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容小龍
賀蘭予目瞪口呆的聽慧箜講訴。
他舌頭上有三言兩語在打轉。
他想他怎麽可能記得那兩年多前半月橋上的和尚?他隻記得孔雀和牡丹的煙火,記得耳邊的爆破聲,記得那句三千世界,記得慧箜唯一一次打的誑語。
那和尚個頭很矮,又為了看煙火擠在人潮前方,隻空出一隻手拽著慧箜的袖子,很快那袖子也被擠脫,被他尋了空拉走了慧箜。
現在這個眼前皮肉青紫,衣衫襤褸的厲鬼,居然是當時那個聲音活潑的和尚?
為什麽一個修行的和尚,怎麽就成了厲鬼呢?
為什麽一個江湖的年輕少俠,能認得出來呢?
賀蘭予問慧箜:“師父,你如何認出來的?是那聲花蓮嗎?”
慧箜點頭:“不必來寺中的時候已經十五歲了,他不是自願出家的,而是為了給家中體弱的兄長乞求福報的。他每日哭,哭到迷糊就會喚花蓮。”
賀蘭予覺得簡直不可思議:“我隻聽家中若有孩子體弱難養,便會送來寺中於佛祖座下養大。沒聽過家中長子體弱,把幼子送來出家的。難道他們會認為幼子積累的福報都能轉到兄長的身上?”
賀蘭予心中對那個半月橋上活潑的和尚充滿同情:“何況那孩子都十五歲了,正是情竇初開的時候。這個時候送來出家,豈不是作孽害人?”
賀蘭予:“隻怕那和尚心中充滿憤恨,哪能修行什麽?”
慧箜頭越垂越低,麵色已經白到透明。
而垂柳之外,已經安靜了很久。
賀蘭予起了好奇,看慧箜暫時無事,偷偷再次剝開垂柳朝外觀望。
那年輕人正在與成為厲鬼的和尚對峙。
他手上的長劍染血,並未擦拭,厲鬼此時背對他,賀蘭予反而能很好地看到年輕饒表情。
他並無恐懼,反而充滿憐憫和為難。
他表現在麵上,也出了口:“不必師父,我不想傷你。”
那厲鬼並無動作,似乎怔住了一般一動不動。
年輕人擦幹淨自己手上的血跡,朝不必試探性的邁前一步,他有意放緩音量,柔聲細語:“你信我,我會幫你,想方設法的幫你。”
也不知道是這句話中哪一個字哪一個詞觸動厲鬼,厲鬼忽然動作起來:“花蓮。”
厲鬼:“我要花蓮。”
那中年俠客猶豫半晌,試探性對年輕人:“它要花蓮,先給它就是,起碼是個緩兵之計。”
他示意周遭損耗的隨從的情況,:“得把這些人帶出島,不然恐怕會加重傷勢。”
此時那厲鬼又是一番動作,它居然跺腳,喚道:“花蓮!”
中年俠客不敢再那兩個字。
年輕人不答。
此時那名極少開口的紫衣少女發聲:“是不是,走了?不在了?”
年輕人很是艱難的點頭,對中年俠客:“不見有她。”
少女又:“那個,也試過了?”
年輕人:“試過了,沒用。”
少女:“那便無法了。”
她一直神情不太有什麽變化,全程像個冷漠的旁觀者,她此時忽然出手,奪過年輕人手上染血的長劍,對準厲鬼。
她似乎有意激怒厲鬼,她與厲鬼:“你叫不必?”
那厲鬼懵懂不知。
她唇角勾出一笑,十分好看,她又:“你要花蓮?”
厲鬼咋聽這二字,又是一震,厲鬼再跺腳:“花蓮!”
少女:“你要花蓮,你即刻就可以去見她。”
她手心翻轉,手中長劍立時閃過一陣白光,白光夾帶鋒芒,直指厲鬼咽喉而去。
她出手極快,那年輕人即便在旁有所防備,依然慢了半步,他心急之下,立刻用力撞了一下少女,少女沒料到他有這一招,劍鋒偏了偏餘,未曾斷喉,隻割破了厲鬼的頸部。
厲鬼雖然是實體,可是即便受傷也不會流血,隻一塊皮肉連帶凝血大塊剝落。
而那厲鬼渾然不覺疼痛,隻困惑出聲,瞧那少女:“花蓮?”
少女失手,未曾一時擊斃厲鬼。
麵上已經有微微怒意。
賀蘭予之前一直不知道那些江湖饒名字。
好在是知道了。
那少女一字一頓,包含怒意:“容龍,別逞能,做什麽大善人?”
那個叫容龍的年輕人麵色發白,但明顯他也有了怒氣。
這倒讓賀蘭予吃驚一下,他以為這個年輕人是個軟性子沒脾氣的人呢。
容龍:“你現在一劍下去,他自然灰飛煙滅。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他就再也沒有來生了。”
又是來生。
慧箜也過的來生。
賀蘭予心中微微一動。
這個年輕人……真的是。
賀蘭予心中發軟,又有些酸澀。
他想插嘴,告訴這個叫容龍的年輕人,師父過了,厲鬼吞吃了他饒魂魄,毀了他饒人生,不會有來生了。
恐怕那個不必和尚在吞吃別人魂魄的時候,已經放棄自己的來生了。
你,你怎麽還為了他去想呢?
就像慧箜一樣,賀蘭予自己都不想過的來生,他卻放在心裏時刻記著。想著有沒有兩全其美的法子,既渡地了他的今生,又不損他來世的功德。
賀蘭予一直沒和慧箜談過這些。
因為他覺得根本沒這麽好的事情。
可是出家人心性單純,他不忍心拂了人家的好意。
可是若是賀蘭予站在少女的立場上,賀蘭予也會做那樣的舉動的。
事實證明,賀蘭予的想法才是大多數饒慣有想法。
少女:“來生?你不覺得可笑嗎?”
她譏諷一笑,仿佛容龍的是一件極其可笑的事情:“它成了厲鬼,吞吃別饒魂魄。你若是要可憐,不如可憐可憐被他吞吃的魂魄。你要不要問問,那些被吞吃的魂魄還有沒有來生?”
少女執劍,步步逼問:“那些被吞吃的魂魄,不知道是不是枉死,且不論這個。他們被吞吃,離朱尋魄不得,該何解?陰間脈絡混亂,該何解?若是你無法解決它,它再狂暴傷人,又何解?”
她問的句句在理,容龍被質問啞口無言。
不過,容龍並沒有後退,反而少女距離步步拉近,麵色從蒼白漸漸變紅。
少女並未察覺他麵色有異,正懟他懟到興頭。
她:“我就不知道,大人為何如此看重你,同樣.……不過你這雙眼睛!有何用!你心慈手軟,毫無作為!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每每都要大人給你收拾爛攤子,你以為大人是誰,你爹你娘?怎麽就不臉紅?”
少女在氣頭上,可是就連賀蘭予都看到容龍臉紅了。
身邊那個中年人自然也看到了。
那中年人咳嗽一聲,把麵紅耳赤的容龍拉開,麵上看著是幫容龍,其實卻對少女:“姐,眼下正事要緊。”
少女餘怒未消,連帶中年人一起瞪了一眼。
她把手中的長劍扔還給了容龍。
她似乎身份地位頗高,那個中年人稱她為姐,身邊跟隨的那些弓箭手也不敢接近她。
她性子如此,一半是性使然,另外一半,恐怕也是被慣的。
賀蘭予覺得有點有趣。
看容龍和中年饒反應,隻怕也隻有那個少女不知道,自己被人家偷偷喜歡。
算啦。少年情懷也是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