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馬在叫 0096 黑心醫生
病人的手腕抓住了,但葉正文的眼睛卻還是盯著病人的臉色不動。
這邊觀察著病人的神色,那邊摸準了病人的脈象,不過半盞茶工夫之後,他忽然起身,繞到自己醫案背後,找了一根長逾五寸的金針出來,照準病人的胸口紮了下去。
這根金針長歸長,但粗細上也就跟一根頭發絲差不多。
但見這根金針在他手裏輕鬆穿過病人胸前的衣裳,直接照著病人體內鑽進去,大個子青年忍不住咦了一聲。
他無疑是病人隨行人員之中最有見識的,但看葉正文敢用這麽長的金針刺穴,還是忍不住大吃一驚。
直覺告訴他,能夠用這麽長金針的大夫,絕對不會是一般大夫。
“不要出聲!”
葉正文有些惱火的瞪他一眼,然後俯下身子,幾乎整個人都貼到了病人胸口上。
凝神感知著金針上每一絲細微的動靜,他輕輕撚動針尾,將金針繼續朝著病人體內送去。
針灸一般而言都是一針一穴,但葉正文用的這種長針,卻是直著入體,然後橫著沿穴脈遊動,以疏通經絡、觸動位置更深的穴位。
這種針灸的方法,一般醫生根本用不了,因為金針在體內的遊動,全靠醫生本人對指間金針的感知來控製,手法不到位、感知不夠敏銳,根本沒法用這種金針。
過了沒多一會兒,醫館一樓忽然有一種“嘶嘶”的聲音傳開。
乍一聽之下,這個聲音很像是什麽東西在漏氣,但聲音很輕,並不是所有人都注意到了。
大個子青年明顯是聽到了,站在原地四下觀望,似乎是在找傳出聲音的地方。
但最終,他駭然發現,這個聲音居然來自門板上的那個病人!
一個人,怎麽會傳出這種聲音?
過了有差不多一分鍾,這種聲音才漸漸消失,葉正文輕輕撚動針尾,把整根針全都撤了出來。
“稍等一下!”
他貌似紮這一針沒用多長時間,但實則紮這一針的每一秒鍾都消耗巨大,整個人累得夠嗆,全身上下仿佛成了水洗的。
“狗蛋,水,毛巾……”
葉正文自己磨蹭到醫案背後坐下,氣喘籲籲的給二流子下了命令。
二流子機警,早早準備好了毛巾遞給他,轉身又去把涼好的茶水端了過來。
葉正文一口氣喝了兩大杯,看著才像是順過氣來。
病人的隨行人員看他這樣,都有點懵。
尋常來說,醫生診病個個都顯得舉重若輕,尤其給病人下針,更是有神鬼莫測的風範,可葉正文倒好,就給病人紮了一針而矣,倒把自己累得跟扛了一上午大包一樣。
不過,讓人感覺匪夷所思的是,葉正文紮完這一針之後,病人神奇的安靜下來,不再像剛才一樣狂躁掙紮。
但見他整個人一截木頭一樣躺著,嘴裏卻是嘟嘟囔囔的說著什麽,仔細聽聽,像是在說:“熱死我了,熱死我了……”
大個子青年忍不住問道:“葉大夫,病人這到底是什麽病?”
“病人這個病,你可以叫他狂躁之症。”
葉正文有氣無力的回答說:“一旦犯病,就會變得極其狂躁,不易控製。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話,你們沒把他綁住之前,他犯起病來又是打又是砸的,沒少惹事吧?”
“對對對!”
病人父親趕緊補充介紹道:“葉大夫您說的太對了,他這兩天不犯病的時候還好,一個人坐那兒動也不動,犯起病來,逮住什麽砸什麽,撞到什麽就拆什麽,我家桌椅板凳都快叫他砸完了,門板都拆下來好幾扇……”
說著說著,他眼圈就紅了,哽咽著說道:“這孩子太可憐了,原本我還準備著送他到省城去讀個大學什麽的,長長見識。這下倒好,快把我們一家人的心給揪掉了!”
“葉大夫既然切中了病症,想來也有治療的方法。”
大個子青年跨前一步,朝葉正文拱手道:“還請葉大夫施以援手,救救這個孩子。”
“方法我有,不過……”
葉正文說道:“我看他氣色,這兩天你們是不是找過醫生給他用藥了?先停了。”
“停!一定停!反正先前我們村裏的土郎中給開的藥也沒什麽大用。”
病人父親求懇道:“葉大夫,您是名醫,求您給我兒子重新開個藥方,治治他這個病。”
“呃……你誤會我的意思了。”
葉正文說道:“我是說要你們把藥給他停了,但我可沒說給他開藥方。”
病人父親一呆,問道:“葉大夫,您那意思是……不給我兒子用藥了?光給他針灸?”
“也不針灸。”
葉正文搖頭道:“他現在的情況不利於治療,不如什麽藥都不用。等他這個情況稍稍好轉以後,再給他用藥也不遲。”
“可要不用藥,他這情況怎麽能好起來呢?”
病人父親納悶的問了一句,忽然警醒,從懷裏掏出一個布包,擺到了葉正文的醫案上打開。
但見布包裏放著一根明晃晃的大黃魚,他懇切的說道:“葉大夫,我知道您這樣的名醫診金肯定挺貴的。診金方麵您放心,我們孫家不敢說多有錢,但是為了這個孩子,需要花多少錢我們都願意!這條大黃魚您收著,回頭我再回家去取。”
“暈……”
二流子的眼珠子一下瞪圓了,看著這條大黃魚幹咽口水。
“您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葉正文哭笑不得,有些疲憊的擺手道:“再貴的診金,也用不上一條大黃魚。這不是錢的問題,隻是你家這個孩子的情況不適合現在用藥治療。聽我一句,百藥不用,隨他去瘋,瘋完再治。”
大個子青年開口問道:“葉大夫,您這意思就是不用管他,他想打就打,想砸就砸。等他自己瘋夠了,再給他治病?”
“是這個意思。”葉正文點點頭。
病人父親和另外幾個隨行人員有點麵麵相覷,似乎沒搞清楚這究竟怎麽回事。
但見病人父親忽然咬咬牙,當場撩起衣裳,從褲腰上又抽了三根小黃魚出來,擺在了醫案上,說道:“葉大夫,這次出門太急,我身上就帶了這麽多錢。您看不行的話,先多少給我兒子開點藥吧?我今天就回家,關城門之前再給您送一次錢,您看行嗎?”
他這是以為葉正文嫌一根大黃魚太少呢。
“呃……真不是錢不錢的事。”
葉正文還是搖頭道:“可能你們覺得他現在病了,第一時間給他用上藥就是對他好。但事實上,治病救人講究個時機。時機不到,用藥也是枉然。”
“什麽時機不到?你就是嫌錢不到唄!”
另外一個小夥忍不住爆了,指著葉正文問道:“你說吧,到底要多少錢才給我堂弟治病?”
“現在的醫生,哪裏管病人死活,就是死要錢!”
還有一個中年人也黑著臉說道:“人都病成這個樣了,還不給用藥?難道要我們眼睜睜的看著病人瘋下去?名醫名醫,我看就是個黑醫——黑心醫生!”
葉正文被罵得有點傻眼,二流子首先不幹了,攔在醫案前喝問道:“說什麽呢?我家少爺不給用藥自然有不給用藥的道理!這是錢的事嗎?你們不懂就別說話!”
“我們病人急著等救命,你們這裏不給開藥還不讓說話了?”
病人父親氣得渾身哆嗦,咬牙道:“不是逼急了沒辦法,誰會來這裏看病?當我們不知道葉大夫跟日本人穿一條褲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