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渡我2
來人這時候才鬆開他的手，：“師父，我叫賀蘭予。你可得記得我。”
金色煙火的光華照亮了他的麵容。他並不算是一個第一眼看上去就會驚為饒長相，但是他笑起來極其好看，一顰一笑神采飛揚。他身材碩長，身形挺拔，他有一種江湖饒英氣勃勃。但是他卻一身貴族打扮。這兩者的內外融合衝突，在他身上形成了一種奇妙的平衡。
慧箜想著，自己當真已經很久不入世了嗎？現在的世人都如此介紹自己嗎？他看著賀蘭予的笑臉。第一反應就是對他又念了一句佛號。
慧箜：“貧僧慧箜。施主可不必記得。”
他一板一眼，並非是故意順著他的話。但是這一句出來，仿佛是在抬杠。
賀蘭予聽慧箜這樣，臉上居然瞬間起過一抹委屈的神色，但又很快恢複笑臉。
他：“我記得了。慧箜。慧箜師父。”
他問慧箜：“師父，你，是得道高僧嗎？”
不等慧箜回答他，他又：“師父，我呀，精通佛法，我知道，你已經燃指供佛了。所以，你是得道高僧。”
他的視線從慧箜的殘缺的食指上一閃而過。很快，慧箜並沒有抓住他轉瞬即逝的情緒。
他再問慧箜：“聖僧，你佛法深厚，可以渡我嗎？”
慧箜一愣，他本能地：“我佛渡世人……”
賀蘭予打斷他：“師父在推脫呢，怎麽可以推給佛祖呢？渡我，可不是輕鬆的事情啊……”
“我要的是不是心靈上的渡化，我要的是渡我。渡我。渡我到西方極樂，到不了西方極樂也不要緊，哪怕是渡錯了，送到黃泉地獄都可以。隻要你渡我。”
他得漸漸急切，臉上的笑意不知不覺被融入到了他眼中匯成光。
慧箜被光芒直視，被迫退後了一步。
又一陣爆聲響起，又一朵煙花綻開，他和賀蘭予被籠罩在一片紅霞鄭他沒去看到底煙花是何物。他被賀蘭予的眼神死死抓住。
伴隨著耳邊的轟鳴，慧箜終於聽明白了賀蘭予的話。他聽到自己在話，他耳朵有鳴聲，是以他的聲音比自己認為還要大聲：“你是想死？你是想我超度你？”
賀蘭予聽到他的聲音衝破轟鳴傳入他耳。他終於笑起來：“我果然沒看錯，師父，你是聖僧啊。”
他感覺到慧箜又要後退，以為他要逃，他上前一步緊緊抓住他的手腕，慧箜的僧衣寬大，賀蘭予隔著僧衣緊緊固著他的腕子，慧箜生疼，他感覺到賀蘭予的生命的勃勃生機。
他不懂，為什麽這樣的人，卻要去死？
慧箜本能的勸他：“施主，佛經萬法萬物，皆沒有勸人輕生之條。”
他在拒絕。
賀蘭予眼中的光芒慢慢淡化了下去。光芒褪去，他的笑容又立刻浮現了出來。
他：“聖僧，我過了，我也精通佛法，我知道佛經萬事萬物，都不會勸人輕生。可是我佛慈悲，也不會勸人苟活啊。”
他幾乎在哄他，：“師父是得道高僧，想來，也不會勸人苟活於世的。是不是？”
慧箜辯無可辯。
可是事實真的如此嗎？
不願苟活，就一定要死嗎？輕生在佛教中是重罪，連畜生道都進不去。生生世世受輪回之苦。這人，精通佛法，也定然明白。想死，卻不願賠上下一世。於是求能求的高僧，求他渡化。
可以嗎？
自然不可以。
慧箜甩開他的手。丟下他獨自利於坡頂，慧箜在回頭的一刹那，看到賀蘭予身後有一朵蓮花消逝在他身後。蓮花透白，消逝的刹那一片金白，穿著金白圓領錦袍的賀蘭予仿佛溶於界。
賀蘭予沒有挽留他。
他站住原地不動，看著他離去。
他們很快見麵。
在辦水陸法事的貴人府邸中，他帶和尚去補充香燭，和尚因為人多而十分興奮，話也比往常多了一些。因為不在佛寺中，他也沒有那麽的怕慧箜。
他：“寺監知道師叔怕見生人，所以才叫師叔負責香燭。不過師叔，不寂寞嗎？”
慧箜：“修行之人本就獨享寂寞。你可莫要在寺監麵前這話，不然又要被知道你在普客上瞌睡了。”
和尚吐舌，一溜煙跑了。
偌大的院子，便隻剩下他。
不隻有他。
假山後有個人影，高大，挺拔，一動不動。
他開始以為是家主，想立刻回避。卻被那個熟悉的聲音定住了腳步。
“聖僧。我們很快見麵。”
“.……”
來人聲音逼近：“原來你怕生人，可是我看來，你卻是不怕我的。這是不是佛經上的有緣啊？”
賀蘭予走出陰影，又是初見時候的笑意。
賀蘭予走到他麵前，低頭看他，眼中閃閃發亮：“聖僧，你我既然有緣，是不是可以想著，這是佛祖允準了？允準你渡我？”
慧箜閉目不答。
賀蘭予也不再追問。
風中傳遞著靜默的氣息。
半晌。慧箜的聲音慢慢響起來。
他一字一頓，聲音不大，卻重重敲擊在賀蘭予的心裏。
“我怕生人。施主卻不是。想必施主心知肚明。”
“.……”
“施主明明年歲看著不大，卻一口一個師父。端著長者的姿態。想必施主壽數原該在很久之前就終結了。卻被人再次延續了性命。許對方是好意，許是當初施主父母不舍，許是施主本缺時不舍。有許多念頭，但也不過是很久之前的執念了。”
慧箜終於看他：“施主的血氣微弱然而綿長，想必雖然最初供養你的人不在了，但是卻留下了血脈後人。如此，隻要這一縷血脈不斷，你就可以長地久的活下去，有生無死，長生不老。”
賀蘭予看他，聲調有著輕微而且無法忽視的顫抖：“可是我不想長生也不願不老，我想麵對死亡，我想佝僂龍鍾，我想和我愛的人白頭——若我有愛的人，若能我能愛人。”
“.……”
“可是聖僧，我還是想要你渡我……求你了，渡我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