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風在吼 0066 可以試試
“很重要。”
葉正文嚴肅的說道：“同樣是車禍，你撞一個身強體壯的人跟一個身體孱弱的人是不一樣的，你撞正麵或者側麵或者背麵也是不一樣的，傷者是在空地上行走，還是坐在另外一輛車裏被撞，同樣也是完全不同的。”
他把病曆放回桌上，繼續說道：“不一樣的情況，造成的傷害就完全不同，作為大夫，我需要了解大致的情況，以便做出更細致的判斷。尤其是您手裏這個傷者，已經先後被兩個醫生接手治療，第一手情況已經沒有了，我隻能找你問。”
“原來如此。”
千葉英助不是很了解醫學方麵的事情，但葉正文的解釋絲絲入扣，由不得他不信。
略微沉吟之後，他說：“葉大夫，不瞞你說，傷者疑似是一名共黨，有五十多歲年紀，身體比較虛弱。另外，他是被我們發現之後準備逃走的時候，慌不擇路，被我們一輛大卡車當街撞上了——傷者被撞的情況大致就是這些。”
“是這樣……”
葉正文臉上不動聲色，心頭卻不免一陣狂跳。
千葉英助給的情況雖然很泛泛，可“被我們發現”“逃走”的字眼已經足夠說明問題。
這位姓周的共黨，不是叛徒！
他是在被敵人發現之後逃走的時候出事的！
“那應該是這樣，汽車從右邊開過來，撞在他身上；他有可能先在車上磕了一下腦門，然後摔出去，又在地上磕了後腦勺？”
葉正文極力掩飾好自己的真實想法，站起來比劃了一個車禍現場的格局，最後歎息道：“壞就壞在他身體比較虛弱上，如果身體足夠強壯的話，被撞之前但凡有個下意識抬手格擋的姿勢，也未必會傷這麽重。”
“葉大夫果然不愧是專業人士，單靠我這麽幾句介紹，就能想象得出車禍的現場情況！”
千葉英助對他的分析格外滿意和欣賞，起身問道：“那你看，這個傷者有多大概率能夠救活？”
“……”
葉正文沉默了一下，問道：“我能不救嗎？”
“為什麽？”
千葉英助反問道：“難道你不想救人？”
“不想。”
葉正文搖頭道：“千葉副司令官，你的副官去找我的時候，刻意提醒我說，傷者是一名共黨。我覺得，我腦袋上有頂帽子還沒摘走。不救這個人，對我來說，或許才是最好的選擇。”
他心裏其實很著急，恨不能現在就見到傷者，恨不能立刻敲定救治方案，把這名共黨救活，但他不能表現出一絲一毫的這種苗頭，必須要先退一步。
要救人，就必須還有命去救——經過了江口和安倍教授的事情之後，他學會的最重要的一點就在於此。
“納尼？這個青木君，簡直就是胡鬧！我早就明確告訴過他，葉桑是我的朋友，絕對不能再無端懷疑你！”
千葉英助使勁皺了皺眉頭，說道：“葉……葉大夫，這個事情你放心，我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而且，如果能夠成功把這個傷者救活，我相信醫院的真相會給青木君一記狠狠的耳光。”
“嗯？”
葉正文有些意外：“什麽意思？”
“這名傷者他是我們在醫院秘密調查之中發現的。”
千葉英助說道：“大家都叫他周老頭，是醫院的雜工。”
……
……
地下室一間獨立的且被基本清空的房間裏，燈光如晝。
周老頭躺在一張簡易的病床上，全身裹滿了繃帶，多處插了管子，旁邊的一台監測儀器上顯示著他最基本的生命特征，但數據非常不樂觀，腦電波的活動非常微弱。
葉正文在千葉英助、青木和一個叫雨宮的醫生陪同下走進這個房間，看見周老頭的時候，心口上瞬間壓了一塊大石頭。
醫院有一個共黨的潛伏內線他是知道的，他還知道，那天他把從江口嘴裏得到的情報寫在紙上，又從窗口把紙條扔出去之後，就是共黨的那個內線完成了此後情報的傳遞。
那麽，周老頭就是那個內線？
他此前不知道完成了多少次危險的任務，為抗日事業做出了英勇的貢獻，但現在，他安安靜靜的躺在病床上，傷成了這個樣子。
“葉大夫，傷者創傷這一塊，我已經做了必要的處理，已經不需要擔心了。”
雨宮醫生得到千葉英助的眼神許可，上前一步輕聲介紹道：“但是傷者的創傷情況太嚴重，此前已經出現了凝血、血腫、高燒、積水等等多種並發症，目前我也隻能是勉強控製住。但傷者的情況不允許使用大量的抗菌劑，持續控製並扭轉病情，實在是太難了，您看……”
“我先仔細看看。”
葉正文擺擺手，仔細看了看監測儀器上的數據，又坐下給周老頭號了號脈。
不過周老頭雙手的脈象非常微弱，以葉正文這雙不知道給多少病患號過脈的手都無從察覺。
好在，葉正文最後還是在周老頭的足背上摸出一點脈象。
“葉大夫，您這是要測試傷者的疼痛反應嗎？”
雨宮醫生不懂中醫，明顯會錯了意，解釋道：“這方麵我們已經做過測試了，傷者完全沒有反應。”
葉正文心情沉重，隻是點點頭。
周老頭的傷勢，病曆上說的已經足夠凶險了，但是現在看來，真實的情況比病曆上說的還要嚴峻，這也就難怪醫院要宣布死亡了。
“葉大夫……”
千葉英助看他坐在那裏好久都沒動，忍不住小聲問道：“傷者還有救嗎？”
“可以試試。”
葉正文不敢打包票，站起身來，回頭望著千葉英助說道：“不過，如果真讓我插手，我有個要求。”
“你說！”
千葉英助悄悄鬆了一口氣，說道：“隻要我能做到的，一定滿足！”
“傷者傷勢的處置，在這裏可以做，但是想要把他救醒，絕對不能在這裏。”
葉正文說道：“我要求，把傷者轉移回醫院。”
“不可以！”
青木出口否決道：“既然你說傷勢處置能在這裏，而且傷勢處置也已經完成，為什麽後續的治療不能在這裏？”
“這裏是地下室，空氣太差，容易滋生細菌，我不想我費勁巴力的眼看就要用藥見效了，傷者卻因為細菌感染死在病床上。”
葉正文說道：“另外就是，以傷者現在的情況，隨時都可能出現各種各樣的問題，大夫也就隨時都有可能需要用藥，如果我在這裏施救，急需某種藥物，難道還等你臨時去醫院給我拿嗎？”
“呃……”青木語塞。
“這個事情可以。”
千葉英助擺擺手，示意青木退下，上前說道：“不過葉大夫，這個傷者你有把握救活嗎？”
抓捕周老頭，是非常機密的事情，在他看來，這也是解開江口情報泄露的關鍵，所以他不允許周老頭出現任何差池。
之所以把周老頭留在司令部，就是想用司令部的兵力防守，來確保周老頭始終掌握在自己手裏。
所以，如果要轉移，他就需要一個理由，需要葉正文一個承諾。
葉正文給不了承諾。
“我沒有把握。我還是那個話，可以試試。”
葉正文說道：“傷者胃腎之氣還有一線生機，我可以嚐試著開幾服藥，看看能不能先把命吊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