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墓 再見尋墓人 上
永歌森林中部
俗話說,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天色剛破曉,希蘿便手持著長弓,獨自在樹上飛梭著尋找獵物。
在永歌森林秋季打獵需要的不僅僅是箭術和布置各種陷阱的技巧,更需要尖銳的洞察力。這裏的秋季比別的地方不同,枯萎的落葉幾乎跟下不完的雨似的,隻要一晚上的功夫,地麵上的落葉就能夠達到蓋過腳踝的高度了。
而落葉的覆蓋也成為了許多小型野獸們的天然掩體,這也使得獵手們尋找獵物的難度大大增加。
今日希蘿卻不知是不是撞上了大運。她隻花了莫約半個小時的功夫,就發現了野獸的蹤跡。
與其說是野獸的蹤跡,不如說是一片狼藉。好像有什麽大型的野獸橫衝直撞過,又好像有野獸在這裏搏鬥廝殺過,弄得這片地方十分的混亂,到處是被撞斷的樹枝和比周圍多出不知多少的落葉。
她謹慎地環視著周圍,眼角的餘光很快就瞥到地上有一團被黑色毛發覆蓋的生物。
希蘿趕忙爬上樹梢,將自己隱蔽起來,隨後搭弓拉弦,將箭頭對那一團黑毛。
“這是什麽野獸?”希蘿暗自喃喃道。
她做了這麽些年的獵手,這附近該見過的野獸她都見過了。
什麽恐狼啊,恐狼啊,恐狼啊。。。鬃熊啊,野豬啊,鹿啊,各種飛禽啊什麽的。。。可是眼前這個野獸她還真沒見過。
茂密的黑色毛發,體型看起來不大。由於身上落著不少樹葉,希蘿根本看不清它的樣子。
“它看起來一動不動的,有可能是經曆了戰鬥,所以奄奄一息了吧,”希蘿心想道。
盡管不是很確定情況,但是作為一個合格的獵手,是不能給被鎖定的獵物一絲機會的。
“無論如何,先射一箭試探一下!”想著,希蘿鬆開弓弦,將弦上的箭矢放了出去。
“噗——”箭矢插在了這個黑毛生物的身上。這個黑毛生物的身子也隨著抽動了一下,發出“稀稀嗦嗦”的聲音,隨後再次一動不動了。
“看來是死了,”希蘿高興道,“運氣真好,這麽快就找到了一個獵物!”
她隨後趕忙跳下樹,謹慎地走到了這團黑毛生物邊上,並懷著激動的心,伸手慢慢地將蓋在這團黑毛生物上的落葉拂開。
“會是什麽動物呢?”希蘿期待道。
但是當希蘿看到它的真麵目的時候,她愣住了。
這並不是什麽野獸,而是一個人啊!剛剛被她射中的是一個人啊!
希蘿驚訝的捂住嘴,嚇得幾乎要哭出來了。
先前被她當成黑毛野獸的,居然是一個黑色長發,一襲旅者裝束的少年!
她小心地將少年的身體翻轉了一下,讓他從趴著變成側躺。
乍一看,這個少年比希蘿要大上幾歲。他身體消瘦,蒼白的臉上沾著些許泥土。
最重要的是,他的腰部剛剛被這位獵手小姐射了一箭,不斷有黑血從他的傷口流出。
希蘿思索了片刻,將手指在少年的鼻子旁放了下。
沒有呼吸!!!
希蘿更加慌了,同時一股愧疚感油然而生。
林恩大叔教過我,沒有呼吸就是死了,而且他指不定是被我的箭。。。
想著,希蘿的臉上浮現出了十分複雜的表情。
希蘿猶豫了片刻,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從隨身背包裏掏出了一卷繃帶,隨後跪坐在少年身前。
“之前學過一些急救術,一定能夠派上用場的!”希蘿在心中給自己暗暗打氣,隨後著手開始處理少年身上的箭傷。
一定能救活的!我是不會讓他死的!
她看著少年身上的箭,腦海中努力回想著村裏的獵手們是怎麽處理獵物身上的箭的。
嗯。。。直接拔下來。
不對,他不是獵物,他是人啊!不能直接拔下來!
但是希蘿仔細一想,自己似乎沒有學過怎麽處理人身上的箭傷。
看著被箭刺中的地方不斷地有黑色的血液流出,希蘿急得根熱鍋上的螞蟻似的。
“算了,沒時間猶豫了!”
想著,希蘿握住插在少年腰上的箭身,用力一拔。
“噗——”箭頭被拔出的一霎那,傷口瞬間被扯出了一個大口子,黑色的血液從本來還不是很嚴重的傷口處噴湧而出。
“啊!怎麽會這樣!”看著惡化的傷口,希蘿著急地喃喃道。
包紮!對,包紮!
想著,希蘿手忙腳亂地將手上的繃帶在少年消瘦的腰上纏了好幾圈,直到一卷繃帶被徹底纏完為止。
可是黑色的血依舊不斷地流出,霎那間就染黑了一大片繃帶,並且黑色依舊在擴散。
希蘿見狀,趕忙從她腰間再掏出了一卷繃帶,繼續往少年身上纏,可是絲毫止不住黑血湧出。
不出一會兒,希蘿身上的三卷繃帶都被纏在少年身上了,直接把他的腰綁成了個小粽子,可是黑色的血依舊在不斷湧出,絲毫沒有停止的跡象。
“要是族裏的醫生在就好了,”希蘿焦急道,嬌小的雙手努力地摁住少年的傷口,祈求著讓他的血止下來。
一邊壓著傷口,希蘿一邊時不時地小聲開口問道:“先生,你沒事吧?”
少年雙目緊閉,臉色蒼白,對於希蘿的話,他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說來也巧,平日與狩獵隊一起打獵的希蘿今日卻意外地被派出來單獨行動。
誰想到今日她卻在路邊發現了這個年輕的旅人,要是平日裏和隊友一起行動,她還能讓隊友幫忙。
更有可能,比較有經驗的隊友會提醒她不要這麽草率地射箭。興許沒了那一箭,這個少年還有希望。。。
但是今日她是單獨行動,這才鑄就了她的錯誤。
說實話,希蘿從這個少年旅人感受不到什麽令她討厭的氣息,相反,她甚至覺得這個少年給她一種親切,特別想接近的感覺。
所以她才對於自己射出的這一箭以及後續十分外行的急救方式感到愧疚。
“怎麽辦呢?”希蘿焦頭爛額地思索著。
突然,一個點子在她腦海中飛閃而過。
她之前跟族裏的女祭司們學過能夠同時治療肉體和心靈的萬靈頌歌,雖然在魔法檢測儀式後她再也沒有練習過,荒廢了好幾年,但是眼下也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雙手依舊摁著少年的傷口,希蘿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低聲詠唱了起來。
“Ar’taroenatasadila~”(白色的火苗,點燃生命之火~)
“Nr’fasenadasvynassaho’role~”(青色的灰燼,化做生命之光~)
精靈族壽命比人類長很多,真正的青春期基本要在十五到十八歲之間,所以希蘿的嗓音還是有些奶聲奶氣的童聲。再加上她沒有五音不全的毛病,因此唱得雖然算不上之音,倒也悅人耳目。
剛開始的時候,希蘿唱歌的聲音還很輕,有些斷斷續續的,甚至有些顫抖,就好像羞澀的歌手不敢在眾人麵前展露自己的歌聲一樣。
萬靈頌歌不但能治愈聽者,歌者亦會受到恩惠。唱了幾句之後,希蘿感覺腦袋一空,仿佛所有的雜念和煩惱都煙消雲散了,歌聲也高昂了起來。
“O’kawanalatreal’emaOsa’lak~”(因為沒有光芒,他燃燒了自己~)
“l’gulaaso’muklawaloiyalisa~”(因為天地混沌,她便化作根須~)
沉醉於歌唱中的希蘿沒有注意到,隨著她的歌聲,許多色彩斑斕的蝴蝶和小鳥朝著她聚攏了過來,為枯黃的森林中平添了斑斕的色彩,也給落葉之秋添上了一份維和卻美妙的生機。
“沙啦——”忽然,躺在地上的少年身體有了動靜。他吃力地睜開眼睛,抹了抹掛在臉上的泥土,正巧看見了這一幕奇特的美景。
雖然經曆了幾千個人的滄桑歲月,少年依舊被這個沉醉高歌的女孩給迷住了。
他經過了快速的記憶搜索,將這種奇妙的感覺定性為了“一見鍾情”。
“不對,什麽亂七八糟的,”少年用力拍了拍腦門,悄悄說道,“這是怎麽回事?宵仙玉,唐十三,阿泰斯,你們人呢?”
那三人並沒有回答他。
“算了,”少年摸摸腦袋,暗自喃喃道,“果然還是不能太勉強,唐十三的魂力技太難控製了。。。”
這時,他才感覺到他的腰部傳來一陣陣劇痛,這對於一個男人來說顯然是件大事情。
少年瞬間感覺自己慌的一。。。
少年並不慌,這對於他來說根本不是什麽大事情,因為從他蘇醒的那一刻,他腰間的傷口處就開始散發黑色的煙氣,創傷也很快痊愈了。當然這一切都沒有被閉著眼睛沉醉歌唱的希蘿看見。
“Sa’duramoraterlawamow~”(晚安,將自己化做萬物的造物主~)
“Vynesselo’nalasolalawamow~”(晚安,我深愛的世界~)
唱到最後兩句時,希蘿地歌聲忽然輕緩了下來,神情也變得安詳了幾分。
唱完後,她緩緩地睜開了水汪汪的大眼睛。
由於受到萬靈頌歌的影響,看見蘇醒的少年後,希蘿並沒有像個十四歲的小孩一樣高興地歡呼起來,而是低著頭,一臉慈祥?地看著少年,溫柔地問道:“你醒了?”
一束陽光不偏不倚地打在希蘿的身上,讓她看起來宛如天使下凡一般聖潔。
少年被這美麗的一幕深深的吸引了,猩紅的雙眼直勾勾地仰望著希蘿嬌小的臉龐,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你怎麽不說話?”希蘿見少年躺在地上發愣,便偏著腦袋,好奇地問道。
“。。。”少年意識到自己要開口,但是卻不知道要說些什麽。
“你真美”?當然不可能。
“我叫無名,很高興見到你,美麗的小姐”?不行聽起來太草率了。
“可愛的天使小姐,願意與我一起墜入地獄的愛河嗎”。。。這是哪個白癡想出來的搭訕?!
少年飛快地搜尋著記憶,看看自己身體裏的亡魂們生前是怎麽跟“美麗的姑娘”打招呼的。一時間,近兩千種打招呼的方式出現在了少年的腦海中,卻都被他駁回了。
“額。。。你。。。你好,你不能讓我先起來,”躺在地上的少年抬起頭,頗為別扭地打招呼道。他能感覺到他的嘴角在瘋狂地抽著。
“啊!真是失禮!”希蘿這才意識到她一直摁著少年腰部的傷口,連忙站起身來,退後了幾步。
“剛剛是你救了我嗎?”勉強恢複了鎮定後,少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葉子,問道。
“也不算吧,我就是看你在這裏奄奄一息的,很不安全,所以才想辦法把你叫醒,”希蘿訕訕笑道,眼中流露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愧疚。
“。。。”沉默了一會兒,少年又開口了:“你唱歌很好聽。”
聽到這句話,希蘿的臉蛋忽然泛起了紅暈。“沒,沒什麽啦,我好久沒唱了,”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辯解,但是她還是連忙擺手辯解道。
“你這首歌是什麽來頭?”少年問道。
“嘻嘻,這是族裏傳下來的歌曲,說是能夠同時治愈人的身體和心靈,沒想到真的管用~”希蘿頑皮地吐了吐舌頭,頗為得意地解釋道。
“是麽,”少年沉思片刻,便快步上前,向希蘿伸出了一隻手,說道:“我叫。。。額,簡?拉基?茲德,你如果嫌麻煩那就叫我阿泰斯好了,十分感謝你的援手。”
說完之後,少年不禁為自己剛剛的話感到懊惱。
我在說什麽語無倫次的東西啊?!少年想道。
看著少年伸來的手,希蘿卻警惕地向後閃了兩步,奇怪道:“你幹什麽?”
“嗯?人類之間難道不是通過握手來表達善意嗎?”少年看見希蘿如此大的反應,疑惑道。
“可是我。。。”希蘿剛想說自己不是人類,卻轉念一想,她的確聽族裏長老們說過人類有這種跟人打招呼的習慣。
在人類的禮儀中,握手是放下戒心,以及表達善意的方式。
“當然左撇子除外,別跟左撇子握手!”長老當時警告她道。
“原來是人類表達善意的方式啊,是我誤會了,”希蘿甜甜地笑了笑,放心地將自己白皙的小手搭在了少年的手心上。
接觸的那一瞬間,少年忽然感覺自己的身體裏有什麽東西在狂跳。他的臉色依舊蒼白,身體卻不住地在顫抖。
希蘿的纖指接觸到少年的手心時,也宛如觸電了一般,渾身開始不住地顫抖起來。她趕忙鬆手連退幾步,隨後警覺地看著少年。
“剛剛是什麽感覺?”希蘿麵色有些慍怒,對少年質問道,“你對我做了什麽?”
氣氛再次陷入了尷尬。
“咳咳,我也不知道啊,”少年幹咳了兩聲,打破了凝固的氣氛,說道:“話說回來,姑娘你既然救了我一命,那我有什麽可以報答你的嗎?”
“沒什麽可幫的,茲德先生,”希蘿看著少年,淡淡地拒絕道。剛剛他們握手時,那種奇怪的感覺讓她對少年產生了不少的戒心。
“哈哈,茲德先生這種稱呼太生硬了,”少年撓撓頭,笑道,“你還是叫我阿泰斯吧。”
“那麽你還是趕緊離開這裏吧,阿泰斯先生,”希蘿指著一個方向,說道,“順著這裏走你就能夠出森林了,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