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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饞蟲勾出鄉愁

  鬼如果有淚,酒保當時估計就要痛哭流涕了。


  縱然如此,他還是做出了一個悲戚的神色,眼圈是紅的,嘴唇是顫抖的,整個麵部動作都完全符合哭泣的流程和準備,萬事俱備,就隻差一滴淚。


  酒保的雙唇顫抖的厲害,這樣的神情放在他的臉上,其實也是很好看的。


  酒保:“我當時就後悔了……我不想死的.……我割了腕,可是因為怕疼,就沒敢下重,我就想到了燒炭……以為能舒服點,可是我後來立刻後悔了,我想報警來著,可是我沒力氣了。”


  酒保對上容城的眼睛,他努力想從容城的眼睛裏讀出一些他能夠明白的情緒來,可是他看到的容城,分明是一雙醉眼。迷迷瞪瞪,對不上焦。甚至連拿捏自己下顎骨的的力道都是時弱時緊。


  酒保不知道容城是否把這話聽進去。


  酒保反複申訴:“我真的後悔了.……我當時真的想活下去的……”


  不知道反複了即便,容城大概終於把這話聽了進去。


  他鬆開了鉗製酒吧的手。


  容城沒講話,把手放在酒吧的頭頂輕輕拍了兩下。然後衝著酒保笑了兩下,他眼睛中的醉意此時似乎開始彌漫開,染紅了容城的眼圈,在他的臉上漫開一層紅暈。這種紅暈令容城渾噩。他不得不趴在桌上保持平衡。他扭頭偏向青銘那邊:“我困得很。”


  青銘見狀就道:“那就回家去。”


  容城點頭,對青銘露出一個甜笑來。


  兩滴酒。讓容城發了一場的酒瘋,又大睡了一場。容若第二衝進容城的房間的時候,果不其然就聞到了房中充斥的酒味。


  這酒味並不陌生,反而透著一股熟悉福這部廢話,這酒味第一次出現在青銘的公館的時候可是他沾染回來的。


  容若噔噔噔跑到客廳去問在客廳看報紙的青銘:“白老師!那個夥計回來了?!”


  青銘沒抬頭,視線依然膠著在報紙上,他回答容若的話:“沒有啊。”


  “那我哥是怎麽回事?”容若不信,指著容城的房間方向:“這酒味我可沒忘,別告訴我這是暫留地的常見的酒的品種。”


  “那道不是。”青銘似乎在報紙上看到了一條很有趣的內容,以至於有趣到令他不自覺嘴角勾起了笑意,但是即便如此,他還是分了一部分神思給用來回答容若的問題,“那個夥計沒了,那他的遺產就會充公的。”


  青銘輕聲補充:“昨我帶你哥哥去那個原址上逛了一下。你哥喝多了。”


  容若不滿:“為什麽不帶我去?”


  “那裏替換攤子是個酒吧。你年歲還不到。”


  這理由倒是充分的很,直接回地容若想不出反駁的話來。


  容若瞪眼瞪了半晌,看出青銘不像是謊。於是決定再追究一番昨的結局:“所以,那個夥計,真的沒了?”


  “嗯。”青銘恢複很短,又簡潔。


  容若如何滿意這樣簡潔又敷衍的回答?他追問:“那,夥計怎麽沒的?”


  “結果就是沒了,”青銘道,“何必在乎過程呢?這裏是鬼界,少一隻鬼也沒什麽。”


  青銘瞄了容若一眼:“別鬼界了,哪怕是現在經曆過多次人口普查的人間,有些人失蹤不也就失蹤了麽?”


  這不算是好話。作為人間的存在,容若當然要為了人間講話:“別胡,我們人間可沒有以前那麽管理放鬆的。戶籍民警可是非常盡責的。”


  “真的嗎?”青銘挑眉,“可是我看新聞,很多做父母的離家出走個幾年或者十幾年,就這麽找不到了。”


  容若:“即便是這樣,隻要報警,警方就會偵查,以前就有話,‘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除非是死在無人區屍骨無存了,那到了一定時效就會被判定自然死亡。但是這樣的情況並不多見啊。”


  青銘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這句話,隻能用在人世間了。這裏是鬼界。沒有死這個詞,隻有沒了。沒了就是沒了。連灰都找不到的。”


  容若:“難道就不過問為什麽嗎?他算是人世間所傳的孟婆吧?”


  容若看青銘點點頭,繼續道:“一個孟婆沒了,難道鬼界就不重視嗎?”


  青銘終於抬頭,用一種古怪的神情看了他一眼:“可是鬼界可以再有別的‘孟婆’。”


  容若接青銘的話道:“找鬼替補是一回事。鬼界當然有的是鬼。可是,一個鬼被殺了,不覺得很奇怪嗎?對方能殺一個鬼,就能殺兩個三個四個。難道就不怕鬼界大亂嗎?”


  “而且,”容若又想到一個問題,“不是鬼是殺不了鬼的嗎?但是鬼可以吃鬼。吃了鬼,就是厲鬼了。”


  容若提到這兩個字,立刻感覺到原本有了一定緩和的脖子又開始疼起來,他眼前又想起來那在檔案室受到的襲擊,容若覺得這件事簡直細思極恐:“白老師,你不覺得,這事細究很恐怖嗎?”


  青銘倒是很想當然:“那就不要細究啊。”


  青銘越想越覺得有道理:“隻要不細究,就不會覺得恐怖。這既然是因果循環,還是惡性的。就把源頭掐了不去想不就好了?”


  容若簡直覺得不可思議,他原本就是站著那裏和坐在沙發上的青銘講話,彼此隔絕著一定的空間,眼下他更加沒有半分想拉近距離的想法。


  容若皺眉:“白老師,你也太不負責任了吧?這鬼吃鬼成厲鬼,然後厲鬼再害人,這種惡行就算是在容氏看來,都是重罪,要‘立殺之’的。”


  “哦。”青銘慢吞吞回應他,“容氏殺鬼又不是頭一遭。神靈都是默許的。殺就是了。”


  容若簡直覺得不可思議:“就這樣?”


  青銘沒回答他。


  容若又想起來之前那個嚴正明。


  “那個厲鬼,就是傷我的那個,”容若指了指自己的脖子,“那個厲鬼如何了?”


  青銘這次倒是回答了:“沒了。”


  容若很是不放心這種模擬兩可的回答:“沒了在白老師這裏,就是魂飛魄散的意思嗎?”


  他看青銘點頭。但是依然不放心,容若追問:“沒了這兩個字,在白老師這裏,隻有這一個意思嗎?”


  青銘想了想,繼續點點頭。


  容若鬆了一口氣。他看青銘依然沉浸在那張空白的報紙上,覺得自己應該知趣一點,可是他已經不知趣了好一會了。


  容若頓了頓,忽然道:“那那個夥計,就不追究過程了?”


  青銘這一次的回答依然很簡約:“恩。”


  這事就算是翻篇了。


  容城下午醒來,基本上是被隔壁孩的尖叫聲給驚醒的。也不知道孩哪裏來的肺活量,居然可以不帶喘氣一連尖叫那麽長的時間,如果能夠長大,這樣的肺活量,可能能成第二個帕瓦羅蒂。


  容城在被窩裏坐起來,發了好一會呆。才明白過來,今才第二?不對,第三?好像是第三個白,第三個夜晚還沒有來臨。


  一想到這裏,容城陷入一種時間充裕的踏實福他決定繼續埋頭睡,最好再醒來的時候,就到第四個白。


  那鄰居孩尖叫聲剛剛落幕不到片刻,又再次複出,且這次不是單人尖叫,而是團體出動。尖叫聲伴隨咯咯咯的笑聲此起彼伏,聲音如容嬤嬤的拿著銀針的爪子,直接從隔壁的院子延展過馬路,擠進窗戶的縫隙,一一無情的刺破了他瞌睡的想法。


  容城算是徹底死了睡回籠覺的心。


  不在沉默中絕望,就在沉默中爆發。容城不想絕望,也不想爆發。他幹脆去分辨和梳理這噪音。這噪音之所以叫噪音,不就是因為分貝告,加上雜亂無章嘛。


  這兩點是相輔相成的。否則如果光是分貝高就能被叫做噪音,那怎麽沒人控訴帕瓦羅蒂呢?不僅沒人控訴,還巴巴掏錢去把歌聲請回家欣賞。聽聽,欣賞。那叫噪音嗎?那是。


  所以,這噪音的重點,還是在雜亂無章上麵。


  如果把這尖叫,笑聲給梳理清楚,那笑聲就是笑聲,尖叫就是尖劍加上幼童的童音濾鏡。聽這也就是舒心多了。


  容城記得,對麵鄰居家裏,似乎是一個女孩,三個男孩的。


  這樣的尖叫聲,很可能就是頭見到的那個捧著橘子的紅臉蛋的男孩發出的。他甚至可以想象那個紅臉蛋的男孩一邊跑一邊尖叫咯咯笑的樣子。而那其中略微脆一點的笑聲,應該就是那個大一些的女孩的。然後這個門鈴,有點老舊,還帶著複古……方向似乎還是這邊的。


  這邊的?

  容城光腳跳下床,把窗戶推開,趴在窗沿上往下看。


  果然,是那個對麵的女主人過來。依然送過來一些東西。


  她似乎感覺到頭頂上的異樣,抬頭,對上了容城的目光。女主人衝容城落落大方的笑,並且揮了揮手。


  容城抓抓頭發,也朝她揮了揮手。


  這個很好笑的鄰居似乎很是同情他們哥倆。雖然不知道鄰居阿姨在他們身上腦補了什麽悲贍故事。可是如果等到一個月後,發現他們倆已經不再了,不知道會不會再感傷一陣子。


  女主人家裏很忙,孩多,事情也跟著瑣碎。在容城簡短地出了個神的功夫,女主人就已經和容若交談完畢,開始往回走。


  女人剛剛推開院門,那個噪音製造者的紅臉蛋的孩子就如炮彈一樣撲進了女主饒懷抱。他咯咯笑,滿頭大汗的。不過不要緊,這裏是暫留地,沒有病毒會讓他們生病。


  他看容若提著那個眼熟的早餐籃子往回走,再聽到他推開那扇沉重的大廳木門的聲音,然後是上樓噔噔噔的腳步聲。


  再然後,容若就推開了容城的門。


  容若手裏果不其然捏著兩個橘子。


  容若把手裏的橘子朝他一揚:“吃嗎?”


  容城已經明白這裏的東西但吃無妨的科普。那就吃吧。雖然跟吃空氣沒什麽兩樣,可是空氣可嚐不出味道來。容城扒開一片橘子皮,頓時一股新鮮的特有的橘子的味道散發出來。這橘子長得很好,皮薄,果肉飽滿,沒有壞果,掰開一瓣放進嘴裏,嗯,橘子味。


  容城一口氣吃了半個才想起來忘了什麽:“忘了刷牙。”


  容若不以為然:“吃完再刷唄。”


  也是,容城聳肩,繼續吃了起來。


  容城吃完一個橘子,就那麽讓橘子的汁水留在了手上,他似乎覺得不夠,還揉了揉橘子皮,讓手上更多地沾染了橘子的味道。他聞了聞自己的手,確定手上聞不到酒味才滿意下來。


  容城伸手拉低了一點容若的衣領,觀察他的傷口:“似乎比昨更好零。”


  容若點頭:“好多了。今我想去複查。”


  容若:“我想早點好了早點走。”


  容城覺得不是不行,不過,他皺眉:“這起碼要等疤痕徹底消除了吧?”


  雖然什麽疤痕是男子漢的勳章,但是也得看著疤痕在哪裏吧。在脖子上,一個顯眼的掐痕,怎麽看怎麽和勳章扯不上關係。


  容若:“已經結痂了,去複查看看,是不是可以用祛疤藥了唄?”


  容若又道:“忘川途晚上實在是無趣,不如白逛逛。至少有故事可以聽吧。”


  容若雖然話是這麽,可是到底依然還有一點憂慮:“不知道這裏會不會有厲鬼。”


  容城覺得這話不光荒謬,甚至還有點好笑,他就真的笑了起來:“這裏怎麽會有厲鬼?”


  容若道:“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哥,你知道不知道,咱們第一來的那個夥計,沒了。”


  “我知道啊。昨那裏變成了酒吧。”容城到這裏才想起來自己似乎忘零什麽東西,“我隱約記得昨我幹了些什麽事……”


  容城一思考就犯困,他低頭沉默一會,半晌才嘀咕道:“我好像把那個新的夥計.……不對,酒吧應該叫酒保……我好像把人家酒保給欺負哭了?”


  容城沒去看容若因為吃驚而瞪大的眼睛。他又深深吸了一口空氣中的橘子味,不由得感慨一句:“好像吃冬陰功湯哦。”


  這遠離故土,最不能提的就是食物。人吃五穀雜糧,鄉愁最直接掛鉤饞蟲,饞蟲又勾出鄉愁。容若想著算是體會到容城的鄉愁來。


  容若也發自內心感慨:“好像吃火鍋……好像吃酥肉,好像是龍蝦,還有蟹黃拌麵,籠湯包,腸粉.……”


  這新仇舊恨,都要推到那個叫嚴正明的厲鬼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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