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馬在叫 0020 女人的叫聲
前年宋誌明給蘭英租下那間三樓的公寓，就是看中這棟公寓窗外臨著隔壁二樓的房頂，萬一有事走起來方便。隻不過，宋誌明萬萬沒想到，自己當初準備下的退路，這麽快就用上了。
黑暗中來自深田一郎的那一槍，沒能真正傷到他，子彈是擦著他的眉梢飛過去的，但既然已經被發現行蹤，他也不敢有瞬間滯留，沿著房頂繼續逃走。
這一帶錯綜複雜的地形為他創造了逃走的有利條件，唯一麻煩的是，特務的數量有點多，讓他東躲西藏之間，好幾回差點被人堵在路口上。
他離開長盛街，繞到大過道，又從胡家過道插出去，最後穿過高堐過道到老驢市街，廢了好大勁，才避開特務們的追蹤。
“潘力行，老子記住你了！”
高堐過道的東口，宋誌明貓在一家雜貨鋪的門口假裝買煙，抬頭看看北邊的打水過道路口，他暫時沒有勇氣殺過去找潘力行算賬，但這並不妨礙他把這個名字死死刻在心裏，等以後找機會做了他報仇！
暫時的安全，畢竟是暫時的，宋誌明的首要問題是今晚怎麽過。
他需要一個安全的落腳地點，這個地點，不能是腳下的老驢市街，更不能是九曲巷，應該去哪？
繼續東行，把老驢市街夜間的繁華拋諸腦後，宋誌明很快到了木市下街外的河灘邊上，終於打定主意，準備去月河堐街那邊轉轉。
月河堐街那一帶原來有不少小工廠，日軍進城之後，那些工廠大都被日本商人快速擠兌垮了，很多廠區都是空落落的，根本沒人，隨便找個地方捱一晚上應該問題不大。
主意打定，他準備先繞到窯貨市街，到南口之後就奔挨著的月河堐街。
但他剛剛回身沒走兩步，抬頭就見七八個人影正朝這邊河灘上狂奔而來。
離著幾十米，宋誌明看不清楚這些人什麽來路，然而本能之中感受到的危險還是讓他第一時間意識到，這是特務們追上來了。
“特麽的！”
宋誌明恨得牙根都癢癢，隻好放棄計劃轉身往北跑。
這一跑，即刻把那幫特務們的注意力徹底拉住了。
“站住！再不站住我們就開槍了——”
特務們的大喊緊緊綴在宋誌明的身後，宋誌明哪甘心束手就擒，一邊狂奔，一邊反手開槍。
叭叭叭……
……
……
重新涮過酒杯，把宋誌明買回來的白酒倒了一杯，吃了一口宋誌明買回來的牛肉，深田一郎麵無表情的咀嚼著，麵無表情的看著窗口處的蘭英。
蘭英雙手緊緊抓著窗台，臉上寫滿了恨意，下嘴唇都要咬破了。
“我需要向你道歉，因為宋誌明上樓之後，我幾乎已經認定你會出賣他，把他交到我們手裏。但是你還是在最後關頭把他放走了，這一點著實讓我對你刮目相看。”
深田一郎問道：“我很好奇，你把他放走的時候，難道一點也沒考慮過自己？”
“我雖然賤，但我知道好歹！誌明哥對我好，我不能對不起他！”
蘭英顫聲說道：“我自己……我大不了一死！”
“有種！”
深田一郎翹翹大拇指，問道：“那你扒在窗口不動彈，是準備自己跳樓嗎？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因為像你這麽漂亮的女人，要是被子彈爆了頭，會很難看的。你肯定希望自己死的時候也能漂亮點。”
蘭英咬著已經咬疼的嘴唇不說話，倒是把木頭窗沿抓的更緊了。
“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不會選擇從那裏跳樓。因為，那扇窗戶外邊是鄰居二層樓的樓頂，你跳出去摔不死，一個不小心還可能從樓頂滑下去，摔外麵街上。但是，二層樓是摔不死人的，最多把你的腿摔斷。你想以後做一個瘸子嗎？”
深田一郎輕輕笑了，說道：“放心吧，我可能不會殺你。”
“你……”
蘭英一呆：“你不殺我？”
深田一郎沒來得及回答，門外傳來噔噔噔的上樓聲，五六個特務蜂擁進門，當先一人氣喘籲籲的匯報道：“隊長，宋誌明逃了！”
“逃了？”
深田一郎眉梢微挑，問道：“你們這麽多人都沒抓住他？”
“宋誌明非常狡猾，一開始帶著我們在這一帶胡同裏繞圈子，他自己跑到了白浪河河灘上，我們最後發現他之後追過去就有點遲了。在河灘上交火的時候，我們打了他兩槍，他最後摔進河裏了，我們才沒辦法繼續追下去！”
特務辯解道：“如果不是他摔進白浪河，我們肯定能把他帶回來。”
“沒帶回來就是沒帶回來，哪來這麽多理由呢？”
深田一郎的語氣清清淡淡的，但話裏話外的不滿溢於言表。
特務們立正站好，鞠躬道歉：“對不起，屬下無能！請隊長責罰！”
“好啊，那就罰你們做做運動吧！”
深田一郎指指窗口邊上的蘭英，說道：“明天天亮之前，這個女人還有力氣下床，我再好好懲罰你們。”
特務們一呆，隨即個個臉上綻開喜色。
“謝謝隊長！”
他們參差不齊的應著，爭先恐後的衝上前去。
蘭英臉色大變，哪還顧得上別的，轉身就要跳窗，可特務們比她更快更有力，這七八個特務把她拖了回來，扔進了臥室。
耳聽臥室裏傳出蘭英的咒罵和哭喊聲，深田一郎的臉上保持著水波不驚，慢慢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宋誌明啊宋誌明，這個女人為了你連命都可以不要，你是不是也願意為了她做任何事呢……”
……
……
潘力行和小芙蓉被三個特務帶下樓，穿過打水過道，去了西邊的長盛街。
深田一郎安排好了對宋誌明的抓捕之後，具體的行動沒他們事了，卻也沒有完全把他們釋放，而是留了兩個特務盯著他們倆。
周邊打槍的時候，他們在房間裏都聽到了，槍聲每響一下，兩個人都情不自禁的哆嗦一下。
按說，潘力行也算是上過戰場的人，槍聲炮聲並不陌生，偏偏在這個夜晚，那些遠處的槍聲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刺骨冰寒。
“深田太君……”
被帶到蘭英樓下，潘力行看到深田一郎在樓門口站著，畏畏縮縮的問道：“您，您還有什麽吩咐？”
“聽——”
深田一郎指指樓上的方向，問道：“潘先生，芙蓉小姐，你們兩位聽聽這是什麽動靜？”
樓上的動靜很雜很亂，夾雜著男人的笑聲喘息聲還有女人的哭喊聲咒罵聲。
“蘭英最後還是選擇把宋誌明放走了，所以她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
深田一郎淡淡說道：“毫無疑問，潘先生下午的選擇是正確的，所以芙蓉小姐才沒有發出這樣的動靜。”
潘力行和小芙蓉臉色煞白，緊緊挨在一起，瑟瑟發抖。
“潘先生，我希望你能仔細想一想，是不是還有什麽事情沒有告訴我。”
深田一郎背靠在樓門口，悠悠說道：“說實話，我還挺喜歡女人的叫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