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朋友（13）
“盛怒之下，你決定動手殺人。”葉楓覺得自己好殘忍，但他還是硬著頭皮說下去，“這其實並不難理解，不是嗎？一個你認為放蕩的女人，不禁搶了你的丈夫，而且還對你的初戀男友進行不堪入目的侮辱，你這樣心高氣傲的性格，能夠容忍就怪了。
“案發當天，你設法找到了李程程的那間公寓，然後殘忍的殺死了她。警方確認凶器是一件金屬雕塑，還是有些重量的。不過憤怒給予了你足夠的力氣，你拿著那尊雕塑把李程程的臉砸的稀爛。
“至於你為什麽殺掉陳正明，我推測是他當晚目睹了你殘忍殺害李程程的那一幕。這就可以合理解釋為什麽陳正明如突然像是變了一個人，正日心神不寧、惶惶不可終日。
“他擔心你會對他也下手。事實證明，他想的沒錯。不過你之後一直在國外旅行。這件事多少麻痹了他，讓他天真的認為自己很安全。至於他為什麽不去報警，應該是你威脅他了吧，類似拉他下水之類的話。你還是不想說話嗎？也不辯解？好吧。
“總之，你按照提前想好的計劃，把陳正明幹掉了。耍了個小把戲，把這一切偽裝成自盡後，你認為可以高枕無憂了，是不是？很遺憾，如果這一係列的事情中沒有涉及徐文弱的話，或許你真的可以抽身離開。因為除了我之外，似乎沒有任何人對陳正明和李程程的死感興趣。”
宋倩穎低著頭，沉默了許久，她終於開口了：“如果不涉及徐文弱的話，李程程和陳正明或許都不會死了．．．”
“後悔了？”
“嗯．．．”
“有太多種解決辦法了。”葉楓說，“你卻挑選了一條最不應該選擇的路。”
“嗯．．．”
宋倩穎渾渾噩噩的站起身，身子有些搖晃，她恍惚著向咖啡店的門口走去。
“以上隻是我的推測，我沒有證據，也找不到證據了。”葉楓喊道，“宋晴晴，恭喜你，你的確逃脫了。”
“不，我沒有．．．”宋倩穎轉頭看向葉楓，臉上那一抹悲傷的微笑，深深的觸動了葉楓，“我沒能逃脫，而是越陷越深．．．如果當初我能夠堅強一點，或許我和文弱的命運都會大不一樣吧．．．”
哀莫大於心死。
說完，她離開了，背影是那樣的淒涼。
這是葉楓最後一次見到宋倩穎，她的葬禮葉楓並沒有參加。
宋倩穎自盡了。
服用安眠藥而死。
或許她是想死的有尊嚴一點，痛苦少一點。
但是服用安眠藥自盡的過程極其的痛苦。當葉楓得知這一消息的時候，他的情緒險些崩潰。
如果不是張芷晴開導他，寬慰他，葉楓脆弱的心理防線，一定會崩塌決堤。
如果不是他的話，宋倩穎或許不會走上絕路。
如果一切都沒有發生該有多好．．．
宋倩穎沒有留下遺書，她就這樣走了。由於證據不足，葉楓提出的推理並沒有引起太多人的關注，宋倩穎和陳正明被一些無良的媒體稱作‘自盡夫妻’，並進行了大肆報道和過分曲解。
不過這已經都無所謂了，當事人已經走了，再也不會被打擾。
死亡，意味著徹底的清算。
葉楓向王建仁請了三天的假，然後他訂好了去國外的機票。臨出發的頭一天晚上，他和程東升徹夜長談，心中的困惑終於得到了解釋。
葉楓坐飛機來到了徐文弱墳墓所在的這座海濱小城。
把行李放在賓館——徐文弱下榻過的旅店——葉楓打車來到了那處公共墓園。他找了十幾分鍾，終於在墓園一個偏僻的角落中，看到了一塊還很幹淨的石碑，上麵刻有徐文弱的名字和生卒年，僅此而已，連一張照片都沒有。
獨自站在墓碑前，葉楓把手中的一束花放下，感受著冷冽的寒風，葉楓裹緊了身上的風衣，等待著。
“花？我不喜歡花。”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葉楓沒有回頭，繼續眺望著遠方。
“我聽說你已經把酒戒了。”
“嗯，還在禁斷期，感覺整個世界都似乎失去了顏色。”一名高大消瘦的男人走到葉楓的身旁，和他肩並肩站著，“這地方的風景還不錯。”
“確實是個合適的長眠之所。”葉楓側過頭看了男人一眼，“整容了？”
“嗯，還不錯吧？我覺得沒有我自己的臉帥，不過我現在又不需要靠臉吃飯，帥不帥的無所謂了。”男人自嘲的笑了笑，“還在恢複期，所以現在看上去有些腫。”
“嗯．．．”
“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察覺到這件事的？”
“一開始。”
“一開始？”
“嗯，我一開始就覺得不對勁。”葉楓說，“而且程東升的態度——”
男人皺了皺眉：“別直呼大哥的名字。”
“——太奇怪了。他似乎不想讓我介入這件事情。”葉楓說，“和他見麵之後，我確定他一定有事情瞞著我。”
“他也是不得已才瞞著你的。”男人說，“你知道嗎？大哥和李妍妍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程度了。”
“這個我還真不知道．．．”葉楓驚訝的看著他，“怪不得他連我都瞞著。”
“主要還是我拜托他的。楓哥，我不是不相信你。我隻是不想把你牽涉進來。”男人說，“這個世界上，隻有你和大哥是我最信任的人，我不能拖你下水。而大哥多少知道點內情，所以我隻能找他幫忙，並叮囑他不能把事情告訴你。”
“化妝師是你提前找好的？”
“不是，是大哥帶來的。”男人苦笑著說道，“事發突然，我一點準備都都沒有。當我看到晴晴——她現在叫宋倩穎了——把李程程殺死，而她的那個廢物丈夫直接被嚇昏過去了，情急之下，我隻能讓她趕快離開現場。
“把晴晴和她的丈夫送走後，我返回到那間公寓。當時我嚇壞了，想要聯係你和大哥。我先給大哥打去的電話，他警告我不能把你牽扯進來。然後我又給我的嶽父和李妍妍打去了電話，告知了發生的一切。當然，我沒有說明是誰殺的李程程．．．
“大哥給我買好了機票，讓我立刻出國避難。是他安排了後麵的一切事情，讓化妝師把我偽裝成一具屍體，寫好畏罪自盡的自白書，然後就地下葬。就這樣，我成為了一名活死人。名義上我已經死了，但是事實上，我還活著。”
葉楓的語氣隱含著一絲埋怨和冷漠：“如果你當時報警的，陳正明或許就不會死，事情也不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我做不到，楓哥，我做不到。”男人說，“你知道當我和她再次重逢的時候，我有多高興嗎？和她眼神接觸的時候，整個世界仿佛就隻剩下她一個人了。我知道，我又活過來了，時隔多年，我TM又活過來了。
“但是我沒有和她說話，甚至沒有走進她。因為我們兩個人的境遇大不相同，已經不可能再有任何的瓜葛，我甚至不奢求再見到她。
“那天晚上，其實我是去找李程程攤牌的。和晴晴意外重逢後，我想了很多，我決心不再繼續渾渾噩噩的活著。但是不湊巧的是，我找到那間公寓的時候，看到的是李程程倒在地上的屍體，以及渾身是血的晴晴．．．”
“楓哥，當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我已經把晴晴和她丈夫送走了，正滿手是血的處理李程程的屍體。我意識到或許我可以挽救晴晴，李程程破壞了她的家庭，她有理由去報複她。當然，晴晴不應該選擇這種極端的方式．．．但說什麽都晚了，不是嗎？”
“宋倩穎自盡了，這件事你知道嗎？”
“大哥告訴我了。”男人歎了口氣，“她畢竟殺了人，還是兩個，除了自盡這條路外，她也沒別的路可走了。憤怒和仇恨竟然會把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變成最凶殘的殺手．．．”
“為什麽當初要和李程程結婚？”葉楓問出了最為困擾他的問題，“為什麽你寧可當一條狗，一件玩具？”
“．．．．．．我不知道。”男人苦笑著說道，“楓哥，我不知道，這幾年我過的渾渾噩噩的。清醒的時間太少了，我幾乎每時每刻都醉著。為什麽和李程程那個女人結婚？為了唾手可得的上流生活吧。”
“你今後打算怎麽過？”
“錢我已經有了，花也花不完。”男人說，“至於我的父母，我的嶽父李成晚給了他們一大筆錢。我可能會去周遊世界吧。”
“嗯．．．”
葉楓毫無征兆的轉過身，向公墓的出口方向走去。
“楓哥。”
葉楓回頭看向男人。
“對不起。”
“你對不起的人很多，但其中不包括我。”
“楓哥，我——”
“徐文弱已經死了。”葉楓抬起頭，眺望著高空，“那個和我一起長大、一起打架、一起哭、一起笑的男人已經死了。我來到這裏，隻是想和他做個告別。”
“．．．．．．”
“永別了，兄弟。”
葉楓回過身，邁步向前走去。
他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