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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聽君一席話有被冒犯到

  而時過境遷,他如今卻依然要在一個已經名揚了大半個江湖的少年俠客麵前,一些江湖上的經驗。


  而所謂經驗,不過就是言傳身教四個字。


  言,就是動嘴皮子。這個最簡單。


  傳,就是口口相傳。你教會我,我教會你。我從那裏聽來一句,在到這裏轉述。


  身,就是以己作為榜樣,親身教學。比如,你若是想如我這樣,安安生生闖蕩江湖,雖無甚揚名立萬的機會,卻也算保地平安,江湖偌大,你圈一塊地方做你的一席之地,江湖人也不會真的計較什麽。江湖本身更不會計較。畢竟這一席麵,你坐得,他坐得,我自然也坐得。而另外一種就更加慘烈。以身試法,以血為訓。就比如,那些邪教入口處的骷髏,寫著進入者死的石碑兩遍的枯骨。這都是‘身’。


  教,差不多就相當於拜師學藝,收徒納賢了。這一步,原本非武林上乘人士不可為。可是這江湖如此大,高海闊,海麵容的了魚躍,礁石下也得有蝦米偷吃水草。上飛的了雄鷹,地上麻雀也可以蹦躂啄食。所以武林盟主雁南聲可以收杜衡為傳人。青城山可以建道觀廣納門徒,連那些百曉生們,身邊都可以帶著一個打雜舉旗抹著鼻涕的徒弟。


  這就是江湖。大魚吃魚魚吃蝦米,一生一滅,生生不息。好聽了是包羅萬象,不好聽叫龍蛇混雜。


  可是不管是龍還是蛇,還不都是生命嗎。


  而以著鐵心求的資曆,萬萬擔當不上什麽‘教’。他也不想做‘身’。那種以身犯險,給予對方血的教訓,令對方終身難忘的事情,他一向敬謝不敏。這種機會,自己不要,別人也萬萬別去湊合。


  他眼下的行為,不過屬於最初的那一節。


  ‘言’。動動嘴皮。


  而嘴皮動多了,就可以成為傳。到他為止,傳也就夠了。以賀蘭願的資質,他可以去拜師,可以去遇到大俠,也可以去繼續行走江湖累積江湖閱曆。而他這的言傳,也不過是如風過耳,一眼就忘罷了。


  他很有此種的覺悟。


  鐵心求:“老鷹不動的時候,仿佛入睡一般。而老虎,在慢慢行進的時候並沒有如坊間所的那樣姿態勃勃,虎嘯龍吟。相反,老虎在慢慢行走的時候呈現出來十分慵懶的模樣。可是不管是如睡著的老鷹,還是慵懶的老虎,那周遭的獵物,見之都無不驚心。——而不驚心者,就是它們的獵捕對象。”


  “才華武功,如劍鋒,平日裏都是隱藏在劍鞘中的。老虎的利爪也是如此,總不能行走做派都亮著虎爪,那山上多糙石粗樹,若是總是亮在外出,磨損了利爪,那豈不是得不償失?寶劍不也如此?若是總是露著,會不會傷人不知道,但是自傷是在所難免……何況寶劍招搖,就如錢財露白.……容易招禍。”


  賀蘭願不曾見過捕捉獵物的老虎。也不曾見過如睡著一般的老鷹。他也沒有寶劍,不過他有很招搖的金弓和羽箭。


  他坐過虎皮的椅子,他的弓箭的尾部,用老鷹的尾羽點綴。


  聽君一席話,賀蘭願感覺,確實有被冒犯到。


  他問鐵心求:“莫不曾,鐵前輩見過老虎捕獵嗎?”


  賀蘭願如此隨口一問,沒想到鐵心求當真點點頭。


  鐵心求:“那年我行進趕路,路過嶺南一處城鎮,要去下一個所在,必須翻山。那山勢綿延,不是一日腳程可越過的。若要翻山,就得在山中過夜。那城鎮的村民提醒我山上有虎有狼。切記不可在樹下貪睡,還要時時盯著火堆不熄。我便記得了。於是夜幕降臨的時候,我就選了一顆粗壯大樹,把自己綁縛在橫枝上。”


  賀蘭願了句:“就是那夜見到捕獵的老虎?”


  鐵心求點點頭,回憶那晚的所見。實話,這件事情他還一直沒有機會拿出來講述,畢竟看到老虎捕獵,又不是看到江湖人血拚,和江湖無關的事情,實在是找不到什麽機會和場所拿出來作為談資。


  總不能別人起自己見到某某幫派鬥毆,那幫派頭子身材矮如侏儒,卻長得一臉橫肉,一身匪氣,一手各自持一柄板斧,專衝著饒脖頸去砍,殺人如剁肉切瓜。


  而那邊又有人看到兩位大俠約定對決,那大俠們都是白衣飄飄,各自利在一陡絕山峰之上。彼此隔絕十八丈遠,對話都用內功傳音。


  這邊還華山比武不知道何時開始……

  輪到他,他難道要,我那日見到猛虎捕獵,那可是一隻吊睛白額的大虎,爪子舉起來,如蒲扇大,根根虎須如筷般粗細,那虎的舌頭上有刺,舔一口那被拍死的羊,立時就舔下一塊肉來。那虎飲血飽肉之後,發出一聲虎嘯,並不能算是凶悍,卻依然驚飛了林中的所有鳥雀。——那是何等場麵?寂靜的林中,一聲低吼,解開了隱藏於暗夜中的所有棲息生靈。


  它們驚慌失措,它們無枝可棲。


  ——即便他的都是真的。所見也足夠驚心動魄,也足夠新奇。


  ——即便那些其他的談論都疑點百出。


  那個幫派頭子,既然都是侏儒,即便他力大無窮,真的可以一手各持著板斧,可是這樣的侏儒,如何夠得到他饒脖頸?如何如此順暢地做到殺人去剁肉切瓜?難道那些和他對敵之人皆是侏儒不成?

  再那兩位約定對決的大俠,更是離譜。且不那山峰難尋,且就算是尋到,那山峰高處,風大寒,開口一句就要凍成冰字,若是真用內功傳音,且問這為仁兄,是如何旁聽的到的?莫非這位仁兄當時站在兩座相隔十八丈遠的山峰在中間?


  懂了懂了。仁兄一定姓內名功。


  鐵心求在一片驚呼稱奇聲中暗自吐槽冷笑。


  到他的時候,他就了一個少年的故事。


  比少年先出場的。其實是個老者。


  是老者,是因為他的頭發胡須眉毛全白。但是他麵色紅潤,目光發亮,連脊梁都挺的筆直。他走路無聲,哪怕是踩在枯葉上。看得出來輕功上乘,內裏深厚。他若是把頭發眉毛和胡子染黑,看起來最多不會超過五十歲。


  他手上無劍。


  他卻是個劍客。這一點,從他手上的老繭就可以輕易看出來。


  隻要是江湖人,隻要會兵器。定然會對於刀槍棍棒斧鉞鉤叉所生的手繭有一個大致的明了。這個老者的手上,是劍繭。


  他手上沒有劍。但是他身後的少年卻櫻


  那少年大概十三四歲的模樣。一張麵如描似畫,年紀,已經可見芝蘭之態。最為醒目的,便是他的一雙眼睛。他眼睛很大,黑瞳很深,眼白顯得就少,如嬰兒一般。直視的時候,最顯得無辜懵懂。令人心生愛憐。


  他負劍。穿一身藍衣。著皂色靴。那把劍流光溢彩,光華奪目。劍柄尚且如此,更不敢想象等到那把劍出鞘,該是何等的景象。
……

  “之後呢?”


  旁的人聽到關鍵卻被打住。急著催他下文。


  鐵心求卻在此刻搖搖頭,賣了個關子。


  他飲完手邊杯中的最後一口酒。攜了自己的鐵扇做瀟灑狀離去。跨出客棧大堂之前。他留下一句話:“若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鐵心求不曾去觀察身後眾饒反應。一直向前。


  白停雨問他:“那後事呢?後事後來了嗎?”


  鐵心求搖頭。


  賀蘭願猜測:“是因為後事前輩也不知道吧?”


  這麽坑人嗎?白停雨第一次不想叫賀蘭願的猜測成真。他急忙去看鐵心求的反應。


  結果卻看到鐵心求點點頭。


  不過鐵心求話鋒一轉,道:“不過後來沒有後事.……也不全是這個原因?”


  白停雨沒好氣:“還能是什麽?”


  故事坑了,還如何下去?還能是什麽原因?

  鐵心求回答:“.……那日其實是個江湖聯手扛敵的前日。那年,江湖上有個殺手組織,極其張揚,殺人無數,且皆是無罪之人遇害。江湖有個前輩發起了英雄令。決定定在某年某月某日,圍攻那組織的老巢。那英雄令,我也接了一份。”


  “那前日的時候,江湖前輩們在商議要事,那時我還是江湖新手,參合不上什麽重要的事情,隻是個聽令的而已。是英雄令,可是到最後成英雄的,也不會是我。這個覺悟,我倒是清醒的很。那日無事,就講了這麽個故事。我當時雖然著下回分解,當時左右不過是想著下回編個故事蒙混過去就是了——他們不都是編的,不是編的,也是添油加醋。這添油加醋的事情,誰人不會做呢?”


  白停雨還沉浸在聽到的故事被坑掉的憤恨鄭對於這樣的問題更加沒什麽好氣。


  “那你倒是添油加醋給想個後續啊。”


  就算是編個結尾,也比坑了好吧?


  鐵心求誠懇道:“我當時確實有這個心思。可惜,也沒人聽了。”


  賀蘭願皺眉,問:“這事什麽意思?”


  他剛剛問完這句話,心中立刻浮出了不好的猜測。他把前後事情牽扯起來一想。


  “難道.……”


  果不其然,鐵心求點點頭。


  “英雄令英雄令,死的那麽多江湖人加在一起,揉啊,捏啊的,就成了一個英雄。”


  鐵心求一張瘦臉上浮出了茫然的神色,他一口喝空了酒杯。不自覺不絕,他席麵上的那壺酒水就被他做了個空。


  他晃晃酒壺,一邊的陌家家仆立刻替換了新酒。


  鐵心求麻溜的給自己倒滿。再飲了一口。


  白停雨仗著鐵心求酒意已經浮上了麵,醉酒的人反應遲鈍,白停雨話也懶得壓低聲音,直接道:“這個人,喝醉涼是比清醒的時候有意思些。”


  白停雨笑。


  鐵心求看白停雨笑,自己也笑。他生的瘦,一笑起來,眼角的褶子就炸開了花。更顯老了。


  鐵心求比劃:“我當時就覺得吧,像在聽故事……明明身上的傷還沒好。贏得特狼狽知道嗎?”


  鐵心求睜著一雙迷迷蒙蒙的眼睛看賀蘭願,:“特狼狽你知道吧?那人家橫行,是有橫行的資本的。若是個魚蝦,你想橫,也得橫的起來啊——你當你是螃蟹呢?”


  鐵心求很感慨:“結果贏了,死了那麽多人,傳到江湖上,居然顯得十分光彩,至少故事,實在是風光,光彩.……死的那些人,上了英雄榜。到現在,還刻在疏影閣的碑林裏。我後來去看過一眼,看久了,名字和臉都對不上了.……我還去看碑後闡述的故事.……看得我都覺得是個好故事。”


  白停雨:“隻有死人才能上英雄榜嗎?”


  鐵心求瞪一雙醉眼:“碑林!活人刻什麽碑?當然要死了。”


  白停雨不服氣:“那你不是還受傷了?”


  鐵心求揮揮手:“我還能喊疼呢。而且你看我,胳膊腿都是全的.……”他蹬腿甩胳膊給白停雨看,還生怕白停雨看不到,甩的動靜都大,他中間隔著賀蘭願,為了讓白停雨看到,舉得很高,“人家有的,胳膊都沒了,腿也玻他們沒叫,我也不好意思叫……再,江湖人流點血算什麽。”


  白停雨聳聳肩,低頭剝了顆蜜餞塞嘴裏嚼。


  鐵心求拈著一隻酒杯,正要再飲,到嘴邊才發覺是空了。他又摸酒壺倒酒。


  低頭才看到他剛剛寫的字。


  沾酒寫的八個字,都快幹透,他眯著眼睛費力去辨,隻辨認出兩個來:


  “.……睡。”


  “.……行.……”


  什麽跟什麽?

  鐵心求皺眉,問一邊的賀蘭願:“我寫的?”


  賀蘭願點點頭。


  鐵心求問:“我寫了什麽?”


  賀蘭願哭笑不得,隻:“沒什麽,不重要。”


  鐵心求卻鐵了心要研究。


  “不行,我得想起來.……”


  他錘自己頭。


  錘了兩下,都還是一臉帶著酒意的蒙。


  他又錘兩下,這下著落點落錯霖方。錘到了自己下巴。他下巴沒多少肉,隻骨頭外麵薄薄裹著一層皮。這樣的力道下去,膈地他手疼。


  他疼得嘶出聲,做牙疼狀捧著臉。


  捧了一會,又覺得這樣不舒服。又改成了拄著下巴。這下大概要好受一些。他便以這樣的姿態冥想。


  他想了許久。


  久到了白停雨咀嚼完鄰三顆蜜餞。


  白停雨把嘴裏的桃核吐出來,湊過來看,問:“他想起來了沒?”


  賀蘭願:“.……他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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