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2 章 ①
炎拓在醫院裡住了一周。
真讓呂現給說中了,這趟受傷,惹?洶洶一場大病,把前段時間被??在礦底時種下的病因給?倍誘?了果,檢測下?,生化全項有一半都有偏差,慌得醫生還以為是工作程序出了錯,急嘈嘈地要求重新再?一次。
炎拓??己倒覺得還好,還能喘?能走路,於他?說挺知足的。
這期間,他一直和余蓉保持聯繫。
余蓉還在金人門,主要有兩件事。
一是繼續找人。
因為日復一日的太平無事,余蓉她們膽??漸大,已經不滿足於只在外圍搜尋,有一次甚至深入到了人俑叢,然而,結果都是一樣的。
一無所獲。
余蓉跟炎拓抱怨說:「我現在??信馮蜜的話了,什麼白瞳鬼、梟鬼,真的是從?都不上?的,也是邪門了,就那麼一次,怎麼就叫我們給撞上了?邢深這手?,用在什麼地方不好?」
?是馴蔣百川。
炎拓?到這話,半?沒作聲。
余蓉大概也能猜得出他在想什麼:「我也不想的。」
馴蔣百川跟馴孫周不同,畢竟熟人、長輩。
余蓉有想過把蔣百川送去精神病院,再一想不妥,蔣百川這種的,跟有攻擊性的瘋??不一樣,他嗜血食肉,兼具詭詐,在精神病院待著,保不齊日??會鬧出大事?。
所以得馴,至?得馴?孫周那樣,知道避人、不傷人。
她說:「以前帶著孫周的時候,聶?就總有意見,說是把人當畜生一樣使,不合適。可我能怎麼辦?又沒個山林可以放歸。」
「我想過了,青壤這麼大,就讓蔣叔留在這吧,也算是有個??由的空間。這地下總有能逮能吃的,大不了隔段日??過?投喂一下。」
思?想去,好像也只能這樣了。
炎拓問她:「你大概會在那待?久?我會儘快……」
余蓉知道他的身體狀況,老大不客?地打斷他:「你別儘快,我知道你想幹什麼。炎拓,你的事,我管不著,但請你有那個能力了再折騰,別拖個一步三喘的身體過?,要我們抬要我們拽,盡給我們找麻煩。」
炎拓被她嗆得無言以對,頓了頓才說:「還有件事……」
他把??山路經南巴猴頭時,夜半?到的怪聲給余蓉說了。
「林喜柔最初綁了瘸爹他們,約見的地點就是南巴猴頭,雖說???你們都沒去,但我一直覺得,那裡應該有點蹊蹺。不管是南巴猴頭還是我爸的那個礦坑,我感覺都得有個善??。你們要是還有餘力,費用我解決。」
他沒把話說得太死,畢竟現在,余蓉那頭的人手也寒磣。
余蓉沒異議,說:「樁樁件件的,慢慢?吧。」
***
一周之??,炎拓出了院,沒要任何人送,??己回了小院。
到的時候是傍晚,夕陽墜得??低,紅金色的日影斜鋪??通往小院的巷??,炫揚開一種荒誕的、與心靜不合的熱鬧。
炎拓一個人走過日影,走近熟悉的院門,伸手想叩,?到裡頭傳?笑鬧聲。
好像是盧姐,笑得險些岔?,說:「讓林伶評評理,我這餃??,怎麼就像窩頭了?」
長喜叔也在笑,印象中,從?沒?過劉長喜笑這麼開懷:「你?這餃??,教這麼??教不會,做別的一點就透,你是跟餃??有仇啊?」
林伶也笑得咯咯的,不過顯見的偏向盧姐:「能吃就行,味對了就行,反正吃??肚??里,好?不好?的,不重要。」
……
真是熱鬧啊。
炎拓收回叩門的手,倚著門,在跨檻上坐下?。
說不清為什麼,不想??去,覺得??己和門的那一邊格格不入,??去了會破壞?氛。
也不知坐了?久,直坐到?都黑了,夜涼開始浸人,身??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是盧姐出?扔垃圾,冷不丁?到門口黑漆漆地窩了個人,嚇得「呀」一聲,連退了好幾步。
炎拓這才反應過?,站起身??,叫了聲:「盧姐。」
檐下有燈,盧姐認出他?,笑著拍拍心口壓驚,說:「哎呦,怎麼坐門口啊?這麼快就回?了,我心說還得等幾?呢。」
聶九羅走的時候,跟她說??己半個月??回?,還說要考核她,盧姐一直算著日??,還怪有壓力的。
快嗎?炎拓勉強笑了一下,這幾?,他心境蒼涼得,彷彿半輩??都過完了。
盧姐往他身???,「咦」了一聲:「聶小姐呢?還沒到啊?」
炎拓腦??里輕輕嗡了一下。
還沒到,他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會到。
他說:「阿羅路上要去?個什麼石窟,我就先回?了。」
盧姐一點都沒疑心,聶九羅常這樣,喜歡石窟、造像、各種樓閣廟觀,一時興起就會整月不著??。
她把炎拓往門裡讓,問他:「吃了沒?給你做個什麼?我包了可?餃??了……」
炎拓打斷她:「做份面吧,就是上次?,你做的那種雞湯麵,裡頭有雞絲、木耳,還撒枸杞的。」
這描述得有點過於細緻了,盧姐覺得奇怪,抬頭?了他一眼,心頭忽然升起一股說不出的異樣。
「炎先生,你?色不好啊,是不是生病了?」
原本還想笑著調侃一句「是不是又被騙去挖煤了」,到底不是??熟,又咽回去了。
炎拓笑了笑,說:「是啊,有點不舒服,所以先回?休養。」
***
和盧姐一樣,林伶和劉長喜也在炎拓這兒碰了軟釘??:歡歡喜喜上?和他打招呼,然??被一句「我有點累,先上樓了」打發掉,沒了下文。
炎拓知道??己裝得不夠好,但沒辦法,他並不想笑,也沒那麼?精力去顧及他人。
?樓幾乎完??地保持了聶九羅離開時的樣??:盧姐如常保潔,林伶和劉長喜也??有做客的禮數,基本只在樓下活動,???上?打擾。
炎拓開了燈,在工作台前坐下?,這一坐,彷彿雙腿灌了鉛,骨架也坍塌,再也沒力?起?走動了。
盧姐??會察言觀色,面端上?之??,沒說什麼就下樓去了,還攔下了試圖上?詢問的林伶和劉長喜,點撥他們說:「這種一?就是想靜一靜,上去問了也沒用。」
炎拓埋頭吃面,老實說,跟上次一樣??味,但大概人的心事太?時,胃也塞滿,食不下咽。
他些許用了幾筷??就撂下了,目光落到了手邊擱著的、小院的模型上。
真??的院??,梅花盛放,歲月也停在之前:聶九羅穿著睡衣、吊著胳膊,他笑呵呵持一支梅花,脖??上還掛了塊「老賴」的牌??……
院門上的對聯依然紅燦燦的,一邊書「平安」,另一邊是「歸?」。
炎拓伸出手,在對聯上輕輕撫過。
曾經,這個小院??等回了他。
將?,也能等回聶九羅嗎?
……
晚上,炎拓稍事洗漱之??,就睡在聶九羅房裡。
他現在??難睡著,一閉眼就是青壤、黑白澗,睡著了也是噩夢連連——前一個晚上,他夢見白瞳鬼帶著聶九羅的屍體過了澗水,那場面如默片,沒有任何聲音,而他身體動不了,也發不出聲音,就那麼眼睜睜?著。
今晚,要是能連續劇一樣續上也好,讓他??,它們把聶九羅帶去哪了。
睡到半夜,果然又做夢了。
可惜,續的不是前一晚的劇情。
夢見翻了個身,睜開眼,透過床頂掛下的薄幔,?到聶九羅正坐在梳妝台前,哼著歌,慢慢擦拭水乳。
炎拓又驚又喜,坐起身??,說:「阿羅,你回?啦?」
聶九羅柔聲說:「是啊。」
然??向著他轉過頭?。
她的臉上,有一對懾人的白瞳。
……
炎拓猛然醒轉,冷汗涔涔,心臟收縮得厲害。
他撳亮床燈,床頂是有掛下的薄幔,梳妝台前卻空無一人。
這是無?如何都睡不著了,炎拓伸手抓摁住跳得過急的心口,緩了好一會兒才開門出?。
卧室外就是大工作室,裡頭塑像太?,滿目影影憧憧,怪嚇人的,炎拓抹了把額上的汗,摸黑走到閱讀區,撳亮了閱讀燈,在沙發里坐下。
夜晚真是安靜,燈罩下瀉出?的光穩穩地籠住他,像個貼心的、暖融融的?泡。
炎拓坐了??久,才趨身朝向書架,想找本書?、打發??半夜。
聶九羅的書???,專業之外,休閑的小說類也不?,然而書脊上的名目一列列掃下?,炎拓提不起絲毫興趣。
他的目光漸漸溜到書架下層。
有一本,書脊上什麼都沒印,不知道是什麼書。
炎拓好奇地抽出?,這才發現,是本影集。
聶九羅的影集嗎?他愣了一下,印象中,這種影集比較老舊——年輕人?使用電????冊,專門列印出?並不常見。
他遲疑著翻開。
***
盧姐睡到半夜,忽然?到房門被敲得山響,先還以為是出什麼事了,唬得心驚肉跳,再然???到炎拓的聲音:「盧姐,麻煩開個門,有事問問你。」
是炎拓啊。
盧姐吁了口?,不覺又皺眉:什麼火燒火燎的事,犯得著這麼夜半叫門?就不能等到?亮?
她披上衣服開門出?。
怪了,炎拓面色不大對勁,胸口起伏得厲害,懷裡抱了一本影集,一見她就慌忙打開:「盧姐,這本影集你見過嗎?上頭沒有文字標註,我不是??確定,得找你問一下。」
巧了,翻開的這頁是婚紗照,盧姐真見過。
她說:「這是聶小姐的??庭??冊嘛,上頭人是她父母啊,有小孩兒的就是聶小姐小時候了。」
炎拓一顆心跳得幾乎快蹦出?,指向婚紗照里的新娘:「這就是她媽媽,裴珂?」
他之前查過聶九羅的信息,知道她父母姓名,但照片沒見過——她接受採訪,?是展示??己,也沒可能把父母的照片都給刊出?。
盧姐點頭:「男的就是她爸,聶西弘。」
炎拓激動到說不出話?,過了好一會兒才繼續問:「那她爸媽當年是發生了什麼事,你知道嗎?」
盧姐為難:「這我就不知道了,僱主的私事,我也不好打?啊。聶小姐倒是提過一次,說是她媽媽出意外死了,她爸太傷心,走不出?,所以跳樓了。」
對,盧姐不知道是正常的,可以找當年的人問。
炎拓:「那有沒有她父母的老朋友什麼的……」
盧姐想了想,搖了搖頭:「那得回老??找,聶小姐前一陣??回過老??,給他爸做冥誕?著,還說有個叔叔還是伯父的……你問聶小姐好了。」
回過老??嗎?那就好辦了,聶九羅的手機在他這兒,聯繫人里捋一捋,總能找到的。
炎拓感激地?盧姐:「那行,盧姐,你趕緊睡覺去吧,不打擾你了。」
盧姐一頭霧水被他請回了屋,心裡嘀咕著:也不是什麼大事啊,非得半夜?問,這些小年輕真是……咋咋呼呼的。
***
炎拓攥著影集,本?是想回房的,走到花樹下,不??覺地,就在石墩上坐了下?。
裴珂,那個白瞳鬼領頭的女人,是聶九羅的媽媽,裴珂。
她的好?照片上,都戴著那條翡翠白金的項鏈,那條項鏈,原?是裴珂的——也??合理,媽媽的東西,就是要傳給女兒的嘛。
所以???,阿羅一直戴著。
怪不得,最??那一擊之??,那女人一再去?手裡的項鏈,還問他聶九羅叫什麼名字、父親是不是聶西弘,她認出?了!裴珂認出?了!
難怪她放過他,那種情勢下,猜也能猜出他和聶九羅的??系了,放他一碼,是?在阿羅的面??上吧。
既然是親生母親,一定不會?著女兒去死了,也不會捨得女兒去當白瞳鬼吧,她會想盡一切辦法——裴珂手上,有足足四尊女媧像,阿羅會活過?的,一定會!
炎拓低下頭,額頭重重抵在影集的硬殼上,眼睛上漸漸漫上熱霧。
他覺得??己好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