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風在吼 0038 夜半槍聲
胡飛鵬很認真的想了想，不得不承認，連文山的這個判斷是正確的。
隻是，他有一點不太確定：“我們能夠相信他嗎？”
“說實話，這一點我也不太確定。”
連文山苦笑道：“他醫館今天開業，去了不少鳶都商界名流，維持會的茅季晨和日軍司令部的千葉英助也都去了。但要說他跟這些人的關係多麽親近，又似乎還不像。我比較偏向於認為，他隻是迫不得已。”
頓了頓，他又說道：“這個葉大夫沒回鳶都城之前，在咱們遊擊隊那邊滯留過一段時間，孫隊長告訴我，他醫術了得，陸政委生前有意吸收他加入遊擊隊，但他貪生怕死，陸政委犧牲的當晚，他就溜回來了。”
“那這事你更不能出麵了。他認識你，萬一事情不成，他把你供出來的話，就比較麻煩了。”
胡飛鵬皺著眉頭，說道：“連老師，還是我去會會他吧！”
……
……
河東照相館，地下室。
“我可以確認，葉少爺和鬼子、維持會那邊的人不是一條心。就在前天早上，他還救了十幾個差點死在鬼子刺刀下的無辜百姓。”
邱蔚然說道：“他雖然不是我們的人，但如果我們能夠好好加以利用，也不是不能為我們做事。”
“那我去會會他。”
宋誌明說道：“上次我的胳膊就是他安好的，他應該猜的到我是什麽人。我看他不是願意多事的人，但也不是怕事的人，隻要曉以利害，應該能說動他。”
鍾元良從口袋之中掏出一隻手槍放在了他麵前，沉聲說道：“實在說不動，就想辦法讓他自己動。”
……
……
葉正文一點都不願意動。
二流子給他買回來的朝天鍋現在還在床頭櫃上放著呢，他一口也沒吃——不是不餓，就是不願意動。
江口的事究竟如何抉擇，就像是一座大山，壓在他的身上，讓他覺得呼吸都有點困難。
今天是拖過去了，那明天呢？
這事總不能一直拖下去呀！
怎麽辦？
房間裏的燈一直亮著，晃得他的眼略微有點幹澀，讓他想要一睡解千愁都不能。但他又不方便輕易關燈，因為他知道，醫館附近有小鬼子在盯著，他一個回家來研究怎麽對江口施救的醫生，關燈睡覺似乎是有些說不過去。
這種感覺太難受了……
放下其實一個字都沒看進去的醫書，下床去給自己倒茶喝的時候，有那麽一個瞬間，葉正文甚至後悔獲得了這次重生的機會，如果早早死掉了，是不是就不用這麽糾結了……
這個念頭在心頭晃過的時候，一聲清脆的槍聲忽然在沉寂的夜色之中響起。
叭！
……
……
子彈釘在磚塊上，磕出來一片碎磚碴和一小片沙霧，險些迷了宋誌明的眼。
宋誌明背靠在葉正文醫館門口的一根磚柱陰影裏，後背上瞬間竄出一層冷汗。
幾分鍾之前，他從東門大街西來，擦著牆根來到了醫館的門口，準備敲開門，進去找葉正文聊聊。
這一路，他已經是足夠小心了，時時刻刻都在關注著夜色之下的街道，防備著暗處是否有人。
誰料想，沿途所見的安全，在他剛剛抵達醫館門口的時候立刻翻盤，演變成為驟然降臨的殺機。
這顆招呼都不打的子彈，險些要了他的命。
誰在開槍？誰在哪裏開槍？……這兩個問題像是閃電一樣在宋誌明心頭劃過。
他不用想也能猜到，開槍的人十之八九就是小鬼子，隻不過，他低估了小鬼子們藏匿的本事。
這是1938年的4月23日，農曆三月二十三，遲到的彎月在半夜時分不過剛剛現身，還不能照亮街麵，所以他選擇原諒自己的疏忽。
當然，他也沒時間為自己的疏忽做檢討。
現在的他，首要任務已經不再是進醫館找葉正文，而是……撤退！
在心裏悄悄複原著剛才那顆子彈的飛行軌跡，猜測著開槍那個小鬼子的大致位置，宋誌明悄悄的拔出了手槍……
……
……
樓下的槍聲劃過耳畔，葉正文手腕一抖，差點沒把手裏的茶壺摔了。
果斷矮下身子，藏在了桌子背後，隻留了半個腦袋在桌麵之上，一雙眼睛不安的朝著掛了窗簾的窗口張望。
槍聲，太近了，鬼知道子彈是朝哪個方向飛出去的，萬一是奔他的窗戶而來呢，萬一穿透他的窗戶，可巧不巧的砸在他腦門上呢——就算不是腦門，身上也不行啊！
問題是，誰在樓下開槍？怎麽就開了槍？
小鬼子？
這是有可能的，他雖然不知道自己醫館附近有多少小鬼子盯梢，但至少知道樓下的確有小鬼子的存在。
那麽，小鬼子為什麽開槍？朝誰開的槍？
葉正文覺得心裏亂糟糟的，本來就有些焦慮的心情變得越發糟糕起來。
更要命的是，樓下沉寂了不到十幾秒鍾，忽然間槍聲再起。
這一次，不再是突兀的單聲槍響，而是一槍緊挨著一槍的連響。
叭！叭！叭……
娘唻，這還要人活嗎？
葉正文豎著耳朵聽了聽，終於判斷出來，有些槍聲比較遠，好像在路口斜對過的一些位置遠遠傳來的，還有些槍聲比較近，好像就在自己醫館樓下。
這是有人到了醫館門口，準備敲門的時候跟人交上火了？
誰要來醫館？來醫館幹什麽？
葉正文眼珠子一陣滴流亂轉，忽然間就想到了江口。
——難不成是有人為了江口的事情找我？
這是很有可能的，千葉英助傍晚請他去醫院出診，玩得那麽鬼鬼祟祟的，難免會被抗日力量察覺乃至發現，李永福不說刺殺江口的人也是奔文件去的嗎，現如今文件位置還在江口腦袋裏藏著呢，小鬼子想要拿到文件，抗日力量肯定一樣想。
既然大家都想，既然千葉英助今天傍晚找過他，那麽抗日力量找上他似乎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啊！
葉正文想哭。
這特麽都是什麽事啊？我一個醫生招誰惹誰了？
原本，除了擔心救不活江口，小鬼子饒不了他之外，隻是擔心救活了的話，會成為鳶都城的罪人，會接受良心的譴責，現在他更擔心那些抗日力量一樣饒不了他。
“不行！趁著他們還沒分出勝負，我得抓緊找個地方藏起來！”
哪兒最安全？
葉正文直奔衣櫃。
他忘記了衣櫃的背後還有一扇暗門，他隻是本能的感覺，衣櫃是一個密閉空間，能夠帶給他安全感。
衣櫃門打開，他抬腳要鑽。
一支手槍從裏麵伸了出來，頂在了他的腦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