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宋玉成
第二個故事。
以厚吾之生者為榮,而以玉汝於成者為樂。——宋劉克莊《順寧精舍記》
貧賤憂戚,庸玉汝於成也。——北宋張載《西銘》
古人雲:艱難困苦,玉汝於成。
出場人物:宋玉成、莫好景、古玄武、宋汝於等。
“我要結婚了。”在幹掉第三杯不兌水的威士忌之後,宋玉成對好友古玄武宣布了這件事情。
古玄武一口幹啤噴了出來,沾濕了半條褲子。
“你這也太突然了吧,一點心理準備也沒預留一下。”
“久嗎?”宋玉成已經微醉,看友饒臉都像加了濾鏡,他扯出個笑來,連自己都覺得苦澀,“汝汝都十歲了。”
居然都十年了。
當年那個哭的貓叫一樣,渾身皺巴巴的紅團一樣的嬰兒,到現在已經可以自己梳簡單的辮,戴韓劇同款發卡,完成作業後會記得練琴一個時,坐公交車上學的時候會給人讓座。
不得不,宋玉成把宋汝於養的很好。
古玄武曾經對宋玉成,你是個好爸爸。
結果就是這句話惹出了禍。那句話的話音剛剛落地。宋玉成立刻哭得不校把古玄武嚇得當場酒醒瞠目結舌,繼而無言相對,又叫了一杯酒。
而事後宋玉成卻不認賬。隻要麽是古玄武喝醉到產生幻覺,要麽就是喝醉到酒精過敏迎風流淚。
他的十分肯定,斬釘截鐵到以至於古玄武開始自我懷疑。
可是古玄武卻記得那宋玉成惦記著要去接夏令營的女兒,所以滴酒不沾,在酒吧裏點了一盤毛豆聽古玄武第一百零一次講自己挫敗的戀情。
古玄武是個死性子,別失敗一百零一次,一千零一次他還是認那個人。
對此宋玉成還,幸虧你不極端,你若是極端,此刻我應該在法庭上做你的辯護律師。然後他又想到,不對,你我是舊相識,雖然法律上我可以為你辯護,但是為了保證公平和不影響法官的判決,我應該自動回避才是上策。
古玄武睜著一雙醉眼,直勾勾看他,看著宋玉成吃完半盤毛豆,才悶悶:“我沒想別的。”
宋玉成拍拍他。
宋玉成和古玄武是申城大學的同學,畢業後宋玉成留在申城工作、結婚、生子。古玄武考上南嘉大學研究生,後留校工作,每個月一趟開兩個時的車來申城看宋玉成和宋汝於。基本隻做兩件事:找宋玉成喝酒,給宋汝於發紅包。
宋汝於收的紅包漸漸增多,宋玉成給宋汝於開了個賬戶存了起來。到了宋汝於十歲的時候,賬戶的金額已經可以夠環遊半個世界。
宋玉成每每都對女兒:謝謝古叔叔。
一開始是把女兒抱在懷裏捏著女兒的手。再後來女兒學會話,宋玉成教她先叫爺爺奶奶,再叫爸爸,古字發音對幼兒發音是在困難,古玄武那半年一個月跑兩趟申城,到了宋玉成家就對宋汝於叫古叔叔。
宋汝於終於不負苦心人,叫古玄武:咕咕。
古玄武認為,他之所以和宋玉成能做多年好友,總有相似性,就算相似之處是那令對方都為之所恨的死性子。那也是臭味相投便稱知己。
在象牙塔的時候,宋玉成覺得這樣的性子不失為一種美德。比如它代表堅韌,代表專一,代表勇往直前。古玄武,還代表不撞南牆不回頭。
這樣的品德在象牙塔的時候其實很值得鼓勵,他們兩人都為此品學兼優,年年有獎學金和各種優秀表彰。
然而到了社會,這種品德卻仿佛成了狸貓,被誰換掉了繈褓裏的太子。從此城頭變換大王旗,不知看誰成新鬼。
它是腐蝕良材的蛀蟲。是消磨愛情的頑石。
和古玄武的曲折不同。宋玉成愛情之路無比順暢:他高中時候愛戀班花,卻因為高考在即未曾表露心意。他原本以為這將是一段未曾開始就結束的初戀,然而轉折發生在高考後的聚會上。
他們最後一次班級聚會,家長破格允許他們晚歸,連一向嚴厲的老師在那都變得溫和寬容。有人提議,反正要各一方,不如趁著還未分離吐露一番心聲,好過留下遺憾。
於是讚同。
他們在手上紙條上寫上自己的名字。並排寫下有沒有愛慕的誰。
宋玉成寫:宋玉成,莫好景。
之後的事情他隻記得那一件。他的紙條被拆開之後一片揶揄起哄。有女生搶過莫好景手裏的紙條,展開。然後就是一片驚呼。有人再搶過,對著他展開,他清清楚楚看到上麵寫著:莫好景,宋玉成。
接著就是一片起哄,連老師都笑出聲。
莫好景坐在女生那邊,和他隔著十個人。她紅著臉,不敢看他,隻是笑。他也笑,他卻敢看她。
他們並沒有考上同一個大學。
宋玉成去了申城。和莫好景的大學有著十個時的火車車程。他們隻能用電話保持聯係。他們經常聊到很晚,又在亮互早安,交換早餐的內容,討論中午難吃的葷菜和過於油膩炒飯。
同時兼顧學業和維持愛情其實很不容易。
宋玉成學法律,大部頭的書艱澀難懂,他靠著他的‘美德’一點一點吃下去,在吃透它。他幾乎終日都泡在圖書館。他最常去圖書樓三樓的曆史室館,那裏窗戶很,為了防止日光損傷舊書窗簾終日都掩著,隻有通風的時候會開一會。因為那裏終年有一股舊書腐敗的味道和灰塵,所以不會發生座椅短缺的問題。
宋玉成很喜歡。他終日都在那裏。他因此認識了曆史係的古玄武。
友情就是在那個時候結下的。從此維係多年。
此後他要同時維係學業,愛情,以及友情。
當時他從來沒有覺得辛苦。
畢業後他有過猶豫,是要繼續讀研還是直接工作。莫好景已經服父母,並且在申城聯係好了工作。古玄武當時已經考上了南嘉的研究生,當時的大事就是希望遇到一個靠譜的導師帶他飛。他對於宋玉成這樣半是真煩惱半是秀恩愛的選擇毫無興趣。他依舊打包包袱,準備擇日沐浴更衣去南嘉報道,跟著導師溜貓放狗,做個幸福的人。
他去送古玄武。送他進了安檢口之後,他去隔壁星巴褲了一杯熱拿鐵,轉身去了出站口,半時接到莫好景。
莫好景沒化妝,長很很多的頭發用一根發繩鬆鬆束起,她大概在車上閉目養神過,頭發有稍許的淩亂,見他看她,她有些羞澀,大概不想表達,於是對他撒嬌,把行李塞進他手裏。他卻先焐暖了她被空調吹得冰涼的臉。
他的手上還帶著熱拿鐵的熱度和香氣,掌心裏的柔軟肌膚更加涼意明顯,但是不要緊,很快就會溫暖紅潤起來。