”
龍澤知道到胡長生說的是誰。
“靈吉菩薩？”
“靈吉菩薩乃西天八大菩薩之一，持有定風珠、飛龍寶杖，要是連他都死了，就可以管中窺豹，見天上諸神有多慘的下場了。”胡長生說。
龍澤問：“胡先生曾見過靈吉菩薩？”
胡長生一愣：“這倒沒有，我也是聽你談明月說起：靈吉菩薩連夜來五莊觀，和鎮元大仙大吵一架，空手而回，當晚西方天空霞光如血，香氣帶腥，靈吉菩薩應該沒活過那天晚上。”
“連靈吉菩薩都遭遇不測，可身為八大菩薩之一，連給他報仇的人都沒有。可見這個世界，成不成正果倒也沒什麽區別。”龍澤歎了口氣：“西天災變後，胡道長聽沒聽說唐生師徒去了哪裏？”
胡長生答道：“豬八戒、沙悟淨都逃離西天，不論是在靈山的，不在靈山的，結果都不太美妙。唐僧和孫行者我不清楚，靈山太遠，西行之路現在早已寸步難行。當然，若是能找到悟空，我想有些難題都能迎刃而解。”
“難道胡道長此行和齊天大聖有關？”龍澤不由自主聯想到，要是齊天大聖能在這裏，一棒下去，萬壽子豈不魂飛魄散？
胡長生說：“我和悟空並無什麽直接關係，我前麵和你講到，先前和一個厲害至極的魔頭交手，他受傷不輕，我也元氣大傷。不過這魔頭手裏，有個厲害的法寶，剛好能克製萬壽子的神通。我法力已大不如以前，憑我一人之力，難以做到消滅萬壽子，奪來人參果的事情，所以要找一個人幫忙。現在，這個人我已經找到了！”
“誰？”
“你！”
“我！！”
龍澤一驚，禪杖險些掉在地上。
胡長生哈哈大笑，點點龍澤胸口：
“唐僧傳給你的乃是大神通。他西天取經，在悟空和諸佛的幫助下，改進三界神通，加以改進，取其大成，是為九九玄功，八十一般變化，是諸神降魔的萬花筒。你能得此大道真傳，乃是修來的福分。隻不過你年紀尚幼，缺乏錘煉罷了，有老朽在，這份錘煉，就應該送給你。有這份錘煉，你斬殺萬壽子，如探囊取物。”
等待到下午，兩人略吃了些果蔬。
老道胡長生一抬大袖，雪白如棉花糖的白雲頓生於兩人腳下，拖著他和龍澤穩穩升向湛藍的天穹。
隻聽老道一聲長吟：“天上浮雲如白衣，斯須改變如蒼狗。”
白雲蒼狗施展之下，人影倏然而去，在天空上劃過一道飛快的光點，飛向千裏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