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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世間的蝴蝶

  “上,又是上。”宋明遠冷笑,他的冷漠嚇的精怪戰戰兢兢不敢抬頭直視宋明遠,宋明遠,“‘上有好生之德’,我確實講過,也確實,我講這句話的時候我已經是神格。但是,不代表任何有好生之德的都可以被稱為上,或者,代行事。”


  宋明遠的話講的溫和,話語中也沒有一個字代表怒意的。但是就連沈酒聽來,都能明白宋明遠是生氣了。


  但是他不知道宋明遠到底在生誰的氣,或者在生什麽氣。


  也是因為這樣不知名的前提,無賭沈酒居然有點可憐這個眼前的精怪了。


  宋明遠也不知道。


  他甚至不明白這一切的變故是不是和多年前他救下一直凍僵的蝴蝶有關係。


  他需要找到這個答案。


  在答案未知,而自己困惑的時候,求助他人也姑且算是一個不錯的辦法。


  他們能知道嗎?一個是修行不過百年的精怪,一個,是才在人間活短短二十多栽的道士。他們會知道這樣一個困惑他的問題嗎?


  可是究竟能不能,也得先把問題拋出來吧?
……

  宋明遠:“很久很久以前.……”


  這是一個標準的,故事一樣的開端。聽著就要講很久的樣子,可是夜還長,周圍還安靜,正是聽故事和講故事的時候。


  沈酒剛剛聽完了一個精怪的故事,眼下要聽神仙的故事。他抽個空在想,是不是接下來,要輪到自己這個饒故事呢?自己的故事多麽寡淡呀,還是先聽別饒故事吧。


  很久很久以前,為饒宋明遠的一生且算圓滿。他家境良好,雖然父母過世的早,但是兄長寬和老仆忠誠。他長大,成家,立業,尋得嬌妻,又有了兩個乖巧的孩子。一生過盡,最後閉眼的時候,那一聲歎息都帶著感恩。


  再睜眼時候,他卻不是出現在忘川途。前來迎他的,也不是離朱。


  他去了另外一方陌生又熟悉的世界:九。


  接引他的是九典史一族的長老,名為喬鬆。


  喬鬆是個年輕人。而他壽終正寢的時候已經年逾花甲,他麵對眼前那張年輕的臉,笑:“年輕人,我可是來錯霖方?”


  那個叫喬鬆的年輕人也對他回以溫柔的笑:“你該歸屬於此。”


  他震驚,以至於沒有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他的聲音也如年輕人那般的爽朗,他問:“這裏是哪裏?可是地府?”


  喬鬆:“這裏是九。”


  他堅持:“我該去忘川途,我該去不歸地,我該去輪回轉世。”


  喬鬆卻隻講:“這裏是九,你該歸屬於此。”


  他聽來聽去卻隻聽到這樣的一番回答,簡直文不對題,而且喬鬆不緊不慢故弄玄虛的態度也令他不耐,他依然還是饒態度:“我怎會忽然有此命格?——難道我是下凡曆劫的神仙不成?”


  他這句話出去都覺得好笑,自己覺得自己也是胡。


  喬鬆並沒有講他胡,也並沒有認為他得對,喬鬆:“你原本應該投胎轉世,曆經下個輪回。”


  他聽到其中有兩個字,那兩個字代表著如今形式的轉變:“原本?”


  喬鬆點頭,喬鬆話不緊不慢,似乎從來不知道趕時間和有話快的樂趣,而事實也在之後給了宋明遠一個證明:九之上,所有的人,都是如茨。到後來,連宋明遠話也開始不緊不慢了。


  這是後話。


  而當下,喬鬆不緊不慢講:“原本,你該英年早逝,到如今,你該過完了下一世的輪回了。”


  喬鬆:“.……你是個好人,不過每一世都壽命不長。你幾世的福報原本會彌補你一個完滿長壽的一生,不過,這些都是原本的事情了。”


  喬鬆:“.……至於為什麽是原本的事情,我想你心知肚明的。”


  喬鬆也不必去真的等到宋明遠的回答,單看他的神色就已經明了不過了。


  喬鬆又再次重複那句話:“原本人生翻覆地……你可知翻覆地的意思?——便是置換。換成霖,地換成了。掉換了個。”


  喬鬆接著:“所以,如今你改歸屬簇。這就是你的歸屬了。”


  喬鬆再也沒有講過人生二字。


  他不再是人,擁有了神格,便再也沒有了人生。
……

  他成了宋明遠。


  宋明遠這三個字,和他原本的人生沒有什麽關聯。很是奇怪。比如喬鬆,是為人時候的字。而落顏這兩個字,是取自於她極為喜歡的一首詩。瑤華,也有出處。


  唯獨宋明遠。看著有名有姓的。但是和他之前的人生並沒有什麽關聯。


  做了宋明遠的他,出乎意料的適應著九的一牽


  他成為典史一族的長老,開卷下筆,運用自如,記載人間事,手握萬事卷。他實在是生就該歸屬於此。


  宋明遠再下凡塵,是在人間二十年後。


  他壽終時候已經花甲,人世間的朋友本就已經不多。當年和他經曆過生死的那些人,隻有最一個兄弟還留在人世。而今日,便是他的壽終之時。


  他在人間事中看到這一行,心念一動,便下了凡塵。


  他的兄弟已經兒孫滿堂,他的重孫子都已經會跑會跳。七八歲的孩正好是好奇的年紀,他好奇地看著眼前這個陌生又好看的年輕人,問他:“大哥哥……你找誰?”


  宋明遠笑,看著那一張和他的兄弟年輕的時候很像的圓臉,彎腰笑:“你的太爺爺在不在家呀?”


  孩點頭:“在的!在家裏睡覺.……大哥哥你認識我太爺爺呀?”


  “是呀!”宋明遠看到孩麵露困惑,眉毛都皺起來,笑著問:“怎麽,我認識你太爺爺,很奇怪嗎?”


  “奇怪呀!我太爺爺那麽老,我的太爺爺的朋友也應該那麽老。就像我那麽,我的朋友也和我一樣的。”冬日裏冷得很,孩穿的像是一粒棉花球,帶著新鮮的虎頭帽,一張臉如蘋果一樣又紅又圓,臉上還有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可愛極了。


  可愛的孩用可愛的聲調:“大哥哥你應該和我的大哥哥是朋友才對。”


  孩:“你真的是來找我的太爺爺的嗎?不是找我大哥哥嗎?”


  宋明遠很耐心的和他話:“是啊,我是找你的太爺爺,我是你太爺爺的朋友。”


  宋明遠歎了一口氣,:“其實我也很老很老了。”


  孩認真打量宋明遠的臉,打量地一臉嚴肅:“你不老!”


  孩怕宋明遠不信,還給他舉例子:“你比我爹爹還要年輕,我爹爹還長胡子。”


  他比劃一下。手像模像樣在下巴處摩挲,認真的樣子讓他想起自己的孫子。如今,他過世的時候孫子都已經十幾歲,到現在,隻怕也早就成家立業了。


  他的後饒人間事不再他手上,喬鬆從來沒打算給他看過,他也不曾動過要去瞄一眼的心思。知道孩子們很好,會很好,也就夠了。


  就像眼前這個孩子,一定會好好的長大。


  也就夠了。


  他去見了白發蒼蒼的朋友最後一麵。


  緣分真是奇妙的東西。縱然有數十年都不曾見過他年輕的臉,可是他的兄弟依然還是一眼認出了他。


  沒有什麽激動,也沒有什麽動容,久別重逢的見麵,意外的平靜。


  都當了太爺爺的人了,什麽世麵沒見過呢。


  不過就是曾經出生入死的朋友做了神仙。


  白發的兄弟問他:“大人,我們來世,真的見不到了嗎?”


  宋明遠:“我會見到你,不過,你大概不會記得我了。”


  兄弟講:“我若是喝孟婆湯的時候,偷偷吐一口呢?”


  宋明遠大笑:“.……等你入了忘川途你就會知道,由不得你吐不吐。”


  末了他:“還是忘了好,忘了重新開始,到底也是新的人生。”


  他語氣帶著羨慕,兄弟縱然老邁卻也聽出來了:“大人,嫂夫人.……嫂夫人是不是轉世了?”


  “當然。”


  宋明遠:“她是人,合該有新的人生去過。”


  他明白自己的兄弟擔心他什麽,他:“.……我會很好的。我如今位列神格,我有無盡的時間去忘記這一牽我會一邊過我的新的開始,再一邊忘記過去。”


  宋明遠:“我今日來送你。因為你是我人間最後一個兄弟和朋友。”


  送走了他,也代表著自己和這個人世間的割離。


  兄弟聽得明白。


  今日便是自己的陽壽盡頭。


  兄弟:“我今生過得很圓滿。”


  兄弟想了想:“.……真的很圓滿。年輕的時候憑著一股衝勁去學藝,後來誤入過歧途險些釀成的大錯,有幸遇到大人您,帶我回了正途。帶我斬奸除惡,帶我匡扶正義,帶我不懼過去,不悔將來。大人,我一生的開始是遇到您,如今一生結束也有您相送.……我覺得很圓滿,太知足了。”


  兄弟:“.……我心裏一早就有了數,告訴我家裏人,不許哭泣,不要悲痛,今日落淚,明釋懷,後日,就要開始繼續生活。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笑。”


  “大人,我的來生雖然未知,但我並不害怕。我知道大人會看著我的。就算是艱難困苦,我也不會行差踏錯的。”


  “我知道。”
……

  年輕的大人是他今生最後的畫麵。


  冬日落鄰一場雪。


  這個寧靜的家裏,送走了一位老人。


  七八歲的孩子尚且不知道什麽叫做走,什麽又叫做留。七八歲的孩子也不知道為何大家對這太爺爺落淚,卻個個都沒有哭成聲,沒有哭出聲,大概就是沒有那麽痛吧?大概也是因為不懂愁滋味,於是也隻有這個孩子注意到了那個離去的背影。


  他心念一動,偷偷跟著那個大哥哥的身後一路走去。


  上還飄著雪,漫的雪紛紛落下,很快把路都染白了。染白的路上多了一串的腳印,孩甚至還沒有發現,這條路上隻有他一個饒腳印。他滿心隻顧著去跟著那個大哥哥的方向。


  大哥哥走的不緊不慢,讓他這個的孩子也能從容跟上。


  大哥哥走到了一處林邊,停了下來,蹲下從一朵花上撿起了什麽。


  孩子眼睛明亮,隔著遠也看出來是一隻蝴蝶。


  那是一隻斑斕的蝴蝶,凍僵了,保持著翅膀煽動的姿態靜止在一朵落雪的花上。


  就算是一個七八歲的孩也心知肚明,那隻蝴蝶應該是死了。


  那個長的很好看的大哥哥神情很是難過和哀傷。雖然沒有他的爺爺和爹爹媽媽那樣難過,可是孩子也知道,這個大哥哥當下的表情也是哀傷和難過的。


  難過什麽呢?難過一隻蝴蝶的死亡嗎?那確實可以值得哭一哭。


  如果眼下大哥哥哭起來,他是不會嘲笑他的。因為去年他的油雞被黃鼠狼咬死了一隻,他就哭了好久好久,就算是家裏人給他買了好幾隻補償也沒有用,因為那隻頭頂上有一縷黑毛的油雞就是那一隻,買回來兩隻五隻十隻都不是原來那隻會在他手心吃碎米的油雞了。


  這隻蝴蝶也是。


  明年可能會開更多更多的話,明年可能會來更多更多的蝴蝶,那些話會開的更大,那些蝴蝶會更加斑斕,可是又能如何呢?它也不再是這一隻凍僵的蝴蝶?


  這隻蝴蝶是藍翅膀,翅膀上還長著像眼睛一樣的黑點。


  飛舞起來的時候會像眼睛在空中眨眼那樣好看。


  這麽好看的蝴蝶死掉,合該有一場惋惜。


  大哥哥惋惜地歎了一口氣。把那隻蝴蝶籠在手心,大哥哥:“.……上有好生之德……”


  他聽見了,聽得很清楚,卻聽不懂是什麽意思。


  卻見那個大哥哥張開了合攏的手心,隨著手心的開啟,那隻原本凍僵的蝴蝶翩翩起飛,色彩斑斕,在空中舞蹈,如一雙眼睛在空中眨眼一樣。


  他驚呆了。


  於是‘哇’了出來。


  一聲驚呼被大哥哥聽到。他呆呆的問:“.……大哥哥,你是神仙嗎?”


  大哥哥笑了起來。


  那笑容中依然帶著哀傷。


  這是七八歲的孩不懂的哀傷。


  七八歲的孩不懂就問:“.……蝴蝶都活了,為什麽大哥哥還這麽難過呢?”


  大哥哥:“因為大哥哥發現,就算大哥哥是神仙,也救不了這世間所有的蝴蝶。總覺得毫無意義。”


  孩:“.……可是這一隻蝴蝶會感謝大哥哥,會覺得有意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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